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臨近九月十一,越是心神不寧。看著身前那些毫無危險感知的拳手,蘇頡一陣感概。有些時候無知也是一種幸福,至少,不會因為無能為力而痛苦。
「嗨,大導演,要來一場嗎?」
蘇頡轉過頭。說話的是摩根那個家伙,雖然在訓練開始之初,他表現出了強烈的抵觸情緒,但當訓練真正開始,能夠迅速進入角色的,卻只有他而已。這是一個職業演員,無論是在電影里,還是在生活中。
「摩根,你難道不怕你的老骨頭被打斷嗎?」
又一個聲音,這次蘇頡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克林特。一黑一白兩個老頭猶如他們的膚色似得,爭斗不休。當然,只表現在嘴上。每當摩根提出上拳台邀約的時候,克林特總會找各種理由搪塞,好比此刻︰
「我倒是想上去,可是我的腰——哎喲喲,又疼了起來。」
蘇頡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是克林特的又一個理由。事實上,同樣的理由他已經用過三次了。蘇頡從未在這個老頭的日常生活中看出任何一絲疼痛的痕跡,仿佛那是只有在將上拳台之前,才會產生的錯覺。
「真遺憾,今天是九月十日嗎?教師節,多麼美妙的節日啊。」摩根的語氣有些低沉,大家都知道他的初戀情人是一名小學教師,每到教師節的時候,他總是郁郁寡歡,就像祭奠自己青年時代死去的愛情似得。
「蘇,你到底上不上來。克林特那個老家伙是不會上來的,這里也只有你能與我一戰了!」
摩根的語氣甚是豪邁,有些虛假的不現實。但蘇頡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只是有別于人類正常的理解,他的意思是——在這片場地上,能比他實力更弱的只有蘇頡和克林特了。
欺軟怕硬的家伙!幾乎所有人都背地里這樣說他,可老頭卻絲毫沒有這方面的自覺,他表現的就像一名英勇的戰士,真正的戰士!
「好吧,好吧,摩根。滿足你殘忍的**。你這個家伙!不虐我一次是不會開心的。」蘇頡無奈的說。
他慢悠悠的走到拳台邊,向工作人員示意,借助于這些人的幫助,穿上全套護具,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要套上防護服。是的,拳頭打在上面就像打在棉花上的那種。
「其實,我們可以在拳頭上抹上石灰,看誰的點數多。」蘇頡一邊跨上拳頭,嘴里一邊念叨。
「那可不是真正的拳擊!」摩根上說「真正的拳擊是將人擊倒在拳台上!」
裁判示意過後,他的臉色變了,變得陌生而猙獰。臉上爬滿了溝溝壑壑,但雙眼中閃過一次慶幸的得意。他手里有一根項鏈,那是初戀情人送給他的東西,他一直戴著,多少年了,都已經忘記了。
腫脹的手指輕輕撥弄著項鏈的銘牌,銘牌悠悠的轉了起來。
蘇頡看見銘牌上刻的字︰我愛你。
真是老土的告白。
「幫我好好保管著!」摩根將項鏈扔給場邊的工作人員,然後全付的精神都集中在自己的對手身上——一個黃種人,他從未和他交過手,但卻知道他的移動非常敏捷。
一般來說移動敏捷的拳手力量會不足,他不清楚這一條在蘇頡身上是否同樣適用。
「來吧,蘇!大導演,讓我看看你的實力吧!」
摩根雙拳並立,活動了一下肌肉,順便挑釁了一下。不得不說,雖然此時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但身上隆起的肌肉相比起蘇頡,毫不遜色。黝黑的皮膚更為其平添了一種彪悍精干的感覺。
