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院線代表,每年夏季之前,是哈塞拉-基姆孔斯最繁忙的時間。無數的制片人和發行商猶如見了血的鯊魚,向他游弋、靠攏。老實說哈塞拉並不喜歡這種眾星拱月的感覺,他寧願和小情人待在聖萊星頓大街的酒店里,享受難得的魚水之歡。
但工作就是工作,可以偷懶,但無法逃避。
又是一個清晨,霧氣籠罩下的紐約就像披上了一層白色的婚紗。早晨七點,哈塞拉隨意翻出了一套運動裝,套在身上。親吻了自己的妻子和兒女們過後,他離開家,去往公園跑步。
這是哈塞拉每天的必修課,在晨練完成之後,他會去往酒店和小情人約會——真是幸福時光。
他的生活非常幸福,體面的工作、漂亮溫柔的妻子、活潑的一雙兒女,當然還有心愛的小情人。那是一個波士頓大學畢業的學生,身材窈窕,面容靚麗,有一頭觸及到肩膀的金色長發和一雙幽藍如海洋似得眼楮。微笑的時候,會露出兩顆小虎牙和一對可愛的酒渦。
哈塞拉在一次招聘會上遇見了她,然後不到三天就被俘獲。男人的意志在漂亮女人面前,再次表現出了不堪一擊的脆弱。
哈塞拉跑步的路線在河濱公園一帶,毗鄰哈德遜河,對岸就是曼哈頓。哈塞拉抬眼望去,滿眼都是跑步的人,他們來自曼哈頓,來自華爾街,這一點,從這些人跑步時候都不忘時不時低頭看表的動作就可以看出。
在一個分秒必爭的城市里,跑步成為了一門必修課,你必須時刻保持警惕,以防被身後的人超越。哈塞拉看開始緩步開跑,很快就超過了那些看表的人。
白克福墨菲悠閑的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他一邊搖晃著雙腳,松弛著肌肉;一邊等待著目標靠近。額前壓低的帽檐有些阻礙視線,但卻可以將他隱藏起來。他呼吸平穩,面色正常,身上沒有一滴汗水,一看就不像早起鍛煉的人。但這並不突兀,事實上,公園里有很多跑者只是為了呼吸新鮮空氣而已——他們將白克福墨菲當成了同類。
目標出現了,白克福的眼楮不著痕跡的開始跟蹤。這是一個中年男人,養尊處優的生活和愉快的心境讓他看起來像個年輕人。他頭發烏黑,眼眶深邃,深棕色的皮膚與白色運動裝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白克福猜測他身上可能存在著黑人的血統,但也有可能是印度人。並不突出的雙唇似乎印證了這一猜測。
白克福先等他跑過去,看著背影變成一個小小的白點,才小步的開始跑。他不遠不近的跟著那個男人,保持男人的背影在他眼前是一個白點,直到時機成熟。
白克福墨菲的心底充滿了渴望,就像有只邪惡的猛獸在嚎叫。對蘇頡的仇恨戰勝了其他情緒,白克福開始精心編織陷進。成功永遠只屬于精心準備的人,沒有發生錯誤的余地,他必須步步小心。
毀掉一部電影最好的方式並非阻撓它的拍攝,而是讓其拍攝完成,卻無法上映。心血付之東流,那樣的傷痛絕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並且——
白克福不認為蘇頡能輕易負擔起五百萬美元的債務。那將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將其徹底壓垮。白克福仿佛看見了蘇頡衣衫襤褸,流落街頭的模樣。每念及此,白克福墨菲的面頰就不禁露出殘忍的微笑。
「這只是一個開始,開始而已——」白克福小聲的念叨了一句,繼續緊跟目標。
有人跑步是為了鍛煉身體,有人是為了掃去昨夜縱欲的痕跡,還有人僅僅是為了呼吸清晨的空氣;而哈塞拉-基姆孔斯卻僅僅為了體會超越別人,遙遙領先的快感。
作為一個印度裔,哈塞拉並沒有選擇去 谷工作。他大學畢業之後就來到紐約,投身電影業,從最低級的售票員開始做起,一直做到了院線代表這個位置。毫不避諱的說,他掌握了世界電影的命脈。
你的電影想要在紐約上映,必須先找到他,只有得到他的授意,影院才會播放電影。非常殘酷的一件事情,就像自己的孩子能否成才,最後還要取決別人的臉色。這根本不公平,但現實就是如此不公平。
哈塞拉的跑動範圍並不僅僅局限在小小的河濱公園里。鮮花、草坪、噴泉,他早已厭倦了這些東西。他開始月兌離平常熟悉的線路,跑向了公路。等著紅綠燈變成紅色,他穿過十字路口。身後的車輛魚貫的向城市的西邊駛去,人們趕著奔赴工作地點。
哈塞拉並不顯迫切,在工作之前,他還要去酒店幽會小情人,那個金發尤物。歡暢淋灕的**能夠洗去奔跑的疲倦。更何況,他並不著急工作,真正著急的,是等待著與他談判的制片商們。
他跑道了斑馬線旁,在一群西裝革履的人群中央白色短袖短褲尤為耀眼。人們用羨慕的眼神瞧著他,他們從那高傲的笑容中就能夠看出,這是一個不需要努力工作,就能夠擁有幸福生活的男人。
真他媽的一堆狗屎!
