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飛車追逐戰,正在曼哈頓以東十三公里左右的皇後區進行,一輛尾號為377的米黃色雪弗萊轎車在街市的角落中橫沖直撞,以極快的速率前進,後面跟著幾輛看不清楚車牌的黑色轎車,深邃的陰影將車身完全籠罩。
當然,這一切都在交通法律的規則之下進行,沒有超速,沒有違章變道,更加沒有相互之間的刮蹭與踫撞。事實上那三輛黑色的轎車始終距離米黃色雪弗萊一些距離,既不顯得太過逼近,又不至于跟丟。
對!事實上這就是一場明目張膽的跟蹤。
「老頭,你應該開快點,這樣的速度是甩不掉身後的記者的。」
蘇頡手里噙著一只平底酒杯,里面還盛著小半杯的透明液體。他的目光透過液體審視著身邊駕駛位上的老頭︰他一臉嚴肅,滿頭大汗。看的出來,隆冬的寒意並沒有為其帶來任何的涼爽,或者老頭心中正有一把烈火在燃燒。
「那不是一個好現象,老頭你應該加速了,我覺得他們只需要輕踩油門,就能踢到我們的**。」
「閉嘴吧!蘇。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蘇頡無奈的聳了聳肩膀,將透明玻璃杯里剩下的液體一飲而盡,然後拉開副駕駛位上的抽屜,將杯子塞了進去。
「這真不是一個好現象,後面有三輛汽車在跟著我們。而我們就像一群逃犯在街道上亂竄,天啊!也許我們應該換一種方式出行,比如說喬裝打扮,貼上假胡子,戴上假發,再將自己的皮膚染黑,扮成兩個黑人小伙。那一切都不是問題。」那我呢?我應該怎麼辦?和你們一起扮成黑人姑娘嗎?」車後座的安妮問。
透過後視鏡,蘇頡注意到安妮那張美輪美奐的臉上充斥著緊張的情緒。
「你?」蘇頡輕托著下巴,露出思考的模樣,「也許我們可以把你扔在山莊里,這樣就造成一種我們還沒離開的錯覺。這個主意太棒了,老頭,不如我們折返回去吧!把安妮丟回去!」
「閉嘴,蘇頡!」老頭臉上閃過一抹慍色,「我從前怎麼沒發現你是個多嘴多舌的人,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名來自東方的紳士,看來我錯了。」
蘇頡無奈的聳了聳肩膀說︰「對!我同樣認為你是一名來自西方的紳士,看來我也錯了。我們都錯了。」
老頭不再接話,他決定用沉默來對付蘇頡的貧嘴,那是最好的辦法。雪弗萊轎車在他的控制下猛地拐進了一條燈光昏暗的小巷。他猛踩油門一個加速,在攝像頭無法探測的位置飛竄出去,就像一只穿越街市的老鼠。
蘇頡打賭,此刻這輛雪弗萊的車速一定已經超過了140,也許有150。但這樣的速度只保持了那麼一瞬間,當老頭甩開身後緊跟著的三輛黑色轎車之後,雪弗萊又恢復了正常的速度。
「你應該去學學交通規則的老頭,這樣做太危險了。」
「你和安妮會去紐約警局舉報我嗎?或者打個電話讓警察來抓我?那真的太好了,你親愛的制片人將會被抓,面臨的巨額罰款和漫長的牢獄之災,這不是你想要的,我說的對嗎?」
老頭一邊說著,一邊哼著輕快的小曲。剛才他的表現酷斃了,甩掉了緊跟的狗仔隊,同時也避開了攝像頭。這需要對紐約攝像頭的部署了如指掌,加里有這個能力。
沒有了身後狗仔隊的窮追猛趕,他感到無比輕松,布滿皺紋的面頰脹得通紅,整個人有些忘乎所以。
