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未來的導演 第一百六十五章 暴風雨 2

作者 ︰ Jane Eyre

蘇頡就坐在廚房的地板上,旁邊是半壺沒喝完的苦咖啡。風呼嘯的竄進煙囪管道,舊灌溉塞住的爐眼嗡嗡的響了起來。那是一種嘈雜、躁動、難以忍受的聲音,可蘇頡卻像完全沒有听見似得。

他呆坐著,**緊貼著冰冷的地板,唇邊還殘留著黑色苦咖啡的痕跡。

當麥高芙奔跑著從別墅里闖出,告訴他安妮失蹤的消息時,男孩的心髒就像被一柄帶著倒鉤的鐵錘重重的撞擊,再狠狠的拉開似得。泛起的血肉模糊的貼在受傷的心髒表明,疼痛就像海浪,特別的、無法壓抑的、連綿不絕。

他發瘋似得沖回別墅,拿起那未掛斷的電話,怒氣沖沖的質問著米歇爾。

「你這個經濟人是怎麼當的!」

米歇爾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只能用平靜的語氣說︰「我知道是誰抓了她。」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個秘密。在米歇爾說出墨索斯的身份之後,安妮的失蹤似乎成為了理所當然的事情。蘇頡失魂落魄的掛斷電話,跌跌撞撞的闖進了廚房,在壁櫥里掏出一瓶開過封的白蘭地,一口灌下。

酒精清洗的腸胃,也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他對身邊的麥高芙說︰「你父親會傷害安妮嗎?」

靜默無聲,身側的溫度告訴蘇頡,麥高芙就在身邊。可她依舊保持沉默,就像一名站在背靠席上,正在懺悔的罪人。

「告訴我!他會不會傷害安妮!」蘇頡拔高了音量,聲音振的壁櫃發出嗡嗡的聲音。

依舊沒有回答。蘇頡瞧向麥高芙,她痛苦的閉著眼楮,兩行淚水從眼眶里滲出。

「告訴我——」男孩的聲音顫巍巍的,有些哭音。但卻沒有淚水滲出,那些被烙上脆弱痕跡的東西早已經凝結在睫毛表面,變成堅硬的疤。

好吧,忘記這些。時間會沖淡一切。去他媽的!蘇頡從不相信這些,落在墨索斯的手上,安妮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從米歇爾口中他听說了墨索斯的輝煌戰績,在那個大蕭條的崢嶸歲月里,將人裝進麻袋帶入哈德遜河只是小意思。

「該死的!」蘇頡重重的一拳打在壁櫥上,櫥門晃動的聲音仿佛一曲猙獰的樂曲。

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其實你不用擔心的。」

聲音的主人毫無疑問是麥高芙,她似乎剛剛從外回來,衣角的位置有些泥水的痕跡。

蘇頡沒有說話,此刻,他有些錯覺的冷漠,這不單單是針對麥高芙的,甚至是針對所有人。

麥高芙沒有在意,繼續說︰「剛才我聯系亨利先生,人是他抓的,目前還好。」

蘇頡抬起頭,茫然的眼神中漂浮起一絲微光。

「你父親說了什麼沒有。」蘇頡問。

麥高芙搖了搖頭,「他什麼也沒說,一個字也沒有。電話關機,我打給了他的秘書萊特小姐,她告知我那個男人現在不接任何電話。我想他是想讓你體會到失去安妮的恐怖,最後再打電話給你。」

蘇頡重重的一拳錘擊在壁櫃上。

「該死的!」他抱怨著,「為什麼會這樣,有事情難道不能沖著我來嗎?」

「弱點。」麥高芙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你的弱點就是安妮。他清楚的知道這一點。」麥高芙慘淡的一笑,「你一定被他冠冕堂皇的外表欺騙了,我告訴你,其實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惡棍、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惡魔。」