紅綠燈上的發光小人兒開始閃爍。身前的車子正一輛一輛的掠過,這是最後的瘋狂。也許再過半秒鐘,瘋狂就將落幕,可哈塞拉卻等不及了,他瞅準一個空隙,身體如游弋的魚——竄了出去。
車子的喇叭聲驟然響起,司機們用這種並不文明的方式宣泄著憤怒,而哈塞拉依舊我行我素,他舉起拳頭,中指向上,回應了汽車的喇叭聲。這並不是一個正確的方式,只能引動更加猛烈的喇叭聲。
哈塞拉可不管這些,他繼續沿著哈德遜河的人行道奔跑。突然——一個黑色身影超越了他。哈塞拉瞳孔一收。
「該死的!這哪里來的人,怎麼跑得像只麋鹿!」
哈塞拉抱怨了一聲,同時加快腳步。他厭惡被人超越的感覺,這會讓他想起自己的年紀——已經四十五歲了,正好是壯年的尾巴。他想到了同樣不算年輕的妻子,那是他老板的女兒。他愛她所以娶她,但根本的原因卻是這樣一來,他能少奮斗二十年。
盡管人們背地里稱嘲諷他,看不起他;但沒人否認他的成功。那是任何流言蜚語都無法抹殺的東西。
哈塞拉跑的並不慢,可身前的黑衣男子卻總與他保持一定距離。每當他快要追上的時候,距離又被拉遠。他再次發力追進,然後再被拉遠。如此往復,猶如一個永無止盡的循環。
不知為何,哈塞拉開始惴惴不安。男人感覺有一雙眼楮,正隱藏在暗處窺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他正考慮要不要按照習慣,去酒店和情人約會。
也許我應該直接去上班——那太危險了。
在哈德遜河的另一邊,霓虹燈隨著白天的來臨而熄滅,同樣熄滅的還有哈塞拉心中熊熊燃燒的欲火。
他開始懺悔,懺悔可能是自己人生最大的污點——出軌。那是每一個男人的禁忌,包括女人。這種事情是不可饒恕的。他想到了自己的未來︰和妻子離婚,孩子判給妻子;被老岳父的公司掃地出門,失去房子和存款;流落街頭,靠著政府救濟維生。
「該死的!我應該給參議員先生建議,讓他提高政府的救濟標準。」哈塞拉抱怨了一聲。他想到在一年一度的公司聚會里,他在一名作為嘉賓的參議員先生面前大放厥詞,宣稱大幅提高社會救濟金是對中產階級巨大的傷害。
現在他後悔了。男人本可以用一顆寬容的心去善待別人,可最後並沒有這樣做。此刻,他因此而羞愧。
哈塞拉停下腳步,失去了追趕超越者的心情。格林尼治街的星巴克里飄出的濃郁的咖啡香味吸引了他。
「也許我應該去嘗嘗那里的咖啡。」他自言自語,很快決定去那棟不遠的建築里休息片刻,點上一杯熱摩卡,以平復內心的悸動。至于金發小情人,失約也無所謂。
哈塞拉準備轉身,卻被一個黑影攔住。
「等等!哈塞拉先生,我想您應該和我聊聊。」
哈塞拉皺著眉頭,打量著身前的這個人︰穿一身黑色運動衫,頭戴黑色棒球帽,寬大的帽檐遮擋了他半張臉。雖然看不清面貌,但從**出來的皮膚可以看出,這是一個黃種人。
哈塞拉發誓自己沒有種族歧視︰妻子是個黑人,自己是印度裔,小情人是個瑞士裔白人姑娘。他從未有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發表過任何有關種族歧視的言論。但此刻,哈塞拉的心情糟糕透頂。
「滾開!黃種人!」他煩躁的叫了一聲,同時伸出右手,想要推開這個男人。
