漲水了。♀
從鵝公山上看下去,本來如一條綠色的小蛇的回龍河如今搖身一變,成了一條黃色的巨蟒,裹挾著上游的樹木莊稼還有大量的看不清楚的雜物,以浩浩蕩蕩之勢洶涌而下,朱奇想本來是用回龍河來形容溫柔的母親,現在看來這是繼母了,粗暴,乖戾,不可理喻。
山上正在舉行子順的葬禮,每個人都神色肅穆。朱支書在村子里的大小活動都會親自主持,這次也不例外,子順已經入棺,他自己看好方位,指揮著男人們將棺材對準他心目中理想的位置,並且擺放得四平八穩。秀珍一直在那里抽噎,有幾個女人在不住勸她,說著一些子順生前的功績。朱奇站在那里,不停地在心里進行著反駁。
「好人命不長啊,」陳二嬸發表著她的感慨,「子順,多麼好的一個人啦,最喜歡幫助別人了,從不干那些偷雞模狗的事…」朱奇想起那天她還在罵子順把她家的鴨偷吃了。不過,她也可能沒有說錯,朱順是沒有偷雞模狗,因為他偷的是鴨。「是呀,子順這孩子品行端正,」孫婆婆也不甘落後,「在我們村,從來沒人說過的不是,經常幫我們家干些家活,」朱奇可以證明這點,他那天親眼看見子順把手放到了她家兒媳婦的**上,被那女人笑著給了他一巴掌。
父親已經滿頭大汗,他是毫無疑問的主力,在放棺入坑時,朱奇看到他的手微微顫動,當子順的媽看到棺材下去了,人們將要填土時,老太太嚎啕大哭時,朱奇清楚地地看見父親的眼淚同時從那滿是泥土和汗水的臉上滾落。這時,他感覺有人遞給了他一根手絹,回頭一看,是秀珍阿姨,他明白了,就走過去給他爸擦干了臉上的汗和淚水,然後把手絹放進這他爸的褲兜里。
一切都在按照程序正常進行,然後很快就要結束了,是的,快結束了,朱奇想。
由于漲了洪水,子豪沒有出去捕魚了。實際上自從處理完子順的後事之後,他顯得非常疲憊,他常坐在自家的壩子里,默默的抽煙。今天子民叔又走了,他要去的地方很遠,廣東深圳,一個靠近大海的城市。他同爸爸告了別,支書分析的很對,因為自尊,子民不再留下來代課了,他要遠走,不管旅途遙遠不管路程艱難。朱奇有一絲遺憾,子民叔和爸爸擁抱道別,但只模了他的頭,沒有像上次那樣擁抱他,看來,他還無法和大人們相提並論,他仍舊還是個孩子。但是….「爸,結束了嗎?」朱奇給子豪端來一碗水,問道。
「不,我不口渴,」子豪連忙拒絕,他有點不大明白,「什麼結束了?」
「就是子順叔被嚇死這事呀,」
「不是被嚇死,他們都說是勞累過度,出現幻覺而死的,你不要出去亂說,」子豪少有的嚴肅。
「哦,」朱奇沉吟著。「也是,這幾天我有點害怕,」他看著他父親的臉色,「昨晚我有一個想法,你願意听听嗎?」
子豪像是不認識自己的兒子,他從頭到腳打量了朱奇一眼,「想法?你不要胡思亂想」
「听听總無妨吧?」朱奇有點執拗,這是不大常見的。
「好吧,」子豪拗不過,同時也有點好奇,「那我開始講了,不是很長,現在也不會有人來。你耐心一點就行了,盡量不要打斷我。」朱奇拿了一個凳子,在他父親面前坐下來,開始述說。
‘爸爸,我是在七月十五那天上午洗的我們的衣服吧,因為頭一天秀珍阿姨說我的身上有汗臭,因為阿姨平時對我們不錯,我才決定洗的,不然會再穿上一天,下午我去上山給媽媽墳上除草,你要去河邊捕魚,你先出門,然後我也出去了,那時,我們的衣服還掛在竿上,我的什麼衣服就不用提了,你的是那一套上下黑色的長衣長褲,……」
「說這些有什麼目的嗎?」子豪打斷了他,有點變色。
