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未來的導演 第三十四章 王者降臨

作者 ︰ Jane Eyre

休斯-貝爾覺得自己是一只可憐的小丑,上一秒鐘他還在費盡心機的暗算一個人,下一秒卻必須為其祈禱。

真是世無定事,就像在他很小的時候,從課本上所學到的一樣︰人必須為自己所做過的事情負責。

透過厚厚的液晶屏幕,休斯-貝爾看到了他的秘書蘭斯先生,他應該感謝導播,鏡頭掃過了蘭斯的一個側影,他認出了他,但卻恨不得自己從未認出這個熟悉的人。

鏡頭一閃而過,休斯-貝爾不得不調動頭腦的記憶,他記得蘭斯正和赫夫納站在一起,兩人神情緊張,卻又透露著無奈,他記得赫夫納在擺弄著手機,他不是在打電話,應該是在發信息,手指是發信息的動作。

那一定是發給我的,休斯-貝爾想,他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條未看的信息。休斯-貝爾的手掌顫抖的就像帕金森綜合癥的病人,他用指甲的尖端艱難的點開了信息,手機屏幕先是一黑,瞬間又明亮了起來。

「為時已晚!」

一個觸目驚心的字眼出現靜靜的躺在短信的內容欄里,字體優雅大方,正是休斯自己設定的最喜歡的字體,但此刻他卻有說不出的厭惡。

「該死的!」他狠狠的將手機拋出了窗外,任其自由落體,墜下高達二十層的大樓。沒心情理會手機是否會砸到某個不幸的小孩的腦袋,老貝不會介意多背上一條罪惡,反正他已經罪無可恕了。

是的,我會死,很快就會。當這個該死的老頭宣布拉里獲勝的時候,漆黑的子彈就會洞穿我的腦袋,從頭骨的一邊射入,從另一邊穿出。nydp的驗尸台上會躺著我冰冷的尸體,那群驗尸官一定會很高興,他們正在檢驗休斯-貝爾的尸體,這是他們的榮幸。

休斯-貝爾胡思亂想著,他嘗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卻發現身體的每一寸皮膚,每一縷血液,每一塊骨頭,甚至是每一個細胞和dna里都蘊藏著無邊的恐懼,就像無處不在的黑暗,吞噬著他的身體與靈魂。

用遙控器打開百葉窗和天花板的吊燈,老貝爾用盡一切力量讓黑暗不至于溜進房間。整個身子擺出了人類最原始的保護動作︰雙手抱著膝蓋,蜷縮成一團,就像藏在母親子宮里的嬰兒。

透過膝蓋與手指組成的縫隙,休斯-貝爾安靜的看著電視,看著電視里那個身著一身如同喪服的黑色西服的意大利裔老頭,緩緩走上前台,木質的油黃色講台遮掩了他清瘦的腿和大半個身子。

老貝爾猜測他目光中閃過的,一定是一抹不甘的光。那是什麼,不言而喻了。老貝爾看著他干枯的嘴唇一張一合,然後聲音在這個報業大亨的耳邊響起,有氣無力的,有些沮喪。

「我很高興站在這個講台上與各位分享我的一生。」馬丁準備盡可能的掩藏致辭,他的視線掃過那個空空如也的位置,目光中掠過一縷黯然,他繼續說著一些看起來漫不著邊際的話。

「眾所周知在好萊塢我是一名另類,我不受制片商的待見,也不受演員們和編劇們的喜歡,我粗魯、暴劣、竄改劇本、在片場里我就是個暴君,每個和我合作過的電影從業者都視我如洪水猛獸。」

「呵呵呵——」

台下的記者雖然不知道馬丁為什麼會提到這些,但仍然在他說完每句話換氣的時候,送上他們廉價的笑聲,盡管這其實並不可笑。

馬丁沒有理會那些無冕之王疑惑的眼神,他自顧自的繼續說著,就像一段生平的陳訴與獨白,他用盡了全部的精力。

「我是一個令人討厭的人,當馬丁-斯科塞斯宣布離開好萊塢的時候,所有人都彈冠相慶,就像一個舊時代結束,新時代來臨一樣。」

發言又一次被笑聲打斷,記者們以為這是馬丁的自嘲或黑色幽默,但其實,馬丁只是在嘴上機械的說著,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門口的方向,心中期盼著那個地方能夠出現某些騷動——可惜只是期盼而已。

