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克托的「誘拐」最終宣告失敗,但這個世界級的拳擊教練顯然不會放棄折騰蘇頡的機會。接下來的時間里,他又一次提高了蘇頡的訓練量,美其名曰︰在三個月時間內讓他得到最大顯得的提高。
天啊!我只是在體驗生活的,蘇頡想。赫克托可沒想到這麼多,只是單純的認為,你落在我手上,我怎麼弄都可以。
又是一場不為人知的折磨,過程令人心驚膽戰。
不知不覺來到了12月,世界仿佛一下子從夏天走進了冬天。大雪紛飛,猶如狂歡節的銀色紙屑,灑滿天穹,鋪天蓋地。凜冽的寒風驅趕著采購聖誕物品的商店顧客,從溫暖的室內走出,行色匆匆的奔回各自的公寓住所。
他們腳下是松軟的雪片,散落在布魯克林地區的凍土表面,被踩成了一片片灰白的雪漿。
蘇頡正坐在出租車里,出租車駛回布魯克林51區的自家住所。經歷了幾個月的瘋狂訓練,他看起來越發精干,雙目中不自覺的帶著一種銳利的神采,讓那名印度裔的出租車司機有些惶恐不安。
「嗨,伙計,就快到了。」他小心翼翼的說,生怕觸怒車後座上的乘客。透過後視鏡,他瞥到了那雙銳利如刀的眼楮,想要移開視線,卻仿佛被吸鐵吸引了似得,無法動彈。
「知道了,謝謝。」蘇頡回答。語氣雖然和藹,但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
看著車窗上的雨刷不停的律動,就像一種歡迎的舞蹈,讓蘇頡不經意的沉浸進去。那名印度裔司機到底說了什麼?他可能一點也不知道,能夠回答,只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
鏟雪車鏟開了前方道路的積雪,為回家開闢了一條通道。出租車老老實實的跟在那輛重型機車的身後,戰戰兢兢,就像一個蹣跚學步的幼兒。
本來一個小時的車程,出租車整整開了3個小時才到達目的地。當司機戰戰兢兢的喊出「到了」這個詞語的時候,內心的緊張與恐懼幾乎達到一頂點。
他看著蘇頡打開車門,跨下汽車,緩緩的踱著步子走到前方。此刻他身側的車窗是打開的,凜冽的冷風倒灌,猶如一把把刀子,刮著他的臉。那樣滋味絕不好受。
「是的,他要干什麼?不會是要掏出手槍吧!」印度人膽小怕事的基因這一刻佔據了性格的上風,當他瞧著蘇頡將手伸入口袋的時候,整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準備投向,並奉上一天的車資。
要知道51區並非什麼人來人往的地方,特別是這個大雪紛飛的白天,人們都躲在內室,蜷縮在溫暖的壁爐邊上,听著故事或唱著歌,很少有在大街上晃蕩的浪子;即便是那些常年在街上流浪的不良少年也會在聖誕節前夜選擇一個溫暖的橋洞度過這美妙的一天。
印度人想到了最近在布魯克林發生的幾起搶劫出租車司機的案件,罪犯會先讓司機將車開到一個偏僻地段,再掏出手槍要求他們交出財務。或許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從不殺人。
很好,印度人將手塞進了口袋里,準備在見到那黑乎乎槍口的同時,掏出錢包來保住自己的性命。如果錢包里的錢還不夠,他不介意交出自己的項鏈和戒指,即便那兩件東西有著特殊的意義。
「多少錢?」
「什麼?」
「我問多少錢。」
蘇頡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可不知道司機心中的想法,只是立于車外讓他渾身顫抖,不得不催促著司機加快交易進度。
印度人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里程表,上面顯示的是七十二美元。這可不是一個美好的數字。七十二!多麼的刺眼的數字,仿佛源自于聖經,印度人記不太清,除了有一個信奉天主教的老婆,他與上帝的關系僅限于口頭花花。
「七十美元。」他果斷更改了數字,並且擺出一副討好的模樣。
