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學士正拱手迎來送往,听得喊聲,出神怔住。等緩過神來,艾路和提著箱籠的車夫已進了家門。
郝學士定楮辨識,方知是艾姑娘。郝翁此時正從廚房里走出來,一下子就認出了艾璐,端著熱水迎上來,熱忱問訊,剛喊了聲姑娘,就被郝學士打住了。只見學士臉上頓生陰雲,側過半個身己︰「恕在下眼拙,敢問你是何家夫人?下顧寒舍有何貴干?」
艾路本待作怒︰原來你心懷舊怨,肚里結了九曲回腸!卻不知我用心良苦!真真冤枉妾也!苦殺妾也!
此時反而笑臉盈盈,春風滿面,詰責道︰「怎麼?你一朝登第竟忘了我這個糟糠妻了?才幾天不見,一家人竟生分了?諸公見笑了,妾與郎君前些時日,因閨房瑣事說不清,拌了嘴。妾一怒之下,投了娘家。家父母數落了妾的不是。妾到底想通了,還是妾行止有缺。今回心轉意,又回來了。諸公請做個證見,我已經把一應妝奩細軟帶來了。妾以後再也不無緣無故惹郎君雷霆了!」然後打發走了車夫。
此時,內中已有幾位掩口胡盧而笑。郝家父子硬是愣在那里,一個如廟觀里泥塑的一般,只是瞪著牛眼甌眼;一個似吃了齊天大聖的定身丸,移腳不能。
此生道︰「想不到郝兄不僅文章風流,人也風流啊!佩服佩服!」
彼公道︰「郝學士金屋藏嬌,如此城府之深!要不是某有幸親眼目睹夫人淑儀,某還被學士蒙蔽呢!」
其余幾位見了禮道︰「我等不知尊夫人駕到,多有得罪!我等有禮了!」
艾璐皆一一自如應付,落落大方,甚是得體。
內中一人近前一步,道︰「諸位——諸位——容某直言,郝學士與尊夫人破鏡從圓,重溫舊好,正所謂‘塵吹方知鏡更明,雲亂才見月逾圓。’我等撞了吉辰,沾了喜氣,可喜可賀!夫人新歸,一路勞乏,我等在此,多有不便,還是擇日再來造訪為好!郝學士,尊夫人,我等即刻告辭!免送!」郝氏父子不及相送,諸公拜辭,一哄而散。艾璐喧賓奪主,送客人出門。
私下里,客人們交頭接耳,流眄顧盼。
一公頻頻回首相覷,搖頭晃腦。艾璐听得兩句單道著他的好處︰「一抹斜暉閑雲恨,滿城煙柳粉黛愁。」
又聞得道是︰「千鐘萬斛兮何足羨,得此美人兮死無怨。」
……
眾客既走,艾璐掩了柴門。
郝翁緊趨前來,請姑娘到屋里歇乏。
郝寶背過臉去,兀自不理不睬。
艾璐謝過郝翁,站在原地,不緊不慢問道︰「本姑娘有話問你,你憑甚做了學士?」
——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憑真才實學!
——恕妾不知進退胡言亂語!君家桑戶棬樞,無有經紀,家徒四壁,鰥父獨子,衣不御寒,食不果月復,今不知旦,朝不慮夕,學無供資,何得而進身也?
——父倍嚴教,子而勤勉。少賴緒業,及長賣文蠰畫。天可憐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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