「爸,不要急,我就上山去了,除完草後,我在墳上睡了一覺,下來後就遇見子民叔,天已經黑了,這時就听到河邊傳來的慘叫,出事了!我急忙先到家找你,沒有看到你,我很著急,因為听聲音不知道是誰,後來知道是子順叔,但也沒看到你,不過很快看到你背負著子順回來了,他們听到子順說是水打棒起來了,因為是子順本人說的,人們驚惶失措,不會去多想,恐懼會讓大腦失靈。回來後暫時沒事,在家里人多膽壯,應有人開始半信半疑,後來听秀珍阿姨說子順在後半夜時又亂喊起來,像是證明子順所言不虛,結果子順被嚇死了。」
「是啊,情況就是這樣,但這和我們的衣服有關嗎?」子豪問。
「有的,」朱奇一字一頓地說,「那死尸身上衣服就是這個黑色的!」
「什麼?!」子豪一下站了起來,「你說是我,是我害死了子順,那個王八蛋。」他臉漲的通紅。
朱奇沉默了一下,「爸,我是你的兒子,是你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我們誰也離不開誰,你听我說完吧,」
子豪不作聲了,他像看著天外來客一樣看著他的兒子。
「子順死後第二天,我想起了我們回家後,我去收衣服時,你不讓我去,你自己收了,這有點奇怪,當時我也沒有在意,晚上,我們說起天亮後,子順會不會好起來,因為一個人不管他在晚上遇見多麼可怕的事,到第二天大白天,他的思緒就會趨于正常,會很冷靜的去想當時是怎麼回事,所以有人不能讓子順活到天亮,子順後半夜的慘叫是因為他又一次看到了可怕的東西,這一次足以讓他崩潰,一命嗚呼。」
這一次子奇很平靜,他看著朱奇的目光變得溫和。
「所以我這次想到了你,我想起了你在給媽媽他們燒紙時的緊張,現在想來應是你對自己將要作的事忐忑不安,我就去看了衣櫃的衣服,晾一天的衣服早就應干了,你也知道,你的那時還能擰出水來,另外還有,你不敢肯定剛好能在晚上那個時間嚇倒子順,因為他有可能很早就收網回家,為了要拖住他,只有在他放流網時想辦法了,朱老四看見子順的網被石頭掛住,你說那片水域從來沒有掛過,你是想讓人們加深子順是被靈異物體所傷,可是也從另一方面說明是有人放了石頭在那里,而放的位置,則是非常熟悉子順的捕魚線路的人,我只能想到是你,而用的石頭,不大好找,因為河邊全是光滑的鵝卵石,這種石頭很難掛住漁網,我想起了以前修碼頭的石頭,所以我馬上去了那里,這也不用多說,我一看就知道少了一塊大石,我對那里再熟悉不過的了,還有,那天晚上你喝水時,我以為是被水嗆住了,還覺得好笑,現在想來,可能是你在移動尸體的時候,那個味道,一股濃厚的尸臭味讓你作嘔,讓你久久不能忘記,所以在你喝水時,因為時間過去不是太久,你自然就想起了那味道,那因為這些,所以真實情況就是這樣,你在我上山去了以後,回家拿了那套衣服,在河邊無人注意的時候,把石頭運到子順經常打魚的位置,沉入河中,然後把船劃去放網,時間差不多的時候,你就悄悄換了衣服,游到礁石那里,忍住惡臭,把死尸移開,自己伏在水里,等可憐又可恨的子順過來,當然,還有其它必要的道具,作披頭散發的模樣,這也輕易能夠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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