「才七十美元?」蘇頡不理的掏出錢包。要知道這可是紐約,現在可是聖誕前夜,而且天空還下著雪。大多數出租車在這一天都不營業,即便營業的也會要求大量小費。如同從出發地到目的地所需要的車資是七十美元,他們會果斷叫價二百美元,沒人會覺得這個價格貴了,畢竟這是聖誕節。事實上最開始他們談妥的車資也是二百美元,但沒想到達到目的地之後,司機竟然良心發現了。
蘇頡顯然沒有意識到經過拳擊訓練,自己褪去了書生氣,增添了一種彪悍的匪氣。他真的只當印度人良心發現——這世界哪有那麼多好人。
愉快的交付了車資,還沒等蘇頡表示感謝,印度人直接踩上了油門。只听「呼」的一聲,車輪轉動,卷起了地下的積雪,濺到了蘇頡的褲腳。他趕緊低頭查看,當他重新抬頭的時候,那輛出租車已經跑到了公路的盡頭。
「天啊!居然開的這麼快!」蘇頡抱怨了一聲。要知道十二月的積雪可不是什麼干淨的東西,天知道上面多少病菌。
「我會投訴你的!」蘇頡對著車尾大喊了一聲,這當然只是發泄。投訴?他甚至沒能記下對方的車牌號。真是糟糕透頂的一天。
距離別墅還有幾百米,邁著沉重的步伐,蘇頡艱難的在雪地里跋涉。雪花落在他的肩膀,並未在第一時間被提問融化,他渾身哆嗦,感覺自己的體溫已和空氣的溫度融為一體,甚至每一分血液都被凍成了冰柱。
「該死的印度人!」他又抱怨了一句。同時下定決心一定要拍攝一部諷刺印度出租車司機的電影。一定要將其塑造成小丑的形象,哪怕背上種族歧視的罪名也在所不可惜。
好吧,說到電影。今晨的《紐約時報》再次開始了正對《百萬寶貝》的叫囂,理由是學會了使用facebook的希拉里在個人主頁上上傳了一副因為練習拳擊而腳底磨出水泡的照樣。對于這些身驕肉貴的好萊塢明星來說,別說是幾個恐怖猙獰的水泡,即便是破掉一點皮也是大事情。
當然,希拉里本人只是抱著樂觀的態度嘲諷了蘇頡兩句,而《紐約時報》卻認為這是《百萬寶貝》劇組分崩離析的開始。
「看看吧,蘇頡的固執會讓他付出代價的,沒人願意再上他的電影。他對演員的虐待已經是盡人皆知的新聞了。可憐的希拉里,她可是奧斯卡影後,卻被送入了集中營。看看那些猙獰的小東西,讓人忍不住想要找根細針挑破它們。希拉里,一定很疼吧!」
《紐約時報》的報道確實影響了一些希拉里的粉絲,他們集體發聲,要求女神退出劇組。其中更有佼佼者向蘇頡發出了死亡威脅︰是的,听說蘇是紐約人。我們不保證他能活著走出洛杉磯。
從這個角度來講,蘇頡能夠回到紐約簡直就是一個奇跡,他必須時刻擔心窗口鑽進的燃燒彈和空中掠過的轟炸機——哈哈,一個玩笑而已,摩根是這樣說的。
老頭甚至鼓動希拉里在facebook上噤聲,聰明的女演員顯然明白摩根的打算——這是一個免費的宣傳,不是嗎?弄的加里-馬歇爾還打電話來詢問是不是他們這邊弄出來的炒作。
蘇頡狠狠的搖了搖頭,抖落攀附在發絲表面的積雪,同時也將這些復雜的想法拋出腦外。他只想安全的回到家,月兌了衣服躺在浴缸里。如果能在晚餐的時候享受到凱特的手藝那就更好了。
不知道為什麼,下飛機後他開始撥打凱特的手機,卻一直沒人接。不過是凱特,安妮的手機也沒能接通,甚至一向保持開機狀態的杰拉德也少見的關機了。
「難道他們一起去看電影了?」他只能這樣解釋。
終于走到別墅門口,蘇頡並未見從窗戶有透出任何燈火,他猜測家里一定沒人。
「看來麥高芙也和她父親去過聖誕節了。」蘇頡自言自語,這不難猜測,雖然上次父女的見面以不快收場,但並不意味著兩者之間的關系沒有絲毫進步,听麥高芙的口氣,她似乎已經原諒了自己的父親。
這很好不是嗎?父女沒有隔夜的愁。
推開院門,走進院子,腳踩在積雪的草坪上,雙重柔軟。感謝草坪設計師,他听從了那個「推銷員」的建議,原則了耐寒品種,雖然價格昂貴,但至少不用擔心過冬問題。看看其他別墅的院子,蘇頡打賭積雪之下定然是光禿禿的凍土。
還有那顆立在院子里的隻果樹,只剩下頗具藝術效果枝干。為了過冬,它果斷卸去了一身不必要的桎梏,變得輕盈。一個不錯的開始,不是嗎?
