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眉頭一皺,「注意用詞!別動不動就失蹤這樣的亂說,」像是為了驅除不祥的預感,他說,「莊元有可能是出去辦事了,你是什麼時候不見他的?」問完這句,林立心中苦笑,他這樣問法,不是盤問別人失蹤是什麼?
「昨天晚上,他就沒有回來了,以前他不管出哪里去,一般都要回來過夜的,上午我听說你那邊又有人被殺,我才想到他是否也出事了,你沒事吧?」
「沒有,」林立搖搖頭,「昨晚上就沒回來?」昨晚上他來找過自己,林立突然想起了莊元說過似乎有人在跟蹤自己,可是又沒發現,以為是自己疑神疑鬼,現在看來,可能那是真的有人跟蹤了他,在他從自己這里出去之後,又被人將他帶走或是——林立不再往下想了,他對小米說道,「你先不要著急,莊大哥武藝高強,一般人是對付不了他的,他應當是有事外出,可能事情緊急,來不及向你請假了,我這就出去找他,你不要慌,多叫親朋好友幫忙尋找,我也盡力而為,好吧,先煮米線,我還要出去趕路呢,」林立心想,這是不是最後的晚餐呢?
黃昏時分,林立坐著客車到了和順鎮,在這里只有他一人下車,車上還有幾名乘客,他們的目的地還在更遠處,車開走了,林立一個人站在公路邊上,四下顧盼,陡生荒涼淒惜之感,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他鑽進了密密的香蕉林里,靜等天黑,希望借助于黑暗的掩護,自己能深入虎口,探得虎情,香蕉美味可口,但香蕉的枝葉觸踫到身上就沒那麼好受了,林立覺得身上露出皮肉的地方一踫到葉片,就癢癢的忍不住想撓,那葉片邊緣甚是鋒利,在手臂上一劃過,就會有紅線一道。林立幾次想要鑽出來,打道回府,但想到那個越南女人卑微一生,只為自己略有幫她,竟然搭上一條性命,這顆心如何能安?自己此番前來,盡力要查個清楚,這一點不適,和那女人的性命比起來,算得了什麼?
天黑了下來,林立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向和順鎮挺進,他記得了那天他被小黑和吳生帶到的那個獨門樓院,是他現在要去的重要地方,老潘通過在電話中的交談,得知那里昨天並沒有誰舉行婚禮,也沒有一個叫苗百全的老頭,林立一點不覺得奇怪,依苗家在那一帶的勢力,要封住口並不是件難事,山高皇帝遠嘛,只是他得小心,不要讓別人發現自己,不可能每次都有人出手相救,他躡手躡腳的進了那片竹林,還好,地上厚厚的落葉給他消去了腳步聲,星光黯淡掩藏了他前進的身影,漸漸的,前面那幢小樓近在眼前,在夜色中,林立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樓內沒有燈光,不知道是沒人還是里面的人都休息了,林立湊近門邊,大門上鎖,那應當是里面沒人的了。
林立本想翻牆進去,但一下想起昨天來時里面養有幾只雞,怕引起雞群的轟動,就打消了這個主意,他想這應當是主人外出,還沒回家,他可以在等到晚些時候,比如後半夜,那時如果沒人回來,就應當是不回來了,自己再進去,就沒那麼大的風險了,而現在天色尚早,自己一進去,主人回來,看到自己,一聲吆喝,自己就是甕中之鱉了,那可不好。自己先找個地方隱蔽起來,見機行事就行。小樓前面有片荒地,長著半人深的野草,倒是個天然的藏身之所,林立一彎腰鑽了進去。
剛一邁入草地,就覺落腳之處甚是松軟,想是土質原因,他往里走了幾步,一下停住了腳步,蹲子,他看見有一行深深的腳印往里延伸,自己就是一不小心踩在了這個腳印里面,一個趔趄,才知道有人不久前在這里走過。讓他吃驚的不是這里有別人的腳印,而是它的深度,這表明這個先行者是怎樣的一個重量級人物!林立屏住呼吸,他往旁移動兩步,將腳踩在草皮上面,盡量不留下明顯的腳印,在草地那頭,有一塊空地,地上是新翻的泥土,林立剛想過去看看,但又縮回了身體,因為他听到了從草地那邊傳來了姑娘的說話聲,一個熟悉的聲音。
「還沒看到小黑回來嗎?小黃,」是苗丁花,那個讓林立理解不了的迷一樣的姑娘,小黃?真像老潘電話中提到的有個叫小黃的未婚姑娘,林立一陣心跳。
「是呀」林立听出來了,這應該是那個給自己水喝的那個姑娘,「小黑在听苗老吩咐之後,扛著東西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不知他野到哪里去了?」小黃說道。
「真是煩人,」苗丁花說,「小赤和小橙兩人跑到河口縣城去惹事,結果雙雙斃命,誰讓他們去的?現在風聲這麼緊,就學不會收斂一點。」
「還不是因為你,他們見不得你給那個送水果的敬酒獻殷勤,這本來也沒什麼,你還偷偷幫他逃走,還給那小子還車回去,他們肯定氣不過啦,」小黃說。
「真是混蛋!」苗丁茶罵道,「人家不就是一個水果攤犯,一個普通百姓嘛,我敬杯酒又怎麼了,我放他走是發現這小子還算有點良心,我不願他冤死這里罷了,我難道還能看得上他?」
謝天謝地!林立在心中默默念道。心想原來他們這些人是以顏色命名的,七彩色加上黑色,那兩個來殺自己的就是小赤小橙了,他們果真是因為嫉妒自己而來?