馬丁的目光中掠過一縷黯然,他調整了語速,盡量放慢節奏,繼續說︰「那個時候我真的很生氣,我氣憤那群眼楮長在鼻孔上的制片商,還有那些演員、編劇,我詛咒整個好萊塢在離開我以後,再也拍攝不出優秀的電影。」

馬丁停了停,等待笑聲過後,繼續說道︰「但我發現我錯了,沒有我的好萊塢還有史蒂文這樣的老頭,還有薩姆這樣的中生代,甚至還有克里斯托弗這樣的新人……」

他的語氣顯得有些落寞,只是不知道這種落寞是因為入口的一片安靜,還是他真正的感懷。

但很快落寞就被掀去,暴風驟雨又一次來臨,馬丁突然提高了自己的音調,聲音尖銳的就像走調的提琴︰「但我沒有覺得我老了!我還能繼續拍攝電影,拍攝更好的電影,我是這樣認為了。」

馬丁平靜了下來,「直到我受邀成為紐約之星的評委會主席,見到了這群從未拍攝過真正電影的baby導演——」

他笑了笑,自嘲的搖了搖頭,「見到他們,特別是他們拍攝的素材和編寫的劇本後我突然感覺︰自己真的老了。」

馬丁落寞的眼神任誰都不忍去懷疑,即便這個致辭的時間真的有些過長,他本可以上台直接宣布最後的優勝,媒體們也是這樣認為的,但他卻首先來了這麼一段類似獨白的東西。

記者們吹起了口哨,迎合著老人的情緒,這或者是他們唯一能夠做的,所有人都無法敵過時間的力量,無論他有著多麼輝煌的過去。

馬丁似乎感覺到了自己的拖沓,他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切入發布會的主體︰「我很慶幸我的母校帝勢藝術學院能夠擁有如此才華橫溢的幾個青年。希爾斯-莫里的《危情》是一部優秀的作品,但它的投資可能超過了五百萬美金,小伙子你需要一個神通廣大的制片人!」

鏡頭配合的移動到了一個小胖子的身上,周圍的朋友在鼓噪,而他卻有些靦腆的低下了頭。

禮堂里響起了善意的笑聲,記者們都知道,無論馬丁介紹多少個作品,最後的優勝者都只會在拉里-貝爾的《小城故事》和蘇頡的《朱諾》之間產生。

拉里-貝爾感覺自己手心里全是汗水,乳酸過度分泌帶來的酸痛侵蝕著他的身體,呼吸也越來越急促,胸口因為緊張而一起一伏。

拉里-貝爾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快從胸口里跳出來了。特別是當馬丁開始長篇累牘的介紹起入圍人的時候,那種因為緊張帶來的心率過快,幾乎到達了一個頂點。

他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臉上的肌肉拉扯的緊繃。他听到了馬丁介紹自己的聲音︰「拉里-貝爾是一個超乎尋常的優秀孩子,他有著超越同齡人的冷靜。」

是的,我應該冷靜。拉里想,他知道鏡頭一定正對著自己,一定是會給自己的側臉一個特寫,他一向認為自己的側臉相對完美,而正面卻有些缺陷,他相信攝影師會發現這一點。

笑,我應該微笑。拉里-強迫自己露出微笑。

「我給予他和他的《小城故事》,極高的評價,出于保密的考慮,我無法透露的更多,只能告訴各位一點,那是一部老道的劇本,一點也不像新人的作品。」

拉里-貝爾依舊在傻笑,他似乎沒有听出馬丁語氣中的嘲諷,事實上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听出這種嘲諷,他們只是會認為老頭的用詞出現了一些問題,僅此而已。