另外,他的眼神殘忍而銳利,就像一名——真正的拳擊手。
蘇頡心中叫好,這就是他需要摩根表現出來的一種狀態。在拳台上銳利,鋒芒畢露,私底下則中庸。
「摩根,你可要小心了!」蘇頡笑了笑,提醒了對面的老頭一聲。他甚至自己的強項就是敏捷和年輕,體力應佔據上風,但也明白自己的弱項,相比起摩根來說,他少有一種狠勁。
空曠的拳台上一片寂靜,周圍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訓練,聚集在拳台周圍,屏住呼吸,靜靜的瞧著拳台上的兩個人。無論他們的水平有多差勁,這都是兩名拳手之間的戰爭。
「你要小心了。」蘇頡再次提醒了一聲。
「當然。」摩根漫不經心的回答。他的速度猛然提升,竄到蘇頡面前,一擊凶狠的直拳直取蘇頡面頰——這就是業余拳手之間的戰爭,少有試探,上來就會直接攻擊。甚至,這種攻擊的姿態是毫無掩飾的。
蘇頡顯然洞察了這一點。腳步一錯,膝蓋彎曲向下一蹲,輕巧的躲過摩根的直拳,然後右拳自下而上一記勾拳,直取摩根的下巴——看起來他絲毫沒有繼承中國人尊老愛幼的品格。
摩根不屑的一笑,雖然之前沒有聯系過拳擊,但少時在街頭混跡的生涯讓他養成了一種類似野獸本能的直覺。他早已感覺到自己的那一拳之後會招致怎樣的反擊——暴風驟雨?或許稱之為天崩地陷更為恰當。
出拳之後,他並沒有後退,而是趁勢向前一步,搶在蘇頡的拳頭落在他身上之前,抱住他的身體。蘇頡的拳頭沒有了空間,自然也沒有威力。兩人也不像職業拳手似得抱在一起還不忘出拳,他們的笑容在身下踫撞,像是騎士之間的相互致敬。
隨著裁判將兩人分開,那隱逸的笑容隨即消失,他們都明白,業余選手傾盡全力的第一波試探算是結束了。
赫克托不知不覺的走到了拳台邊,見證了兩人第一次交鋒之後,他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你認為他們打的不錯?」克林特問。
赫克托瞧了一眼克林特,笑了笑,回答︰「糟糕透頂的一場戰爭。」很快他又補充了一句,「但我在他們身上,看到了職業拳手的氣質。特別是蘇,他的身上有種神秘的感覺。」
克林特瞧著拳台上的蘇頡,他正一臉嚴肅的嚴加防備對手的攻擊,兩手放在面頰側面,銳利的目光從雙手之間的縫隙探出。
克林特搖了搖頭,「我什麼都沒看出來。」他說。
赫克托微微一笑,回答︰「如果你看出來了,那你就是一名成功的拳擊教練了。」
克林特無奈的擺了擺手,他深知自己沒有這樣的天賦,但觀察著赫克托的表情,他卻尋覓到了一絲成功演繹優秀拳擊教練的契機。
「你知道嗎?我原本對于參加拳擊訓練不屑一顧,認為自己可以憑借在旁的觀察就能出演教練這個角色。但現在我發現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你當然錯了,」赫克托笑著回答,「如果你不會拳擊,永遠也成不了真正的拳擊教練,哪怕是表演也不可能。」
赫克托皺了皺眉,拳台上的兩人又開始糾纏,這一次首先進攻的是蘇頡,依舊是簡單的直拳,但在直拳之後卻緊跟著一系列組合拳,但所有的攻擊都被摩根閃開或防住,反倒是自己的面頰被擊中,索性業余拳擊帶著面部護具,所以還看不出什麼異樣。
「他不應該這樣攻擊,」赫克托說,「在沒有掌握組合拳技巧的時候,不應如此貿然使用。或許他可以嘗試著不斷拉開距離利用身高臂展,用簡單的直拳打擊對手,同時調整腳步保持距離,最後依靠年輕的體力優勢取勝。」
「那不是太小人了嗎?」