蘇頡想到了夏天他和安妮一起,兩人坐在隻果樹下的秋天上,一邊品嘗著自制的冰淇淋,一邊談笑風生。如果不是兩人循規蹈矩的動作,他們看起來就像一對相伴度過夏季時光的戀人。
恍惚見蘇頡看到了安妮的微笑,明媚的,如同邁阿密六月的陽光。
蘇頡搖了搖頭,將頭腦里不切實際的笑聲拋開,那漆黑一片的房間讓他意識到——安妮並不在。即便她的影像還殘留在自己的腦海里,卻不能抹去她不在這里的事實。那是不容置疑的東西。
加快腳步,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門口,白色的防盜門緊閉著,門縫里刮過絲絲凜冽的風,像是男人剃須刀里最細的刀片。
「又是一個孤獨聖誕節。」蘇頡笑了笑,回想起去年聖誕夜和安妮一家在一起的畫面,溫馨的燭光點亮了心火,令心底暖洋洋的。是的,這一次他獨自回家,沒有事前通知任何人,在與安妮的電話溝通中,他說要繼續訓練。
現在他吃到了謊言的苦果了,家中沒有任何一個人,甚至連燈光也變成稀罕的東西。
從褲袋里掏出鑰匙,插進鑰匙孔,狠狠的轉了兩圈。待听到「 嚓」一聲,蘇頡推開了房門。門廳里不出意料的漆黑一片,就像濃霧密布的森林,陰影看不到盡頭。
在黑暗中,他伸手模到了右側牆壁上的電燈按鈕,按下去後,燈光亮起。看樣子房間和三個月前沒有多少變化,地板依然光亮,牆壁依舊雪白,還有他最喜歡的鞋架,仍然放在熟悉的地方。鞋架的二三層上擺滿了各式女鞋,平跟高跟,皮靴休閑,各式各樣種類繁多,就像是一出鞋子的展銷會。
這樣的布置讓蘇頡想到了瑪麗,那個遠在波士頓大學城里推廣facebook的年人就是一個鞋控。從前還是記者的時候,她收入的三分之一用來交付房租,三分之一用來負擔生活,另外三分之一則用來買鞋。
多麼令人難以理解的理財觀念!蘇頡猜測從前瑪麗每個的「經濟危機」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來自于此。
甩掉那雙沾滿灰色積雪的靴子,蘇頡輕車熟路的向室內走去,打開客廳的吊燈,光亮瞬間驅走了陰影,他喜歡的紫色窗簾映入眼簾。
那是麥高芙采購的東西,早些時候的窗簾過去陳舊,毫無意外的被女孩換掉。這是麥高芙在附近瘋狂購物時買下的一塊窗簾,她將它穿起,掛上。紫色如綢緞般的表面印著飛燕的圖案,她喜歡,覺得看起來很舒服,或者說與客廳的整體裝潢配合的親密無間。
屋內暖氣並沒有因為無人而停掉,這是一個不錯的消息,至少代表蘇頡可以不用先去同志管理員,而是直接褪去一身臃腫的束縛。將厚重的羽絨服扔在衣帽架上,僅穿著內襯的長袖休閑裝在客廳里晃蕩。
他首先看了看廚房,整潔干淨,看的出來,麥高芙和安妮並沒有在家里就餐。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兩個女孩堪稱廚房破壞者,做出來的食物簡直就是黑暗料理。
蘇頡想到了安妮的水果沙拉和麥高芙的冰淇淋,她們會將鹽當成糖放進食物里,那味道——
「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最終回到了以前的生活!」蘇頡對著空蕩蕩的房間大喊了一聲,伸開雙手,整個人躺倒在沙發上,綿軟的觸感令人回味無窮。
一個美好的開始,但不知為何,他卻感覺到一種難以抑制的孤獨感。就像剛走進房間時的那種失落似得。
