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9月11日,波士頓洛根國際機場。一架又波士頓飛往洛杉磯的波音767飛機正在跑道上滑行。飛行員神態自若的操作著飛機,時不時的和身邊的副駕駛調笑,許多人並沒有意識到,危險正悄悄來臨。
幾分鐘後,飛機完成了滑行,斜刺入遠方的天空。
機艙內響起了一陣歡呼,乘客們慶幸自己逃過一劫,當然,這樣的歡呼幾乎每個小時都會在不同的飛機上發生,起飛與降落,在他們看來是最危險的一段路程。
與其他乘客不同,來自華盛頓的內維爾面頰緊繃,目光死死的盯著坐在機艙前排的幾個中東人︰絡腮胡子,黑色墨鏡,穿著最簡單的蓬松式的休閑衣和牛仔褲。在這個艙室里,同樣打扮的中東人一共有四個,坐在最前排的一個側面有塊拇指面大小的疤。
他們同樣沒有跟著普通乘客一起歡呼,而是低垂著腦袋,雙手合十,像是在祈禱。
機艙的廣播系統打開,機場普斯法爾的聲音傳來︰「各位乘客,現在是泛美航空波音767飛機機長普斯法爾在向各位報告,現在我們的飛機已離開波士頓,正向洛杉磯飛行,希望各位在飛行過程中系好安全帶。謹代表全體機組人員感謝大家搭乘泛美航空,並希望為您帶來最優質的服務……」
听到著熟悉的聲音,內維爾那顆幾乎要躍出胸膛的心髒稍稍緩和。
「祝我們好運,普斯法爾。」
並非所有人都對機長的講話報以好感,一些乘客就此表達了惡意。特別是坐在內維爾內側的一個胖子,像是不滿自己臃腫的身體被擠壓在靠窗的位置,正不住的抱怨︰「該死的!泛美航空從沒提供過優質的服務!」
內維爾一笑了之。如果他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事情,一定會把這句話重新塞回嘴巴里,內維爾想。
飛機在拔高的時候有些許顛簸,如同氣流攪動著機翼,左右搖晃了幾下。引得艙室里的乘客一陣叫罵。
「今天的飛行員是怎麼飛的!」許多人都提出這樣的質疑,甚至有些情緒激動的乘客還向空乘抱怨。
機組人員同樣不明白為什麼一向表現良好的賈德-伊斯勞爾先生會被替換,換上了個毫無經驗的陌生家伙。這讓他們在听到機長廣播的時候,顯得無所適從。
廣播適時響起,又是普斯法爾的聲音︰「非常抱歉,剛才飛機在拔高的過程中遇到氣流,不過現在已經過去了,飛行一切平安。我們正平穩的飛行在一萬英尺的平流層,感謝上帝。」
內維爾笑了笑,他深知晃動是操作不當造成的,與氣流絲毫沒有關系。普斯法爾還是老樣子,他想,如果他能改一改毛躁的毛病,一定會成為一名更加優秀的……
內維爾搖了搖頭,他不相信「如果」這種事情。但這次行動出現任何差池,便沒有這種「如果」。他還記得阿斯利爾那個老家伙在小隊出行前對他說的話︰「如果你們沒有完成任務,會有戰機擊落你們。我不想發生這樣的情況。」
內維爾並不喜歡阿斯利爾當時那種威脅的語氣,但他同時明白,一切都在那個老頭的掌控中,包括這架飛機的生死。
笑容收斂,他看見中東人有了動作。領頭的刀疤向機艙後探看了一眼,然後起身向後走去。
他要干什麼?是要開始了嗎?內維爾發現自己的心髒又一次快跳出來了,這種感覺甚至比開始的時候更加強烈。
微型耳機里傳來隊友的聲音︰「是否要行動。」
此時刀疤臉正經過內維爾身側,他只需要一勾手,一記熟悉的擒拿就能將其制服,或是直接擰斷他的脖子,一如內維爾在中東所習慣的那樣。內維爾努力的撫平內心的躁動,盡量表現出自然的神態,這是他訓練的項目之一,實際使用起來,效果完美。
刀疤沒有任何懷疑的從他身側經過,在艙末和幾個乘客有過片刻的身體交流,然後鑽入艙尾的洗手間。
內維爾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對著微型話筒說道︰「不要輕舉妄動,現在還不清楚他們有幾個人,也不清楚他們手上到底有什麼武器——」