「嗨!你干什麼!疼——啊——」
哈塞拉突然叫喊了起來,只因為他的胳膊——一只強健有力的手掌死死鉗住了它。
「我想你一定願意和我談談。」白克福墨菲不緊不慢的說,「還有,我是印第安人。」他掀開了棒球帽。
白克福-墨菲微笑著用空出的那只手,從運動短褲的口袋里掏出一只手機,麻利的打開了一張圖片︰一對渾身**的男女真在床上纏綿。他冷笑了一聲,將手機在哈塞拉的面前混了混,哈塞拉原本漲紅的臉,變得無比慘白。
「你——你到底想干什麼!」他顫巍巍的說道。
陽光燦爛,刺破了窗簾,流瀉到蘇頡身上。肘部輕微的灼熱感,令潛眠的人從睡夢中蘇醒。蘇頡慵懶無力的擺動著雙手,時不時的卷縮著觸踫眼皮,卻怎麼也無法令那薄薄的一層皮膚向上抬起。他不想起床,疲倦正如一**連綿不絕的海浪,拍打著他的身體——骨骼、血液、還有深藏在體內的靈魂。
安妮-海瑟薇走進臥室,端著一個大餐盤。盤中盛放著一杯牛女乃,一大塊面包,還有一支沒有開封的黃油。
腳步聲攪擾著蘇頡的耳朵,令其無法繼續入睡,他睜開眼楮。
「嗨,安妮,現在才幾點!」蘇頡大聲的抱怨。
從那比室回到紐約,從寒冷的加拿大回到了美國,蘇頡體內懶惰的因子佔領了身體。疲倦仿佛一股腦的冒出,或許是早已堆積,現在才顯現出來。在交代了自己所需要的效果之後,蘇頡將不負責任的將電影剪輯的工作交給了阿里斯蒂娜——那個漂亮的女孩,他信任她,毫不懷疑,從他接到女孩的電話開始。
阿里斯蒂娜是個漂亮的英裔女孩,四肢修長,體態瘦削。一頭金色靚麗的長發觸及肩膀,和瑪麗一樣,她的臉型偏向于剛毅,但良好的化妝技巧能夠輕易掩飾掉這一點瑕疵。
蘇頡猜測她精致的美麗遺傳自母親,但在剪輯室里,阿里斯蒂娜卻清楚明白的告訴他︰美麗源自于父親。
吉姆-拉塞爾?那個丑陋到一無是處的老頭也有帥氣的時候?蘇頡不相信這點。他敬佩中年男人的才華,但並不認可他的相貌。
蘇頡從前認為漂亮的女孩少有特別聰明的,但阿里斯蒂娜打破了這一看法。她完美的完成了蘇頡的設想,將男孩所想要效果表現的淋灕盡致。
也許她並不風趣,對蘇頡有些敵意,但不失為一個好伙伴。蘇頡很放心的將剪輯工作交給了她。自己則和安妮開始了難得的假期。他們在為電影宣傳積蓄力量。
安妮看著一臉不情願的蘇頡,不禁撫爾一笑。他左手揉著眼楮,試圖讓自己清醒;右手撓著腦袋,想要繼續躺下。他套著的卡通睡衣皺成一團,床單也揉的像是大腦的勾回。
安妮不禁想起了曾經的那些日子︰當她還不是大明星安妮海瑟薇,當蘇頡還不是爭議導演華裔蘇的時候,他們只是生活在布魯克林51區的小伙子和姑娘。每天沒心沒肺的迎接著日出與日落。在小院中嬉戲,在客廳和臥室里打鬧;或者一起去看電影;冬天吃冰淇淋;夏天吃中國的火鍋。
多麼美好的生活!可惜現在——不能再這麼無拘無束了,每次出門都必須提防著潛伏在別墅附近的狗仔隊,不要懷疑這些人的耐性與粘性,他們會連續潛伏在別墅周圍十幾天,只為拍攝一個鏡頭;也會在你在出街的時候,在你身前像猴子一樣又蹦又跳,只為能拍到一個正面特寫。
這算是步入娛樂圈,成為明星的後遺癥。有些人說有得必有失,但安妮仍然有些後悔。
蘇頡直起身子,靠床坐下。將鵝絨的輕被拂到腰部,露出卡通睡衣上恐龍的舌頭。他幽怨的瞧著安妮,抗議女孩將他從睡夢中驚醒。