赫克托轉過頭,瞧向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先生,拳台上可沒有什麼小人與君子,」他說,「拳手站在拳台上,就是為了戰勝對手,在規則的範圍內無所不用其極的戰勝對手。」他笑了笑,調侃的說︰「用自己的弱項和對手的強項去踫,那是傻子;真正的智者應該學會隱藏自己的弱點。」
「是嗎?」克林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如果之前他還認為拳擊只是一種供人娛樂的游戲的話,現在他已經將其當成真正的男人之間的戰爭了。
在他們談話的時候,拳台上已經發生了變化。由于一記組合拳的失誤,蘇頡被摩根抓住了空檔,連續被擊中面部。當裁判將他們分開的時候,他已搖搖欲墜。
「還能堅持嗎?」裁判問了一句。
「當然。」蘇頡回過神來,頭雖然有些暈,但他的眼楮依舊明亮。
摩根笑著搖了搖頭,「小子,你不行了,還是下去吧,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蘇頡深知這是摩根瓦解他內心的一種手段,當下反駁︰「摩根,你的拳頭就像棉花一樣。打在我身上,就像給我撓癢癢。」
短短的一錯身,兩人完成了拳手之間的交流——針鋒相對,毫不留情。
「我會打到你滿地找牙的!」摩根惡狠狠的說。
「歡迎,棉花先生。」蘇頡齜牙咧嘴的回答。
與此同時,裁判宣布了第一回合結束,兩人回到了拳台的各自的對角,四肢攤開坐下。工作人員上前為其散熱,赫克托親自為蘇頡遞上了一瓶水。
「小伙子,干的不錯。」他說,「先喝上一口,保持體力。下一回合注意拉開距離,你的身高比他高,臂展比他長。拉開距離你能打到他,他打不到你。」
赫克托不知道蘇頡是否將他的話听進去,他只看到這個年輕不住的點頭。但根據他多年的經驗,那些話大多是左耳朵進去右耳朵出來。
由于是臨時起意的業余拳賽,所以並沒有鈴聲這種提醒的東西,而是由裁判口頭通知第二回合開始。兩個人,應該說兩名拳手,重新戰上了拳台。
黝黑的**肌肉看起來很是精干彪悍,雖然上了年紀,可一回合拳賽的體力消耗並沒有在摩根身上體現出來,他反而給人一種愈戰愈勇的感覺。
兩人緩步走向拳台中央,在裁判的主持下相互踫拳示意,拳頭交錯的一剎那,摩根突然開口︰「哈哈,小伙子,你還是認輸吧,看樣子你已經不行了。」
蘇頡不甘示弱的回答,「老頭,我看是你不行了吧。」
第二回合開始,依舊如第一回合一樣,沒有任何試探,直接真刀真槍的踫撞。蘇頡听從了赫克托的建議,竭力與摩根拉開距離,利用自己步伐上的優勢,不斷用直拳突擊摩根。
這樣無賴的戰術讓摩根很是惱火。
一記反擊落空之後,摩根終于忍不住抱怨起來:「你是跳蚤嗎,蘇?只知道躲閃?你應該象個男人一樣和我正面戰斗!」
「我又不是傻子,摩根。」蘇頡一邊繼續拉開距離,一邊回答,「這可是戰術,中國人有句古話‘兵不厭詐’,你听過吧。」
說著話,蘇頡又是一拳突襲,正中摩根的面頰。不過一記之後,他並沒有繼續追擊,而是撤步後退。
「完美的一記達陣,看來你真的老了,摩根。」蘇頡調侃道,「這才第二回合,看看你的樣子,就已經氣喘吁吁了。也許再過3分鐘,不,或許再過一分鐘你就會被我擊倒。」
場外的克林特訕笑著瞧著赫克托,「這就是您的戰術?」他說,「看樣子他們將拳擊賽變成一場辯論了。」
赫克托臉上陰晴不定,他同樣沒想到結果會變成這樣。真是糟糕透頂的一件事情。他板著臉,翻上護欄,跨上拳台。
「就到這里吧!」他說,狠狠的剜了蘇頡一眼,「兩位都表現的不錯,但畢竟才剛剛接受拳擊訓練,不適合打長盤決戰,還是先停止吧。」
