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九三九年大蕭條過去開始,紐約就成為了戲劇的聖地。就像羅斯福總統所許諾的那樣︰沒有什麼可怕的,只有恐懼本身才是最可怕的東西,美國將成為世界上最繁榮的國家,它將遠遠超過英國,超過歐洲,超過所有新興的殖民國家。
現在是兩千年的夏天,一個許諾得以實現的季節,在克林頓總統的執政期中,美國經濟得到了長足的發展,失業率歷史最低,人們滿足度歷史最高,每個人手里都有了錢,紐約的百老匯一下就有了三十多接近四十個劇目在演出,而且每一個都非常成功。
「米莎,听說歡樂時光換了主廚,不如我們去嘗嘗?」賈馬爾-里德招呼著正在對著鏡子發呆的女孩,他希夷的眼神表明,自己希望得到女孩肯定的答復。
米莎巴頓在紐約的百老匯里,是一個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女孩,美麗、大方、兼具了西方的古典美和現代美,沒有女人對她不嫉妒,也沒有男人對她不傾心。
在眾多追求者當中,賈馬爾-里德毫無疑問是距離成功最近的那個男人,他有著法蘭西貴族的高貴血統(雖然在大革命時期,這種血統已經被滅殺的精光),一頭栗色的微卷短發凸顯了男人的氣質,深邃的眼眶里瓖嵌著淺灰色的眼楮,他曾經向人吹噓過這是法蘭西貴族的象征,但米莎卻知道,真正的法蘭西貴族的眼楮是淡藍的,就像海水一樣優雅而明淨,而不是如此灰白的顏色。
米莎-巴頓討厭這個男人,特別討厭他在每次邀請自己的時候,眼珠里閃動的晦澀的yin光,那絕非善類。
「不了,謝謝,我還有事,你先走吧。」
米莎的拒絕令賈馬爾心中惱火,但身為花叢老手的他從不會在女人面前將自己粗魯暴虐的一面表現出來。他臉上依舊掛著虛偽的微笑,就像薄薄的紙片一樣蒼白,「對了,你看了今天的nbc新聞沒有,紐約之星爆出了重大丑聞,一個宣揚少女懷孕題材的劇本居然被內定為冠軍。」
「真是太遺憾了……」
賈馬爾顯然沒有注意到米莎那逐漸變得冰冷的臉,他自顧自的高聲喧嘩,努力將自己表現的像是一名站在道德制高點的聖人。
「少女懷孕?難道他以後就不可能擁有女兒嗎?如果那個該死的華裔的女兒在少女時刻懷孕了,他會作何想法。對了,那也可能是他的孩子,那些粗鄙的華人最擅長這個……」
賈馬爾一邊說著,一邊想要近寸進尺的攬住米莎的肩膀。
「夠了!」
米莎大叫了一聲,她瘋狂的揮舞著雙手,掙月兌了賈馬爾的糾纏,同時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女孩原本清澈如水的眼楮里裝滿了憤怒,就像沸水即將燃燒,那灼熱的溫度炙烤著周圍的空氣,發出尖銳的絲絲聲。
「你根本就沒看過這個劇本,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你口中的‘該死的華裔’,那你有什麼資格去評判!」女孩憤怒的吼叫。
賈馬爾呆立在原地,他不明白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引起米莎這麼大的反應。女孩甚至沒有給他任何補救的機會,直接離開了後台。
那行色匆匆的模樣,就像與他多待上一秒鐘都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賈馬爾瞪大眼楮望著米莎離去的背影,他有種不詳的預感,這將是他與女神的最後一次談話。
他側過頭,看著後台牆壁上掛著的一台液晶電視,一名身穿黑色西裝,面目猙獰而嚴肅的胖子出現在屏幕上。
他認得那個人,最近經常在電視訪談上出現的,紐約時報的股東,休斯-貝爾,同時也是紐約之星啟動資金的提供者。
看到他的出場,賈馬爾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縷殘暴的快意。「干死那個狗娘養的華裔!」他大聲叫嚷著,聲音撞擊冰冷的四壁,激蕩起猙獰而恐怖的嘶鳴。
作為紐約地下勢力的一員,休斯-貝爾從不認為自己應該出現在台前。在他的潛意識里,隱于人後才是一種理想的狀態。但現在為了自己兒子,老頭卻不得不在媒體面前拋頭露面。
「是的,眾所周知,是我為紐約之星提供了獎金,而且我的兒子也參與了這次競爭,很不幸他是熱門候選人之一,所以難免讓人產生瞎想。但我想說的是,我從未利用過手中的影響力去影響評委會的選擇。」
面對著密密麻麻,猶如章魚觸手一般的話筒,休斯-貝爾游刃有余。他為自己樹立了一個大公無私的完美形象,然後就可以在周目睽睽之下向評委會施壓。這是政客們慣用的手段,雖然老貝爾不是政客,但對這樣的手段卻駕輕就熟。