安妮笑出聲來,嘴角勾起一抹優雅的弧線,同時露出了上下顎的兩排牙齒,「我是說早餐,現在是早餐時間。」
她將盤子抵到蘇頡身前。
「謝謝了,廚子!」蘇頡沒好氣的說。他無動于衷的眨了眨眼楮,正好瞥到了安妮薄怒的臉,「我是說——安妮海瑟薇小姐,謝謝您的早餐。」蘇頡連忙改口,從安妮手中接過餐盤,放在床邊。
安妮嗔笑了一聲,走到窗邊,拉開窗簾。陽光耀眼,黑暗被徹底驅散。
蘇頡用手遮住了眼楮。「太亮了,安妮。」他可憐兮兮的說。
「難道你是蝙蝠嗎?」安妮針鋒相對,女孩以取笑男孩為樂趣,特別是在他們之間的關系,發生了微妙變化之後,這種取笑變得更加肆無忌憚。
蘇頡無奈的翻起白眼,如果是別人他還可以反唇相譏,但對于安妮——他只能逆來順受。
蘇頡取過一片面包,打開黃油,用黃油刀抹了一些黃油在面包表面。一口咬下去,膩的難受。雖然從小都是這樣過來的,但不知是黃種人的胃天生就不適應黃油面包,還是中國人的靈魂對西餐存在著天生的排斥,蘇頡總是無法適應這樣的早餐。
一股溫熱、陌生的女乃香攪擾了蘇頡的鼻子。面包被扔到一邊,他端起牛女乃一口灌下。
乳白色的液體逐漸消退,很快玻璃杯就見了底。蘇頡抹了一把嘴唇,將被子推在床邊,傻笑了起來。
「味道不錯安妮,你的廚藝進步了!」
雖然將盒裝鮮牛女乃倒出溫熱、用烤面包機烤制面包、還有去超市購買黃油算不上什麼高深的廚藝,但男孩的夸獎依舊讓安妮感覺到了蜂糖一般的甜蜜。
「好了,起床吧。別忘了你答應了阿里斯蒂娜去看電影的剪輯成品。」
「沒問題。」蘇頡笑著回答,他對著安妮做了個ok的手勢,然後用了不到一秒的時間從床上蹦了起來。
身子定格了,僵硬的就像時間突然凝滯。蘇頡慢悠悠的轉過腦袋,尷尬的對安妮說︰「女士,我要換衣服了。」
安妮回答︰「是的,我知道。」她向前探了探腦袋,水汪汪大眼楮在光線在閃爍。
蘇頡仰頭,一字一字的陳訴︰「我的意思是說,我——要——月兌——衣服了——」
安妮笑著回答︰「我早就見過,沒什麼特別的。」
「可那是小時候!」蘇頡大吼起來,接著又壓低聲音小聲的嘀咕︰「我也見過你的——」
「蘇!」安妮打斷了蘇頡的嘀咕。
「什麼?」
「我要殺了你!」安妮撲了上來。
一番恍若兒時的嬉戲過後,安妮離開了房間,她給予了蘇頡一名男士應有的自由空間。聰明的女人不會太過壓榨男人,更不會時刻膩在男人身邊,即便她們一直想這麼干。
蘇頡打開衣櫃,從衣櫃中央的架子上取下一套配套完成的衣服,上身是藍白相間的格子長袖襯衫,是一條淡藍色牛仔褲,正好配合紐約的難得的春天。
換好衣服,正當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床頭的手機突然響起。蘇頡無奈的攤開雙手,慢悠悠的踱著步子走過去。
「恩?加里?」來電顯示表明了來電者的身份。
蘇頡接下了接听鍵。
「嗨,老頭,你怎麼有空打電話給我?你不是在聯系發行公司嗎?」
蘇頡的耳朵里傳入加里的聲音,焦急而清晰︰「蘇,我們恐怕遇到大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