「狗仔隊們!也不打听一下老子當年的綽號,紐約車神是白叫的嗎?」他搖開窗戶,探出半邊腦袋對著身後的那一片黑暗大聲的叫喊。他相信那些憤怒的狗仔們一定在會停下車,重重的敲打方向盤。
安妮後背緊貼住真皮座椅,她明亮的眼楮在黑暗中閃爍,水汪汪的。事實上她的眼楮從來都是水汪汪的,無所謂淚水還是其他。
「我感覺我們就像一群搶劫了銀行,然後張皇失措逃竄的賊,那不是一個好的體驗。」她說。
「但卻是一個好的故事。」蘇頡插了句嘴,「你想像一下一名導演,一名女演員再加上一名制片人被一群狗仔隊追逐,被迫開著一輛雪弗萊轎車在黑夜中疾行,想想都是一件瘋狂的事情。」
「那群狗仔不是更加瘋狂?」安妮笑了笑,她試圖用自己的幽默沖淡車廂內凝滯的氣氛;試圖緩解老頭家里的緊張與瘋狂;試圖與蘇頡交流一下飆車的刺激,但顯然另外兩人都習以為常了。
「這沒有什麼,洛杉磯的狗仔會更加瘋狂。他們會毫無顧忌地沖擊著你的汽車,會直接駕駛汽車開到與你平行的位置,然後從車廂頭伸出一台照相機。噢,天啊!那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你的丑態會一覽無余都被他們記錄下來,第二天的報紙頭條就會是那張照片。」老頭加里說。
「沒有那麼嚴重吧?」安妮有些後怕的拍著自己的胸脯,如果事情真像老頭描述的那樣,她一定會感到恐懼。
蘇頡笑了笑說︰「好了,加里你也不用嚇她,那只是一種極端的情況,現在已經好多了。現代的洛杉磯可不是那個黑手黨橫行的城市,商業化的電影拍攝機制,塑造洛杉磯的另一種文化,那真的太美妙了,我做夢都想去洛杉磯拍電影。」
「可現在我們不是去洛杉磯,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你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所以將那些想法放在一邊吧!事情不會有任何的轉變相信我,除非你能夠證明自己,不然那群躲在好萊塢鋼筋水泥混合建築里的老家伙們,是不可能認同你的。」加里說。
「那麼食古不化?」蘇頡問。
「對,就是食古不化。」加里回答,對此他感同身受。
車內突然安靜了下來,就連一向活潑的案例也感受到氣氛的異樣,撲閃的眼楮,後背貼在柔軟的真皮靠椅上,保持著一個淑女應有的安靜;老頭家里仿佛想到了什麼煩心的事情,他一邊控制的方向盤,一邊緊皺著眉頭,也許他正在為朱諾擔心,但誰又知道呢;蘇頡也沉默了下來,閉上了自己的嘴,仿佛剛才那種滔滔不絕,只是一種緊張情緒的集中表現。
好吧,忘記這些。街燈在轎車兩側一閃而過,橘色的燈光透過車窗玻璃,灑在蘇頡的手臂上,在他的皮膚表面留下了斑駁的光點,與陰影交織在一起。
蘇頡搖下車窗,寒冷的風倒灌入車內,吹拂起他額前的發絲;銀色的月光灑在他的臉上,就像為他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面紗。他微閉著眼楮,享受著這難得的輕松,再過幾個小時,當他踏入加拿大的土地之後,緊張的生活即將開始。
他將會在那里開拍自己的第一部電影,一部頗具爭議的電影,甚至有可能將他打入地獄;可那又如何?當他作出選擇,所有的苦難都必須自己來承受,他必須越過那些拄擋在身前的荊棘,越過那些潛藏在陰影里的陷阱。