一種不滿的酸楚,類似水煮卷心菜那令人作嘔的氣味,從心底泛出。這種味道叫人消沉,難耐。蘇頡希望通過冥想來消除這樣的念頭,但閉上眼楮,頭腦里回蕩的卻是一幅幅與女孩們在一起的畫面。
那充滿靈性與曼妙的畫面令人心曠神怡。
他站起身,試圖尋覓到女孩們曾經在這棟房子里留下的痕跡,最後在餐桌的咖啡杯下找到安妮留下的字條︰麥高芙,我和父母去佛羅里達度假,大概一個月回來。
蘇頡擺了擺手,無奈了搖了搖頭。這個字條也解釋了他們電話無法打通的原因。一定是安妮說服杰拉德,讓他暫時拋掉工作,全身心的投入陽光之中。
冬季的佛羅里達一樣的溫暖,他也已經很久沒看到了。
無獨有偶,在電話的底座下,蘇頡找到了麥高芙留下的字條︰該死的聖誕節讓我必須回家一趟。
顯然,兩個女孩是同一天做出決定,甚至是在同一天的不同時段留下的字條,並且沒有注意到對方的字條。真是一件尷尬的事情。
蘇頡決定按照之前的計劃,先洗個澡,換一件可能不漂亮,但足夠舒適的衣服,然後再看看有什麼電視節目能夠幫助他安穩的度過這個夜晚。他立刻這樣去做了,只花費了幾十分鐘而已。
幾十分鐘後,穿著睡衣的他抱著被子枕著一塊抱枕睡著了。他顯然還未從旅途的疲倦中恢復過來。
又過了幾十分鐘,也許是幾個小時,但同時不排除只過幾分鐘的可能,總之蘇頡被一陣門鈴吵醒。
鈴聲急促而尖銳,絲毫不給人喘息的空間。
「難道是社區的郵遞員?」他自言自語,在這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只有社區郵遞員才會如此無理的按下門鈴。
自從出了麥高芙的事件之後,他特意去認識了那個社區郵遞員——一個二十多歲的胖子,沒有美國人的油嘴滑舌,反而給人以十分老實可靠的感覺。蘇頡曾經想將別墅的鑰匙交給他,以方便他隨時進門。
「反正家里有人,我敲門就是了。」他總是這樣說,于是蘇頡不得不在不恰當的時間做他不喜歡做的事情︰為人開門。
掙扎的從沙發上坐起,越過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的雜志和抱枕,他走到了門前,鈴聲依舊。
「來了!」他對著門外大喊一聲,然後開門。
門前不是那個胖子郵遞員,卻是瑪麗-馮麗德。她看起來風塵僕僕,穿著厚重的大衣,頭戴毛絨沿帽,兩頰紅彤彤的。雪花在她身後飄蕩,像是美妙的紐約風景明信片。
說實話,蘇頡驚呆了,以至于語無倫次︰「你……你回來了?」
瑪麗徑直闖進了房間,「太冷了,紐約的天氣真是壞透了。波士頓現在還沒開始下雪。」
她一邊抱怨著壞天氣和幾近癱瘓的交通,一邊卸去身上的束縛。當大衣褪去,露出的是一件修身毛衣。蘇頡的視線第一時間集中在瑪麗誘人的身材上︰波士頓的幸苦生活讓她看起來消瘦了不少,就很輕盈的腰身變得越發縴細,兩支胳膊細的讓人心疼。
「你怎麼回來了?」蘇頡又問了一句,「你不是說待在波士頓過聖誕節嗎?」
瑪麗不屑的聳了聳肩膀,「你也說要待在洛杉磯,可現在卻出現在紐約的家里。」她擺了擺手,「只是想你們了所以回來看看。」她的視線鎖定了蘇頡,笑了起來,「快聖誕節了,我的父母都在英國。在美國只有你們幾個親人了。聖誕快樂,蘇。」
蘇頡微笑搖了搖頭,一種混雜的喜悅涌上心頭,
「聖誕快樂,瑪麗。」無論如何,這個聖誕節不是孤獨一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