蘇頡與摩根對視一眼,火花在空氣中晦澀的踫撞。
「老頭,就這樣吧。」
「我也是這麼想的。」
兩人同時松了一口氣,微笑的抱在一起。一場僅僅持續了兩個回合的拳擊初學者之間的拳賽就這麼突兀的結束,讓在場的眾人心中大呼不過癮。可由于赫克托的存在,沒人敢說什麼,在這家拳擊中心,隨著在美國的拳台上,他的權威都是不容置疑的。
「換件衣服,然後跟我走,讓我們去看看希拉里-斯萬克小姐的訓練,她可你們專業太多了。」赫克托看著感覺良好的幾個人,無奈的搖了搖頭。相比起他們,那個唯一的女孩子簡直就是一架天生為拳擊而生的機器。
蘇頡三人跟著赫克托走進了那棟類似體育場的圓形頂棚全館,這一次保安沒有阻攔他們,直接放人進入。走廊是由名貴的大理石鋪成,頭頂是水晶吊燈,設計有拱門,就像皇宮一樣。
「這也太奢侈了!」蘇頡瞠目結舌。
「這不算什麼,在這里訓練的都是一群職業拳手,環境當然不能太差。」赫克托隨口說。他推開擋在身前的一扇綠色的門,跨入體育館。
女子的聲音從拳館里傳出,凶狠且節奏感十足。不知為什麼,這聲音听在蘇頡耳朵里,感覺無比熟悉。
「是希拉里?」他不確定的小聲嘀咕。
視線透過層層疊疊的障礙物,蘇頡看到了正在拳台上和人對聯的希拉里,灰色背心,黑色短褲,栗色的長發捆成馬背豎在腦後,隨著女孩不斷的出拳,馬尾在腦後左右晃蕩,就像一架立在葡萄藤中的秋千。
希拉里的對手全副武裝,手上拿著兩個專業護具,仍由女孩的拳頭狠狠的砸在上面,也不為所動。
四個人走到拳台邊上,希拉里僅僅是瞧了他們一眼,然後繼續著自己的攻擊。據蘇頡目測,她大概每秒能出三到四拳,之後用步伐晃動一到兩秒,再開始出拳,節奏感十足。
「先生們,看看你們的同伴,她已經開始第二階段的訓練了,而你們還停滯不前。」赫克托高舉雙手,感嘆的說,「斯萬克小姐或許是我見過的最具天賦的女拳手之一,身體素質,智慧,還有拳擊意識都是上上之選。」
他停了停,瞧向蘇頡,「如果不是她已經成為了好萊塢影後,我一定會向好萊塢搶人的。」
三個男人面面相覷。最後熟悉希拉里的克林特開口詢問︰「您是在開玩笑吧。」
「您看我像在開玩笑嗎?」赫克托反問,「如果能讓我早十年遇到她,就好了,在我的教下她一定會成為世界級的女拳王。」
「可她已經步入了好萊塢。」克林特爭辯。
「那是一個錯誤的選擇。」赫克托一臉陰沉的回答。
「我可不這樣認為,」蘇頡說,視線轉到了希拉里身上。那原本玲瓏的曲線顯現出了驚人的力量的美妙,就像于光景交錯之間的律動,極其和諧。
「她已經是奧斯卡影後了,」蘇頡說,「而且此時此刻,她已經步入到角色之中,現在她不是希拉里,而是瑪吉,是瑪吉-菲茨杰拉德。
蘇頡笑了起來,這微笑的模樣仿佛夾雜著一種莫名的魔力,令人忍不住本吸引過去。
「就是這樣,」他激動的說,「就是這種感覺,倔強的、爭勝的、甚至是凶狠的。你們看看,她的眼神太到位了。」
很快,蘇頡就皺起眉頭,「有一點不對。」他說。
「什麼?」赫克托詫異的問,在他看來希拉里已經足夠優秀了,至少扮演一名女拳擊手足夠優秀。她的身上已經有了拳擊手的那種氣質。
「她太瘦了。」蘇頡說,然後轉頭瞧向赫克托,「我需要她在三個月增重20到25磅,這樣才能更加附和人物需要。」
「25磅嗎?」赫克托笑著回答,「沒有問題,我可是控制體重的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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