「還有他拍攝的素材,這是一個技術全面的孩子,希望他能獲得優勝。」馬丁擺了擺手中的字條,所有人都知道里面寫著最後優勝者的名單,但馬丁卻知道那只是一張白紙,最後誰能獲得優勝,全憑他一張嘴。

馬丁瞥了一眼在後台伸出脖子張望的赫夫納,猶太人的身邊站著一名年輕人,他帶著金絲邊的眼楮,臉上寫滿了焦急。

馬丁不認識這個人,從未見過。

他很快將視線移開,投到了入口的位置,依舊是一片平靜,雖然有無數閃光點在閃爍,無數攝像機在工作,但出口的位置卻始終平靜如昔,仿佛禮堂里所有的喧鬧都與其無關。

「哎,看來你真的來不了。」馬丁心中嘆息了一聲,不著痕跡了搖了搖頭。

「下一個人,是個很特別的選手。大家都知道,他是我本人最看重的一名選手!」

鏡頭打給了那本應是蘇頡坐著的座位,現在卻空空如也。現場響起了稀疏的噓聲,這群善于接收事物的無冕之王中,很多也是男孩的父親或女兒的母親,拋開記者的身份,他們也是父母,有自己的兒女,對于蘇頡這個華人要拍攝一部宣揚少女懷孕題材的作品,即便是這些人也持著反對態度。

馬丁嘆息了一聲,他可以肯定在現在觀看電視的很多家長口中都發出了噓聲,他們不在乎電影的故事是否精彩,不在乎畫面是否美輪美奐,甚至不在乎一個電影人未來的前途,他們在乎的僅僅是自己的女兒,這一點無可厚非。

馬丁自顧自的說,「那同樣是一個才華橫溢的青年,我想是社會給予了他太大的偏見——」

致辭被一陣猛烈的噓聲所打斷,記者們不接受馬丁的說法。他們不需要充滿了人情味的憐憫,需要的是落井下石,是最無情的鞭笞,他們需要從馬丁口中听到最冷酷的斥責,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他會是一個好導演,但看來現在還不是時機,他寫了一部不合時宜的作品,即便作品本身足夠優秀,但最後的優勝並不一定會頒給最優秀的作品。」

「他在說什麼?瘋掉了嗎?」

「他是在贊美那部罪惡的《朱諾》的優秀嗎?」

「我听到了什麼,一個罪惡的言論!」

台下的記者開始交頭接耳,馬丁猜測電視機前的美國觀眾,特別是中部和南部清教徒聚居的州,罵聲一定已經連成了一片。但馬丁從未怕過什麼,如果他害怕了也就不會頂著制片商凶惡的眼神拍攝出一系列描寫美國意大利裔人生活的電影——那不賺錢。

而現在的《朱諾》不光面臨著不賺錢的局面,它所面對的更多的是整個社會的譴責與唾棄,人們恨不得將其打入地獄與撒旦為伍。

他還沒來嗎?看來是放棄了,如果是我想必也放棄了。沒有人能有這麼大的心髒,頂著全國的濫罵來到這里,看來我要宣布《小城故事》獲勝了,真可惜,那是一部精彩卻平庸的電影。

「說了那麼多,我想各位都應該覺得煩躁了,很多人心中一定在暗罵我嗦。那現在就讓我們一起來揭曉紐約之星最後的優勝者吧。」馬丁微笑著晃動著手中的信封,深邃的皺紋與笑意融為了一體。

記者們伸長了脖子,期待著看著馬丁慢悠悠的拆開信封,看著他從信封中取出一張白色的紙片,看著他皺起眉頭,一副沮喪的模樣。

會是誰?是《小城故事》還是《朱諾》?是蘇頡還是拉里?是黃種人還是白人?是選擇平庸的穩妥還是優秀的激烈。

結果會怎麼樣?