「惡魔應該在棺材里腐朽,可他依舊存在于這個世界上。」蘇頡恨恨的說,然後語氣突然一變︰「對不起,我忘記他是你的父親了。」

麥高芙擺了擺手,「沒關系,我已經習慣了如此。」

客廳的電話驟然響起,刺破了籠罩在別墅上空的寧靜。幾乎是鈴聲響起的同時,蘇頡一個箭步跑進客廳,跑到電話旁邊。鈴聲依舊按照一定的節奏響動,就像沉重的鼓點,撞擊著蘇頡的心。這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想。

猶豫了片刻,蘇頡拿起了听筒,一片靜默。甚至連人類呼吸的聲音也沒有傳來。

「說話!我知道是你!快說話!」蘇頡大聲的咆哮。

他注意到來電顯示,這是一個陌生的號碼。開頭的數字極其特別,有些眼熟。但他肯定自己沒有見過。

「你他媽快給我說話!」暴躁的情緒徹底演變成憤怒,就像不可壓抑的瀑布從半空急墜而下,重重的砸水潭表面。

半晌,听筒里一個唯唯諾諾的聲音傳來︰「不……不好意思,我是負責你們這片區的快遞員,您有一封今天的信件忘記投送了。我想讓您來132號取信。」

或許是被蘇頡憤怒的咆哮震懾,這個郵遞員的聲音更加怯弱了︰「非常抱歉,真的非常抱歉。本來我已經完成了當日的投遞,但回到家卻發現背包里還有您的一封信,我真不知道它是怎麼進去。我不想找理由真的,如果信不重要我明天給您送來怎麼樣?」

麥高芙靠到蘇頡身邊,從听筒里傳來的微聲已經告訴了她整個事件,她小聲的對蘇頡說︰「可能是他。」

再沒有人比麥高芙更了解墨索斯了。拋開父親這個特別的身份,他是一個始終希望將自己隱藏起來的人,無論是身份,還是情感,他總不願將其輕易外露。

听了麥高芙的話,蘇頡緩緩點了點頭,對著話筒說︰「好了,我知道了。半小時後我回來132號拿信的。」

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他轉頭,認真的瞧著麥高芙,牢牢抓住她的視線。

「告訴我,他到底想干什麼。你一定知道的。」

麥高芙同樣鎖定了蘇頡的目光,從中看出了疑惑、彷徨、還有更多的憂心。女孩低垂下腦袋,小聲的說︰」他的意思你應該明白。」她停了停,嘴唇顫巍巍的開口︰「他是一個父親。」

房間里突然變得靜默無聲,兩個人僅存的呼吸也變得微弱起來。

黃昏時候,空氣突然變得溫熱起來,但在雨後的霧氣繚繞下,夏日里的每一種氣味,都比平常純淨的多。

太陽在西方的地面線上,只剩下半邊臉,有些昏暗,看上去就像半邊月亮那的小。潮氣有些重,132號房屋的附近一片寂靜。

或許是剛剛雨霽的原因,寬敞的馬路上沒有一個人,那些往常習慣于在街頭晃蕩的痞子們也不見了身影。下班族開著汽車匆匆而過,一些外出采購的家庭婦女,早已經回到了家中。

整條馬路上,只有蘇頡和麥高芙兩人。

蘇頡依舊穿著一條普通的牛仔褲和一件印有美洲獅圖案的t恤衫,因為下雨的原因,並沒有換上那雙令人著迷的白色運動膠鞋,而是穿上了一雙高筒靴子。這令他的整個裝束看起來不倫不類。

麥高芙則穿著一條花格子的長裙,為了保暖,外套著一件居家外套,臉上掛著一副大大的墨鏡。

這樣的裝扮看起來有些滑稽,更不用說他們走在大街上那如履薄冰的模樣。也幸好沒人看見這一幕,不然明天的新聞頭條就是︰當紅電影《朱諾》導演疑似神經病了。

感謝51區的132號樓坐落在一個相對偏僻的地段。距離公交車站和地鐵站很遠,周圍又沒什麼娛樂場所。相比起那些繁華的地段,它衰敗的就像一座鬼屋。

當然,院子里的植物張勢明顯比蘇頡的院子好,金銀花像是一片膩人的貪婪葡萄藤的海洋,蜿蜒的爬在籬笆表面。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糞肥氣味,緩和著雨後泥土的氣息,組成一種屬于原始的怪異味道。