老頭穿著一身低調的黑色西裝,里面襯著白色格子襯衫,打一條棕色的條紋領帶。銀灰的頭發被發膠強行梳向一邊,以為遮掩中年禿頂的窘迫。據說他身上擁有華裔、英裔、猶太裔和墨西哥裔的多重血統,但老頭向來都只以自己身上的猶太裔和英裔血統為榮,而對其他血脈關系,厭惡至極。
所以他討厭蘇頡,不僅僅因為他是拉里-貝爾的對手。
「在听到一名華裔和我的兒子成為冠軍熱門的時候,我本不想用自己的影響力來為評委會施加壓力,但不得不說,馬丁-斯科塞斯先生太令我失望了。」
老頭臉上沒有露出任何失望的表情,仿佛那只是口頭說說而已。但熟悉他的記者卻不這樣認為,他們知道老頭的身世並不干淨,年輕的時候面部曾經受過重傷,直接導致他的右半邊臉的面部神經受損,無法做出任何表情。
是的,老頭面部的絕對無法代表他心情的平靜,也許他的內心就像一座噴發的火山,肆意的促發的情感。
「您的意思是在質疑馬丁-斯科塞斯導演的公正性嗎?」一名記者被獲準開口,他明顯是老貝爾尋來的托,這一點誰都知道。
「是的,我質疑馬丁的公正性,雖然我們是朋友,但很遺憾,在是與非面前我必須站出來質疑他。」休斯-貝爾停了停,眼神掃過在場所有的記者,「我知道自己在質疑他的時候,你們也在質疑我的公正性,甚至全美都在質疑我的公正性,但我依舊要站出來,因為如果今天我退縮了,一部描繪少女懷孕的罪惡電影將會登上大熒幕。」
「我不想讓我的五百元美金成為惡魔的幫凶!」老貝爾緩緩閉上了眼楮,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一名虔誠的信徒。
「那不是真的!蘇的電影絕對不是罪惡的電影!」電視機前的安妮很想大聲的叫喊,很想用盡自己的全身力量去擊碎休斯-貝爾無恥的謊言,但她卻沒有這樣的能力。女孩是公主日記的女主角,是迪斯尼準備力捧的公主,但在電影上映之前,這些身份沒有任何意義。
出于她與蘇頡的親密關系,美國民眾不會相信她所說的任何一句話,無論女孩是否清純如水,是否善良像是修女,只要她發聲說話,不明真相的群眾就會將其當成罪惡的幫凶。
所以……
「安妮,等下發布會你就不要去了,交給我和加里就可以了。」惠特尼嚴肅的招呼著安妮,作為一名混跡娛樂圈已久的老油條,她顯然比安妮更加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休斯-貝爾這是釜底抽薪,赤luoluo的陽謀。惠特尼已經可以想象蘇頡即便最後取得了勝利,也必將承受來自社會和輿論的方方面面的壓力。女生家長可不是一個能夠輕易招惹的團體,也許平時這些在社會上模爬滾打的男人與女人會保持沉默,但事情一旦涉及到子女,他們就會化身成為保護幼崽的獅子。
解決問題的辦法並非沒有,只需要蘇頡將整個劇本公諸于眾,讓所有人看到劇本上所寫的白紙黑字,讓他們自己去理解,去感悟,但這樣一來,電影也就毀了。
惠特尼的腦海里出現了那個男孩的身影,他的目光中透露出少年特有的倔強。女人不由嘆息了一聲。
「想讓他屈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就像年輕時候的馬丁,竭盡全力的追求自己的夢想,那倔強的眼神幾乎和馬丁一模一樣。」惠特尼的耳邊傳來了加里的聲音,她轉頭回答,「和馬丁通過電話沒有,評委會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很不妙。」加里無奈的搖了搖頭,「那群膽小如鼠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想讓他們冒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注意到安妮落寞的眼神,惠特尼暗暗給加里使了一個顏色,加里很快就反應過來,他補充說道︰「不過我們應該相信馬丁,那個家伙也不是好對付的人,我相信他能夠擺平評委會的。」
真的能夠擺平那些躲在學院里的家伙嗎?加里不著痕跡的搖了搖頭,如果評委會里再多上一個像馬丁這樣的導演,也許加里的信心會更足一點。但馬丁只有一個,在這支由紐約導演協會成員和紐約大學電影制作系教授組成的評委會中,顯然有些獨木難支。
一念及此,一向樂觀的加里也不禁搖了搖頭,他只能轉移話題,「對了,安妮,你聯系上了蘇頡嗎?」
安妮搖了搖頭,握著手機苦笑了起來,「他的電話始終是關機狀態。也許我應該回去一趟。」
「好吧,你先回家一趟。發布會的事情交給我們。」加里皺著眉頭回答。「希望這小子不要做出什麼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