那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是的,成功從不簡單。
仿佛感受到了蘇頡的寂寞,安妮伸出手,從後面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時此刻這種無聲的支持對是如此的重要。
他突然說道︰「你們知道嗎?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夜晚,喜歡它的安靜,它那沒有陰影的輪廓,還有人們在白天撞不上的月光。仿佛是兩個世界在瓜分著這個城市,它們彼此不相識,根本就意識不到對方的存在。在深夜我還能出現在紐約,他們在紐約的街頭漫步;但在明天清晨,就會出現在溫哥華,那是世界第三大影視基地,我同樣喜歡那個地方。」
「不,你不會在溫哥華呆很久的,我們會去往溫哥華周邊的小鎮。朱諾可不是一部城市劇。」加里調笑著說,「也許你根本就不會涉足溫哥華的土地,我們還沒走出機場就會坐上去往周邊小鎮的大巴或者出租車,我希望坐大巴,那里的出租車司機總是喜歡繞圈子,他們從不把顧客直接送往目的地。」
蘇頡笑出聲來,「是嗎?我覺得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我們現在可是懷揣著五百萬巨款啊!」
「那可不是用來給你做計程車的,身為制片人我有掌控一切資金的權利,我不會讓你隨意動用的。」
蘇頡無奈的聳了聳肩膀,他知道老頭的意思,一個新人導演總是希望盡善盡美。造成的結果就是預算一超再超,他們總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創作**,拍攝出許多無用的鏡頭,浪費許多膠片,耗費大量的資金最後卻一無所得,電影只好擱淺。
這也是制片人存在的意義,他們就像導演的錢包,時時刻刻提醒著那群被藝術沖壞了頭腦的家伙︰嗨,伙計!你還生活在地球上,不是火星。我們需要美元,沒有錢電影寸步難行。
蘇頡忍不住笑出聲來,透過後視鏡,他但看到安妮那張俏麗的面龐,她同樣在笑,雙唇緊緊的抿在一起,沒有露出任何一顆牙齒,也沒有發出多少聲音。看得出來,她憋得很難受。
「老頭,如果我是你,一定會給拉瓜迪亞國際機場掛個電話,讓他們準備一條特殊的通道放我們進去。天啊!在山莊門口就有三輛汽車堵著我們,那在機場呢?我無法想像。你有他們的電話嗎?別告訴我你沒有,那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蘇頡說。
加里白眼一翻,一轉方向盤將汽車靠邊停下。他從兜里掏出手機晃了一下,然後不屑的說︰「不好意思讓您失望了,我可是他們的貴賓,每年我的劇組都會通過這個機場飛往美國各地,我會沒有他們的電話嗎?」
加里翻開電話簿,找到拉瓜地亞機場客服的電話。然後按下撥號鍵,電磁波瞬間從手機發出,傳遞到最近的基站,然後通過基站之間的傳遞,最後將信號發送到對方的電話上。
經過這個很簡單也是很快速的一個過程,老頭听到了听筒里一個甜美的女聲。
「你好,這里是拉瓜迪亞國際機場,請問我有什麼能夠幫到您的?」。加里故意將手機調成的公放,以便讓蘇頡听到電話里的聲音。
老頭挑了挑眉毛,口型在黑暗中變化,蘇頡能夠明顯看出他在說︰怎麼樣?我有電話吧!