蘇頡感覺到一絲不對勁,這也是人之常情。任何從鋼筋水泥的冰冷世界回來田園的人,在一霎那都會感覺到怪異。

蘇頡下意識的將麥高芙擋在身後。

「怎麼了?」麥高芙問。

「沒什麼,只是——很少來這里而已。」蘇頡漫不經心的說。

他小心翼翼的向前,直到來到小院門口,沒有任何特別的事情發生,一切看起來都是風平浪靜的。

金銀花組成的藤蔓爬滿了鐵門,但看的出來,這些藤蔓是經過了精心修整休整而成。粗看起來凌亂,細細品味卻別有一番味道。

但顯然,蘇頡是沒有細細品味這種味道的心情。

「有人嗎?」他站在門口大喊,無人回應。

「房間里有人嗎?我是來取信的!」又喊了一聲,依然無人。

他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郵遞員是一個重視時間的職業,沒理由約定好了見面卻不見人影。

與麥高芙對視了一眼,他握住鐵門的把手,本準備狠狠一拉,卻沒想到,很輕易的就將門拉開了。

一塊金銀花藤蔓環繞下的玫瑰田展現在他的面前。

「情況有些不對勁,小心點。」麥高芙在身後提醒。

不用麥高芙提醒蘇頡也明白靜默無聲的恐怖,雖然已近黃昏,可房間里的燈,可沒有一盞點亮。如果不是主人有怪癖,就是——

蘇頡不敢想象他們將會看到的事情。他護在麥高芙身前,小心翼翼的踱著步子。泥土的味道、金銀花的氣息,還有玫瑰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散發出一種類似空氣清新劑的味道。

突然,一聲不似人類的嚎叫從不遠處傳來,蘇頡站定步子,仔細望去。只見一道黑色聲音猶如閃電似得向他撲來。

「小心!」麥高芙大喊。

從那嚎叫的聲音與身影的形狀,麥高芙猜測那是一只狼,可能來自北西伯利亞,也可能來自美國中部大平原。

蘇頡僵硬的站在原地,面對如此迅捷的身影,除了站在原地,擺出防御姿勢,他做不出起來的應對。

雙腳就像被強力膠黏住,兩只是下意識的當在胸前。他仿佛看到了身影深處那鋒利的牙齒和猩紅的舌頭。一陣動物口腔的腥風拂過,幾乎令蘇頡作嘔。

千鈞一發之際,一個聲音高叫著︰「保羅!停下來!」

整個世界仿佛在一瞬間回到了開始的平靜與安寧,所有的一切都,那些風吹草動都隨著這個聲音而偃旗息鼓。剩下的唯有蘇頡身前劇烈的,不似人類的喘息聲。

直到身影停下奔馳的步伐,蘇頡才看清楚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只狗,半米高,一米多長,一身泥污、毛發蓬亂,眼楮有些泛紅,但還算平靜。嘴巴半張開,露出小一截猩紅的舌頭。

「小心!」

麥高芙一把將蘇頡拽到一邊。無論是狼還是狗,此刻都是一種危險的動物。

這個動作仿佛激怒了那只大狗,渾濁的白沫正慢慢從它的齒縫間向下滴。

「不用害怕,保羅沒有惡意的。」一個聲音傳來。

蘇頡抬頭望向了聲音的主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油然而生。當一個片刻的地方突然出現一名跛腿的獨眼人的時候,任何恐懼都是理所當然的。他杵著一根一米多高的拐杖,丑陋的臉上看不出表情。

「你是誰!」蘇頡問。

獨眼人咧開嘴笑了起來,那模樣就像深淵里的熔融怪一樣陰森。

「你不是來拿信的嗎?」他的聲音出于意料的溫和,听起來就像一名鄰家大叔。

「你是那個郵遞員?」蘇頡不確信的問,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將麥高芙護在身後。並非每個相貌丑陋的人都如加西莫多一樣有顆金子般的心,誰也不知道面前這丑陋的外表下包裹是鮮紅的心髒,還是一團仍然丑陋的東西。