內維爾的話語戛然而止,他看見刀疤很快走出了洗手間,正一臉警惕的朝著他這個方向張望。
被發現了?內維爾皺緊眉頭,他下意識的從懷中掏出錢包,取出女兒的相片,仔細的端詳。
刀疤繼續靠近,陰影幾乎籠罩了內維爾整個身體。他身高很高,大概有一米九左右,帶著墨鏡看不清楚眼神,但內維爾感覺他一定注視著自己,更準確的說,正注視著自己手中女兒的相片。
「她真可愛。」刀疤開口,聲音柔和,沒有中東口音,倘若閉上眼楮听,一定會認為他是個美國人。
「謝謝,這是我的女兒,叫蜜雪兒,4歲。」內維爾笑著回答,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一絲不自然。事實上,每當提到蜜雪兒的時候,他都是這樣一副慈父的表情。照片上的女孩有一張可愛的面孔,稚女敕的栗色頭發披在肩頭;有著一些嬰兒肥和一雙清澈的藍眼楮。內維爾永遠忘不了女兒的笑容,每當她見到可愛的動物時,就會笑皺了臉。
蜜雪兒喜歡所有的動物,哪怕是一只丑陋無比的蜥蜴,也能得到她的親近。當她用驚奇的眼光看著這些小東西的時候,任何人都會認為她是一名天使。
刀疤臉露出一絲難看的笑容,「我也有個女兒,在阿富汗,也是四歲。她最喜歡芭比女圭女圭。這次我給她買了很多芭比女圭女圭——」
「只是不知道能否送到。」他的語氣驟然低沉,就像變了個人。不!或許這才是真正的他,沉重、壓抑、為了信仰能夠放棄所有的美好。
內維爾擠出一個笑容︰「會送到的,你應該相信郵政系統。」
「是嗎?」刀疤從內維爾身邊走過,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的同伴朝他點了點頭,他則還以同樣的動作。
內維爾不相信他們只有四個人,在頭等艙一定還有他們的同伙。只是這個客艙距離駕駛室最近,應該是負責沖進駕駛室控制飛行員。內維爾搖了搖頭,重新審視了一遍那個幾個中東人。他覺得在其中一定有一個飛行員。是的,一定是這樣。
他看了看手表,再有一分鐘他們將飛離波士頓的空管區。
「普斯法爾,開始吧。對了,你要小心自身安全,他們可能不需要飛行員。」
「明白。」
內維爾相信如果一切順利,這群中東人根本不可能靠近駕駛室,普斯法爾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但那個刀疤臉給他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他覺得對手一定會有什麼辦法。
機場廣播再次響起︰「各位乘客們,再有2分鐘我們將飛離波士頓,離開一個美好的城市。」
廣播停止,一切恢復平靜。
內維爾打起全副精神,注視著那群中東人。他看著他們起身,看著那刀疤從腰間掏出一件東西——那不是手槍——可以肯定那瓶裝的東西絕不是手槍。
會是什麼?是什麼東西?內維爾的頭腦飛速轉動,他恨不得在短短的幾秒鐘內將自己中東的經歷過濾一遍。那些苦難與艱難,一雙雙麻木的眼楮仿佛重新出現在他面前,栩栩如生。
突然,內維爾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
「該死的!那是毒氣,先別動。」
在內維爾的視線注視下,刀疤臉微微一笑,無視空乘的勸阻,走到走廊中央。
他先是行了一個標準的阿拉伯禮儀,然後神情自若的大聲喊道︰「女士們,先生們,告知各位一個不幸的消息,飛機已經被我們控制了。」
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幾個中東人從腰間掏出幾把明晃晃的刀,將妄圖上千的空乘制服。
