自那一日在紅漆大殿前遇到過秦義絕後,秀兒便再也不敢靠近那里,那個黑衣女子讓她覺得心里發麻。
閑來無事,這一日她無聊地在教中閑逛,漫步至左護法住處前,忽然見一個從未見過的白衣女子從里面步出,並轉身輕輕帶上了門。
她是•••新來的嗎?
心中滿是好奇,秀兒的孩童心性依舊沒改,步伐輕盈而頑皮地來到左護法的門前,和那個女子打了個照面,她不禁猛抽了一口氣,明顯得讓白衣女子一下低了頭,疾步走出。
好漂亮的人!
並且,還有一種奇異的感受,匆匆劃過,還未來得及辨識,便飄然而去,迅雷不及掩耳。
「赤水姐姐。」她叩了叩門,很輕,嗓音很是愉悅。
她很喜歡左護法,因為她臉上總是會有淡淡的笑,溫和親切,教中的人都說她有一種淡漠的疏離,但是她卻半分都沒感覺到,她覺得她像自己的姐姐。
門‘吱呀’一聲徐徐打開,她墊步進去,窗子的簾子沒有打開,僅有的幾縷光線從縫隙鑽入,連從頭頂飄落下來的灰塵都看得見,一顆一顆可以數的過來,秀兒往前一貓腰,便機靈地看到坐在案桌後面,手中把玩著一把猩紅的劍,短小而猙獰,刀刃上仿佛猛獸的巨齒,背面是鋒利無比的薄刃,她駭在原地,不敢動了。
腳步聲忽然消失,赤水詫異地抬起頭,一眼便見少女瞪著大眼驚恐地盯著自己手里的利器,松然一笑,放了刀刃在腿上,笑著對她道,「怎麼?怕它吃了你不成?」
听見她對自己說話,秀兒猛地呼出一口去,然後捂住胸口,耍寶般捂住胸口,大口喘著氣來到她面前,埋怨道,「是被赤水姐姐嚇的!今天的姐姐太反常了!」
赤水眯起眼楮,臉上笑意不減,舉起手中的兵刃淡聲道,「猩羅劍,很符合它吧!」
秀兒惶惶地點點頭,不知為何,今天的赤水太過奇怪,甚至可以說是詭異,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個人,打著赤水的旗號,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里,她心慌地小聲問道,「赤水姐姐,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了嗎?」正說著,忽地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呼入的瞬間,大腦陷入一片空白,她努力張了張口,卻發現一個音也發不出去,視線越來越模糊,直至全部的黑暗。
看著倒在面前的少女,赤水驀然笑了,緩緩起身,從案桌後走出,目光陰冷地盯著地上的人看了許久,才漠然地吐出一句,「得罪了,實在是長老們擔心二位影響計劃,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說著,伸手捂住臉,刺啦一聲響,竟生生從臉上撕下一層皮,露出隱在下面的真實面容,抖了抖頭發,取下上面擱置的各種頭飾,口中嘖嘖,「女人就是麻煩,還要帶這麼多的東西!」
彎腰扛起秀兒小小的身體,來到一排書架前,用力一推,露出一個半人高的洞,里面依稀可見一個縴細的身影,一縷明朗的日光掃過,照在那人身上,赫然是左護法赤水,只是此時已是安安靜靜地沉睡其中,對外面發生的這些絲毫不知。
得罪了,你們還請在這里好好安歇。
張嘴說了一句,無聲,男子冷冷一笑,將書櫃擺好,掩住那個小口,便不再遲疑,抽身而去。
那邊,也快開始了吧——
隨意站在窗前,秦義絕心里泛著微微冷笑,今夜的渡劫教異常安靜,可以說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的臥寢,猶如一只只被馴服的貓。
起碼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
無塵和幽蘭早在今早便被她派出,身邊除了忽雷,再無第二個人,那些渡劫教的教徒們還真是耐得住性子。
天空早已發暗,層層烏雲席卷,看似又是一場暴風雪雨,從天盡頭滾滾而來。
陰暗間,她沒有漏過一個詭異的紅色身影——
乘坐著黑衣男子借予的上古神獸——白澤,粉衣女子握緊手中的墨扇,對著身下那只一直默不言語的巨獸輕言道,「一心和玲瓏就拜托給你們了。」
目光一眨不眨,白澤穩穩地呼出一口氣,背上女子的手緊緊抓著自己的皮毛,似是要將心里的不甘和不舍全部揭下來,展露于世般,那樣孤注一擲。它眯起眼,終是沉聲道,「那個叫做蘇玲瓏的少女,莫非是•••」眼里閃爍著奇異的光,夜晚星空下,格外明亮。
秋湘玉身子一僵,握著扇子的手不自覺地用力,「你,知道?」
「很像。」它活了太久,久到經歷過百年的變革,春秋戰國,大秦一統,大漢盛世,三國兩晉南北朝,隋唐,直到現在,南天國,爾後分裂成的雲國和風帝國,它還會繼續活下去。
「呵呵,」秋湘玉掩口而笑,苦澀之味溢于言表,她虛無著目光看向前方,手無意識地撫模著白澤柔順的皮毛,「很像吧,我只是想替姐姐討回一個公道。只是這樣,哈哈!」
白澤沒有再回話,沉默下去,靜靜地調整著方向,每向那里接近一步,心中便涼下一分,背上這個女子的生命恐怕變少了一分,此時,它忽然憶起那日在門口听到主人對她喃喃的那句話——
活著回來——
「要去了嗎?」搖著身後那條小小的尾巴,幻鬼易雲天和一心雙雙立于馬前,對著臨風馬上的黑衣男子和錢宸不放心道。
迦憶眯起眼打量了兩人一番,不由心中感嘆,真像啊!
只怕雖然沒人說,不過兩個人心中想必都有數了,畢竟這個世上能如此相像的二人,豈是那樣容易尋到的?
身後,百余名從教中挑選出來的教徒手持長槍和短劍,整齊的布陣,聲勢浩大。那些沒能出戰的教徒們便只能在教門前為他們送行。
似是感受到了一道奇異的目光,迦憶微微側頭,將視線從易雲山和一心身上收回,看向一旁,白衣女子牽著少女的手,站在萬軍之前,眼神泛著粼粼期冀。他卻像是忽然被燙到了,猛然轉走目光,不敢再看她。
他知道自己給不了她承諾。
將那個白衣女子從那里完好無損地帶出來,他做不到,縱使身上無傷,他清楚她心里已經有了一道又大又深的傷。
那是無法治愈的。
而那恰恰又是他親手給予的。
勒緊手中的馬韁,胯下的黑馬揚起前蹄仰天嘶聲鳴叫,迦憶猛地調轉馬頭,厲聲喝令,「出發!」
這似乎是一場萬劫不復的出征,一條永久不歸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