「怎麼?我看起來不像嗎?」跛子回答,「還是你認為殘疾人不能成為美國聯邦的郵遞員?」

蘇頡啞然失笑,他覺得這個跛子可不是一個壞人。

「抱歉,但我以前從沒見過你。」

「我一般在深夜派件。」跛子回答,一個很不錯的理由。

蘇頡笑了笑,不想在這一點上過多糾纏。「好吧,偉大的美國聯邦快遞員,我是來取信的。」

「你是那個導演?」跛子問。

「不錯,你應該是在居民名錄上看到我的名字的,我就是你口中的那個人。現在我向取回寄給我的信。」蘇頡平靜的說。

如果有可能,他更想直接了當的闖進房間,將那封可能關系到安妮生死的信件拿在手上。但那只大狗虎視眈眈的模樣讓他不敢動彈。

蘇頡幾乎可以肯定,這只狗的運動能力和它的上下顎咬力能夠輕易咬碎他的脖子。

跛子審視的目光在蘇頡身上轉了一圈又一圈,然後將目光停留在他身後的麥高芙身上。這種停留是晦澀的,無人察覺。

「好的,你等等,我去拿信。」

跛子杵著那根一米多高的拐杖,艱難的走回房間,留下那只大狗看守著蘇頡他們。

「我覺得他有點不對勁。」麥高芙小聲的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很熟悉。但肯定沒見過,像他這麼有特色的人,如果我見過的話,一定會有印象。」

「應該是你想多了,一個跛子性格古怪也是正常的。」蘇頡回答。

麥高芙嘆了口氣,還想解釋什麼,但看見蘇頡那張緊張的臉,解釋的話就咽了下去。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西邊的天空僅僅剩下一些微弱的霞光,金黃的顏色,卻無比慘淡。

一牆之隔的屋子里,跛子取過放在餐桌上的封信,嘴角牽引著面頰的肌肉,又一次露出詭異的笑容。

他大聲的發出毫不掩飾的聲音︰「他來了,就在門口。你不是想看看他的反應嗎?在麥高芙和你之間他會選擇誰,我想很快,也許明天,也許後天就會有結果。」

漆黑房間的角落里,一個身影在顫巍巍的晃動。

一石、一葉、一扇沒有找到的門,還有那些所有被遺忘的面龐。

在蘇頡的注視下,跛子緩緩走出了房間,他轉過身,關上門,慢慢踱著步子向前。蘇頡一眼就看到了他拿在手上的黃色信封。這是人類最古老的通信方式之一,卻一直延續到了今天。

「你的信!」跛子走到蘇頡身邊,眼神玩味的在蘇頡身上游走了一番,然後將信封遞給他。「就是這東西,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我的背包里。現在我交給你了,我們兩不相欠。」

蘇頡注視著跛子,緩緩接過信封,沒有第一時間拆開,而是意味深長的瞧了跛子一眼。

「那我先走了。」他說,「謝謝你,郵遞員先生。」

「不客氣,這是我的職責。」跛子回答。

蘇頡帶著信封回到家里,沒有拆開,而是將其扔在桌上,自己坐在餐桌旁邊的椅子上。

「你怎麼了?」麥高芙問,她以為蘇頡會迫不及待的拆開信封,看看里面的內容,沒想到男孩一路回來都沒有這樣的動作。

麥高芙偷瞥了一眼靜靜躺在餐桌上的信封。難道有問題?她想。再聯想到見到跛子時候,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女孩更是篤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認為那個跛子有問題?」她問。

蘇頡答非所問︰「你父親要將活人帶回美國困難嗎?」

麥高芙搖了搖頭,「據我所知,並不十分困難。」她回答。

「你到底怎麼了?難道是那個跛子真有問題?」麥高芙繼續問。

蘇頡依舊沒有回答,在沉吟了很久過後,他終于開口︰「或許我應該去見見杰拉德,他應該知道51區的郵遞員到底是誰。」

說著,他取過桌上的封信,麻利的拆開,「離開她,或許讓她死!」

簡單的一句話,卻是觸目驚心的殷虹!

「這是!」麥高芙捂著嘴驚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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