「不要試圖反抗,雖然我們手里沒有槍,但卻有毒氣!」刀疤高舉著手中的綠色瓶式樣噴槍,「同樣的毒氣瓶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只需要按下這個按鈕,」他指著瓶子上灰色的按鈕,「毒氣將進入空氣里,這里的所有人,注意是所有人都不可能活下去。我們並不想傷害你們的性命,只想借用一下飛機。」
雖然內維爾看不見刀疤的眼神,但他相信,最後那句話,他是瞧向自己說的。
波士頓國際機場塔台,大屏幕的盤面上閃爍著綠光,就像一碗滾動的豌豆湯。阿斯利爾深知這每一刻「綠豆」的意義,它代表著上百條鮮活的靈魂。
工作人員正在緊張的忙碌,在航空業無比繁盛的今天,他們負責的任務就像公路上交警,疏通所有進出口航班。起飛、降落、甚至從空中一掠而過,都在他們的掌控中。他們就像一部精密的機器,完美的按照著預定流程運作,很少出錯、很少懈怠,而那些「綠豆」,也很少擺月兌他們掌控。但這僅僅是很少而已——
所有人都緊張的盯著「大盤」,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一旦「綠豆」擺月兌了他們的掌控,意味著巨大的危機即將降臨。
「但願一切順利。」這是他們經常說的話。
波士頓洛根國際機場的交通管制部主任吉米-巴菲爾先生出現在阿斯利爾身後,這個時間,他本應待在空調辦公室里,悠閑的看著**表演,但卻出現在塔台。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同尋常。
「阿斯利爾先生,現在看來一切順利,沒有任何一架飛機出現狀況。你應該相信波士頓機場的安檢力量,沒有任何恐怖分子能攜帶武器走上飛機。」
阿斯利爾轉頭瞧了一眼身後這個不斷用手帕擦汗的胖子,眼神里盡是輕蔑。
「我了解他們,只要飛機沒有降落,所有事情都可能發生。」阿斯利爾說,「11次航班的發動機數據怎麼樣?」他問,顯然不是對吉米-巴菲爾說的。對于這個胖子的軼事,他也有所耳聞。這是一個典型的依靠裙帶關系爬上高位的庸人,說是航空業的寄生蟲也不為過。
倒是負責指揮今天航空交通管制的萊特先生是一名人才,他同樣是知曉內情的少數人之一,但神情自若,看不出任何緊張與恐懼。
「一切正常,阿斯利爾先生。」萊特回答。
盡管他已經連續執勤二十四小時了,但臉上沒有任何疲憊的痕跡,他知道自己今天將會面對怎樣的考驗,所以自始自終都沒有坐下。他始終站著,像個標桿似得站的筆直。
「先生,是來自11次航班的無線電通訊。」說話的是負責無線電聯絡的技術人員哈梅林,一個黑人,出生在平民窟,依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mit。萊特之所以選擇他作為無線電的接受人員,也是因為他是他們之中最冷靜的一員。作為可能最先接收到消息的人員來說,冷靜是第一位的。
「他怎麼說?」萊特問道。
哈梅林低頭確認了一下,身體猛地一震。萊特相信,倘若自己正對著哈梅林的話,一定會看到他瞳孔的驟然緊縮。哈梅林抬起頭,面無表情的說︰「他說‘我們被劫持了’。」
塔台里一陣嘩然。不明內情的工作人開始慌張的交頭接耳,在他們的職業生涯中,從未出現過這種局面。其中的好些人一度認為劫機的事情只會發生在培訓里的應急科目里。
阿斯利爾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切,看著身邊的胖子那幾乎要昏厥的模樣,他感覺一陣惡心。
「女士們!先生門!你們應該冷靜下來,完成自己的工作!你們難道忘記了在航空學校培訓的時候,教官教給你們的第一句話嗎?冷靜!絕對的冷靜!」阿斯利爾大聲的做著鼓舞,「在這里我可以和大家說實話,有一伙恐怖分子妄圖劫持飛機,但我們國土安全局早已得到了情報,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在我們的控制中。」