還真是一個爭強好勝的老頭,蘇頡想,他輕快地吹了聲口哨,小聲說︰「我們真應該感謝海蒂-拉瑪,沒有她就沒有手機這種東西。」
加里搖了搖頭,他無法跟上面前這個年輕人跳躍的思維。導演就是需要跳躍性的思維。
「您好,我是你們的會員加里-馬歇爾,我需要你們準備一個快捷登機通道,我和我的朋友會在二十分鐘之內趕到機場。」
「不好意思,我們不能提供這樣的服務。」
蘇頡笑出聲來,讓拉瓜迪亞機場開闢出一條快捷通道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嗎?蘇頡不這樣認為,相反既無預約又無顯赫的身份,機場的工作人員怎麼可能安排一條快捷的登機通道。
你認為你是那個即將下台的克林頓?還是馬上要上台的布什?當然這些話,蘇頡是不可能訴諸于口的,只是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盯著老頭,蕩開的嘴角是一種明顯叫嘲笑的東西。
加里布滿皺紋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老頭無法接受自己剛剛夸下海口,馬上就被人拒絕的現實,他惱羞成怒。
下來的一段時間,老頭用一種激烈的口氣告訴電話對面的接線員,他的劇組和公司的幾十個同事,每年都要從這座機場進進出出,往返于國內各條航線。
他連氣都沒有喘又繼續說,所有這些可以給機場創造利益的劇組成員,都是由他這個狂怒的人所領導的,那些人絕對會服從他的命令。
「嗨小姐,你們真應該考慮清楚,要麼我向你保證,我的下屬中將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涉足你們機場的地板,甚至不會從你們機場附近路過!」
幾分鐘的猶豫過後,對面的接線員向加里保證,在他和他的朋友到達機場之前,他們會安排好所有的一切。快捷登機通道?那不是什麼問題,只需要交付一定的佣金就可以。
好吧!蘇頡不得不再次感嘆金錢的力量,它可以讓一個驕傲的人低下自己趾高氣揚的頭;也可以讓一個自卑的小子昂首挺胸。
事實就是這樣,老頭掛斷了電話,趾高氣揚地揮了揮手機,「看到沒有?這就是我的能力。」
蘇頡轉過腦袋與身後的安妮對視了一眼,一齊笑了起來。事實就是這樣,老頭又一次勝利了,即便他必須從自己的私人腰包中掏出一筆不菲的佣金。可那又如何?,就像蘇頡一向所認識的那樣,能夠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二十分鐘以後,在地勤人員的殷勤陪同下,蘇頡一行三人順利地通過快捷登機口登上了飛往溫哥華的飛機。
沒有長時間的等待,也沒有擁擠的人群,更加沒有閃光燈的環。蘇頡記得在登機口,那個陪同的地勤人員帶著一臉殷勤的微笑,鞠躬90度將他們送上的飛機,臨走的時候還不忘道上一聲︰歡迎光臨。
他覺得那個小子就像一個標準的日本人,即便他長著一張阿富汗人的臉。
好吧!忘記老頭那趾高氣昂的模樣,忘記它高昂著腦袋鑽進頭等艙的驕傲神情,那不過是一個暴發戶在宣揚美元的理念,就是這樣,根本不值一提。
蘇頡與安妮並排坐在一起,寬敞的頭等艙能夠讓他輕松的伸展身體。他兩腿並攏兩手上揚打了個哈欠,一切都顯得那樣的自然,直到他發現坐在身邊的安妮一直用一種奇怪的眼神,在看著他。
蘇頡微笑著說︰「親愛的安妮海瑟薇小姐,你現在的任務不是看著我的臉,而是好好休息,保持充分的睡眠,讓自己容光煥發;因為當我們到達目的地之後,將不會有太多休息的時間。」
安妮羞澀的低下了腦袋,但很快就抬了起來。她看了看左右,發現機艙里大多數人都戴著眼罩披著毯子,將座位向後靠安靜的休息。但她不想休息,女孩有一肚子的疑問。
安利用手腕踫了踫蘇頡的肘,「詹妮弗加納也回去嗎?」她問,聲音里帶著一種酸酸的醋味。
蘇頡笑了起來︰「當然,她當然回去,她是電影的主要演員,你可是和他有大量的對手戲。」
「可我不喜歡他,不,準確的說是我討厭他。」
「安妮,你是職業演員你應該去適應。」
「可心情不是說適應就能適應的。」
蘇頡沉默了下來,他沒有任何立場去阻止安妮釋放自己的敵意或者在他面前抱怨。就是這樣,這一切都是他種下的惡果,是他無法控制自己褲子上的拉鏈。
天哪,我到底做了一些什麼事情!蘇頡重重地一掌拍在自己的額頭上,那響亮的聲音撞擊著機艙冰冷的四壁。
坐在前排的加里露出一抹玩味的微笑,他知道事情的始末。對于男人來說,那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啟程!加拿大!我們來了!你準備好了嗎?加里心中大聲的咆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