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無定事說的就是蘇頡現在所面對的情況,他為《朱諾》做了一系列完美的計劃,但到計劃真正開始落實的時候,卻發現事情並不如他想象的那麼簡單。
拍攝地點、演員、團隊,無數繁瑣的事情攪擾著他不得不安寧,他又無法將所有東西推給加里——老頭還要拍攝公主日記,按照惠特尼的話說是︰爭取提前上映。
蘇頡知道這是因為什麼,迪斯尼明顯是想利用他的名氣為電影做免費宣傳。他在乎這些,畢竟這也是他和安妮的電影。
演員的問題不好解決,控制權不在蘇頡身上,他只能被動的去爭取,至于最後的結果如何,世無定事,誰又能說的清楚。他只能在做過所有努力之後,虔誠的祈禱。
當然,努力也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仿佛有一層迷霧模糊了蘇頡的眼楮,讓他變成一個瞎子;然後又堵住了他的耳朵,讓他變成聾子;最後又將什麼東西塞進了他的嘴里,令他失去呼救的能力。
蘇頡乘6號地鐵從65街到59街,然後改成公交到42街,再乘坐1號地鐵到終點站,最後上了渡輪,向斯塔騰島駛去。
他首次體會到了紐約公交系統的繁瑣,不是那種從起點到終點一站式的傻瓜出行,你必須在中途轉車或地鐵,對于一個路痴來說,這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男孩就像一名溺水的人,無法呼吸。
「也許我應該帶著安妮一起出來。」蘇頡念叨了一句,之後搖了搖頭,每當他看著安妮疲倦的眼神就心生憐憫,按理說,拍攝公主日記應該不會耗盡這個經常鍛煉的女孩的體力,但事實卻恰恰相反,每天拍攝完成後,安妮的疲倦幾乎能用肉眼看見,她總是癱坐在靠背椅上耷拉著腦袋,一句話也不想說。
蘇頡猜測女孩有自己的生活,但他不便過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嗎?
對于外國游客來說,斯塔騰島的渡輪不僅是一種交通工具,更是一個景點,渡輪一般有三層可以坐人,船舷上有座椅,游客可以在甲板上自由走動,觀賞大海的景色。
蘇頡幸運的在渡船上遇到了兩名來自中國的游客,一對老年夫妻,從兩人的攀談中蘇頡了解到,丈夫姓張,是一名地質學家,妻子是一名教師。
也許是同樣膚色和面孔的親和力在作祟,一向不合群的蘇頡,竟主動找他們攀談起來。
「嗨!你們是來紐約旅游的嗎?」他說了一句,像是一句可以不必理會的句子。
「啊?是的,這是紀念結婚30周年的旅行,紐約是我們旅行的第一站,順便看看我的一個朋友。」丈夫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回答。
他可能沒有想到在開往斯塔騰島的渡輪上會有人主動用中文和他交談,但北方人熱情的性格令其很快就和蘇頡打成一片。
「你是中國的留學生嗎?我打算讓我的孫子來美國留學的,你有什麼好的建議給我嗎?紐約的天氣實在太熱了,我怕中國人不喜歡待在這里。」
一連串的問題問的蘇頡頭暈腦脹,他開始後悔招惹這個熱情的男人。
「不,我不是留學生,我是一名華裔。」蘇頡回答,他希望用冷靜的語氣來阻隔老人的熱情,但這顯然是不切實際的。
「真是太可惜了,不過您對紐約熟悉嗎?我想打听一個地址。」
蘇頡猜測這個地址並不十分生僻,他應該會听過,于是點了點頭,「哪里?」他說。
「里奇蒙縣的三十三號大道,你知道它在哪兒嗎?我的朋友就住在那里。」
蘇頡覺得這個地名耳熟,好像在哪里听過,他下意識的回答,「當然,你們下了渡船之後,做4路公交到終點站,然後轉乘地鐵到里奇蒙港下,步行幾百米或公交一站就到。」
蘇頡這一系列話說的特別流暢,讓他懷疑自己是否早已成竹在胸,或者在心中演練過無數遍。
「謝謝!真太感謝了!」
「不客氣,出門在外,相互幫助是應該的。」
蘇頡和這對夫妻寒暄了幾句就推說有事離開,他走到了甲板的另一邊,假裝撥打電話。手指在鍵盤上滑動,隨意的按下一些無序的數字,清脆的按鍵聲回蕩在耳邊。
我是不是天生就是一個孤獨的人,總是將別人的熱情拒之門外。也許我應該再開朗一些,他心中暗忖,然後笑了笑,將電話放下,對著那對老夫妻揮了揮手,以示告別。
在轉身離開的一瞬間,他看到兩位老人也在向他揮手。他們一定是一對幸福的老人,蘇頡想。
渡船在聖喬治渡輪碼頭停下,蘇頡混在一群游客中下船,他沒有看到那對老夫妻,也許他們想在距離碼頭不遠的橄欖球場看上一場橄欖球。
蘇頡坐上了4路公交,這是漫長路途的又一個起點,從陸地到水上,再到陸地,蘇頡後悔自己沒有選擇包上一輛計程車。
有些事情錯過了,還可以用加倍的努力來彌補,就好像計程車,蘇頡可以選擇用地鐵和公交來代替,只是頗為麻煩;但有些事情,錯過了卻無法挽回,好比一個適合自己電影的優秀演員,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蘇頡忘不了詹妮弗-加納在原版朱諾中的表演,如果說艾倫佩姬是整部電影的靈魂的話,詹妮弗就是電影的骨血。
女人將一個母愛泛濫的母親形象演繹的淋灕盡致,她的每一眼神,每一動作中,都隱藏著母親特有的慈愛。即便最後丈夫提出了離婚,她也沒有放棄領養朱諾生下的小孩。可以說這個人物的存在,升華了整部電影的主體,讓其不再單純的探討少女,而且擴大到了整個人類的範疇。
現在的詹妮弗顯然不是後世那個成立了自己的電影制作公司的女強人,她只是一個好萊塢普通的配角演員,但即便是這樣,她依舊拒絕了蘇頡的邀約。
也許她根本就沒有看過朱諾的劇本,就把它直接扔進了垃圾桶里,蘇頡暗忖。這是有理由的推測,男孩相信沒有演員在看過完整的劇本後還能夠拒絕自己的邀請。蘇頡此行的目的也是為了讓她看到完整的《朱諾》。
在輾轉了幾次公交和地鐵之後,蘇頡終于可以松一口氣。當他從冰冷的石砌地鐵通道中走出的時候,溫暖的光線灑向了額頭,就像母親的手,帶著慈愛與溫柔。
「生活就應該是這樣,充滿了陽光。」蘇頡小聲念叨了一句,然後握緊拳頭,「我會成功的!」
他注意到街口的路標,上面清楚的寫著里奇蒙縣,三十三號大道,一個熟悉的地標,他從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