交頭接耳的聲音小了下來,驚恐的眼神也平復過來。雖然大多人都不相信阿斯利爾的話,但國土安全局的分量還是很重的。
「好了,都給我正常去工作吧。」萊特開口,他對哈梅林說,「哈梅林,你負責繼續聯系11次航班,其他人和我一起協調空中航線,盡量為可能到來的事情做好準備。」
「先生——您的意思是11次航班可能飛回波士頓迫降?」
「你認為它還能飛回洛杉磯嗎?」
異樣的聲音被暫時壓制,國土安全局的權威以及萊特的冷靜發揮了重要作用,阿斯利爾看著重新變得井井有條的一切,默默點了點頭。這就是他所需要的後勤保障,可同時他的心底又升起一絲陰雲。
按照原定計劃,內維爾小隊應該是在劫機發生之前就制服所有的中東人,但他們卻讓劫機發生了。可普斯法爾的通訊里又沒有提及交火的事情,那只有一個可能。
阿斯利爾想,事情比我想象的更加艱難。
波士頓飛往洛杉磯的11航班正在萬米高空平穩的飛行,光線直射機翼,反射出別樣的光。機艙內部的景象與外部的平靜截然不同,雖談不上喧鬧,但卻充斥著一種壓抑的平靜。
乘客們被要求坐在各自的座位上,雙手扶著前方的靠背。就在剛才,一個fbi的愣頭青,妄圖用一只手槍成為拯救人民的英雄,結果還沒開槍,就被身邊的人制服。倒霉的孩子以為劫匪只有那看見的幾個。
那個新暴露的劫匪並沒有中東人的面龐特征,他看起來就像一名純正的英裔美國人,金發、碧眼、高挺的鼻梁,從他的叫罵聲中同樣听不出任何中東口音。
這樣的人,混在人群中也不像恐怖分子,內維爾想。他不敢向那個愣頭青一樣打草驚蛇,畢竟刀疤臉口中的毒氣瓶太過威脅。
此時刀疤臉正在和他的下屬交流,用的是阿拉伯語。在中東工作多年,精通阿拉伯語的內維爾從中捕捉到了一個重要信息︰他們在試圖進入駕駛室的時候,遇到了困難。
刀疤臉皺緊眉頭,然後微微點了點頭。一個中東人將乘務長拖到刀疤面前,用蹩腳的英語說︰「你!去打開駕駛室的門。」
一般來說,乘務長是可以打開駕駛室的艙門的,但這一次卻是個例外。艙門由密碼鎖控制,普斯法爾並沒有將其告知任何人,就連駕駛室內的其他飛行員也不知道。
果然,乘務長搖了搖,表示自己不知道那鎖門的密碼,顯然,這激怒了中東人,狠狠的給了她一拳。
刀疤和其他中東人繼續商量著如何打開艙門,他們深知唯有控制駕駛室劫機才算成功。一名中東人提議用乘客作為威脅,但內維爾知道這是行不通的,他們接到的命令是︰必要的時候可以犧牲所有人。
刀疤否定了這個要求,這讓內維爾松了口氣,他也不希望發生什麼流血事件。如果他們真的確定那樣干了,他也只有提前出手。所冒的風險自然是那潛藏在暗處的劫匪釋放的毒氣。
從這些中東人的對話中,內維爾听出他們想要用工具強行破開艙門。對于內維爾來說,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他有足夠的時間來分辨艙內的其他人,到底誰還是劫匪。
就在剛才,他劃定了幾個懷疑目標,坐在前排的抱著嬰兒的夫妻,他們自始自終都沒有瞧上自己的孩子一眼;還有坐在距離他兩條走廊的角落里的一個少年,目測不超過20歲,眼神里沒有恐懼,只有狂熱。還有就是後排的幾個乘客,包括一個白胡子老頭和兩個中年人,刀疤在去洗手間的時候和他們有過短暫且晦澀的交流。
他俯子,用極低的語氣對著微型話筒說︰「頭等艙的情況怎麼樣。」
耳機里很快有了回答,對方的語調同樣低沉︰「有五名恐怖分子手持毒氣瓶和刀片,我們已經鎖定了幾名藏在暗處的恐怖分子,沒有遺漏。」
「好,听我的命令行事,我這邊的人可能比較多,還需要確定一下。」
「ok,內維爾。希望一切順利。」
「上帝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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