埃拉蒂瑞安中學的禮堂里,加里和惠特尼摒住了呼吸;時代廣場的大屏幕下,凱特與杰拉德虔誠的祈禱;曼哈頓萊幸頓大道的高級公寓中,休斯-貝爾的瞳孔劇烈的收縮。

還有更多,更多喜歡蘇頡,相信蘇頡的人,他的朋友,他曾經的同學,那些一直將他當成隱形人的人們,他們想起了這個熟悉的名字,想起了那個始終站在人群最別上,擁有著最溫暖微笑的男孩。

朱諾-麥高芙在期待,米莎-巴頓也在期待,在無數的質疑與濫罵聲中期待的奇跡的發生。

馬丁深吸一口氣,直到現在他也沒看到入口有任何躁動的痕跡,「他不會來了。」這個意大利裔老頭終于露出了沮喪的神情,他抽出紙片,放在掌心,那里是一片空虛的空白。

他微閉著眼楮,準備宣布這最後的,也是最令他絕望的一個答案。

「我宣布,最後的優勝者是……」

拉里-貝爾握緊了拳頭,他脖子上手臂上,青筋迸出,目光中閃過偏執的瘋狂。鏡頭不光給了他一個人,還給了其他的入圍者,雖然不抱希望,但在最後一刻沒有人不期待奇跡發生,還有那空空如也的座位,它是如此落寞的等待著主人的到來。

「什麼?」

「發生了什麼事情?」

入口處突然喧鬧了起來,雜亂了聲音打破了結果宣布前的凝重氣氛,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回頭望去,只見一名身著紅色t-shirt,泛白牛仔褲和平底帆布鞋的華裔青年正努力的分開擋住在他身前的無數的話筒和攝像機。

他目視著前方自己的座位,就像一名從戰場上歸來的帝王,渾身包裹著殺氣,審視著最貴的王位。他目光堅定,腳步穩重,雖然無數的黑手在他身上推搡,無數的濫罵在他的耳邊回蕩,但他始終不為所動,就像拿破侖一樣,一步一步,走上了皇位的巔峰。

如果說此刻的蘇頡像一名帝王的話,那跟在他身後的女孩就是他的王後了,她身著潔白的小禮服,縴細的鎖骨和誘人的雙肩,她看起來有些緊張,邁著小碎步子,低垂著頭,跟在蘇頡身後。

她清澈的眼楮里寫滿了羞澀,羊脂球似得白皙面頰上漂浮著一層淡淡的隻果紅,那種顏色好像具備了某種味道,清新自然,沁人心脾。

人們早已忘記女孩是光著腳丫走進禮堂的,雖然害羞,她依舊高貴。

「他出現了,他終于出現了。」

埃拉蒂瑞安中學的禮堂里,加里和惠特尼對視了一眼,同時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是安妮!她跟在蘇頡身後,他們倆實在太般配了。」時代廣場的大熒幕下,凱特正在靠在杰拉德的身上,竊竊私語。

「他……會改變結果嗎?」

曼哈頓的高級公寓里,休斯-貝爾呆滯的念念有詞。

還有許多人,許許多多人在電視機前歡呼雀躍,興奮尖叫。但朱諾-麥高芙的是平靜的,她為自己倒上了一杯香檳,透明的細流沖進了玻璃杯,蕩起一圈圈動人的漣漪。

麥高芙按下了遙控器,電視畫面從兩邊開始壓縮,匯集成中央一條明亮的直線,然後突然消失,整個過程不超過有秒鐘。她靜靜的看著這一切,頭腦里回蕩著那個男孩一步步走向王位的身影,不由得痴了。

米莎巴頓漫步在哈德遜河邊,耳邊傳來了一陣叫罵的聲音,夾雜一些竊竊私語。

「他到了,不是嗎?和安妮一起。」米莎笑了笑,臉上蕩漾著一抹異樣的溫柔。女孩從未懷疑過男孩的勇氣,她知道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蘇頡都會來到現場,都會親自見證自己的成功或失敗。

「他是一個充滿了美麗的男孩,不是嗎?」米莎自言自語著,「可他不屬于米莎-巴頓。」她的情緒突然低沉了下來,就好像這身前的哈德遜河一樣,黑夜的籠罩令其深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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