「不過,現在看來,那個水果帥哥不一定就是個普通人了,據小黑回來說,看到這個姓莊的半夜時還去找他,這不大尋常,」小黃說道,「小赤小橙也沒白死,他們晚上總算把這姓莊的逮住了,然後叫小黑連夜送了回來,他們還想去殺那個帥哥,結果冒出來一個越南女人,給攪和一下,真是人事無常呀」
「越南女人?」丁花說道,「你看連一個外國女人都為他而死,這個人真有那麼好嗎?那個莊元,從他身上問出來什麼沒有?」
「沒有,這個姓莊的很可能就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飯店老板,小黑把他打了個半死,他也沒說出什麼來,他只說他手頭缺錢,想找林老板借錢,結果等到半夜,才見到他,」小青說道。
「那為什麼苗老還不放過他?」丁花說道,「非要置人家于死地,」林立听到這里,一顆心沉了下去,「是呀,可能苗老怕他出去走漏風聲吧?他叫小黑在這草地里挖個坑,將他埋了,他還叫埋遠一點,說他心軟,看不得那些血淋淋的場面,」小黃說道,「他就叫小黑把他埋在那邊荒草地里。」
霎那間,林立覺得頭一陣暈眩,莊元!這個佔小吃店51%股份幕後股東,這個精明強悍的退伍軍人,這個在這里和他有著唯一聯系的接頭人,現在就在這堆新鮮的泥土下面!死前還受過小黑的毒打,林立心如刀絞,他緊咬著牙關,仿佛自己也在忍受著小黑老苗他們的毒打,不同的是,這是對心靈的嚴刑拷打,他覺得更難忍受。
「不過真是奇怪,小黑在埋完人後,他居然也不見了,剛才苗老還問我,看到小黑沒有?」小黃說道。
「是誰看到小黑埋人的?」林立听到苗丁花在問小黃,口氣顯得非常嚴峻。讓林立心中一凜。
「沒人看到,苗老叫小黑把莊元扛了出去,過了一會,苗老出去看到草地那頭有了新翻的泥土,就知道他埋完了人,不過他也不見了,以為他是出去了。莫非——」小黃的聲音顫抖,「莫非他也在下面?」這話讓草叢中的林立也不禁打了個寒噤。他終于明白了那些腳印如此深的原因。原來是小黑扛著半死的莊元走過的這條路,也走完莊元在人世間的最後幾步路。
「下面不可能有兩個人!」苗丁花冷冷的說,「小黃,去屋里拿把鍬來!」
小黃打開了房門,開了燈,苗丁花站在草地那邊,林立在草叢中一動也不敢動。他看到了苗丁花那冷若冰霜的臉,又想起他給她誦的人面桃花那首詩來。
小黃拿著鐵鍬和燈走了出來,看著丁花,戰戰兢兢的,她知道丁花要她去干什麼,丁花走在前面,她看也不看後面的小黃一眼。小黃跟在後面,林立發現她兩腿發抖,不自禁的生了同情之心。丁花從小黃手中提過燈來,示意小黃動手,這個可憐的姑娘勉強一鍬下去,就嚇得差點把鍬一丟,她求饒地看著丁花,「不—不用挖吧,小黑肯定是到別處去了,下面是莊元,」
苗丁花輕輕搖了搖頭,她只說了一個字︰「挖!」
草叢中的林立抬頭看了看天,今晚無月,夜色朦朧,這個獨樓小院似乎是天底下唯一的建築物了,一道竹林將它和外界隔絕開來,一燈如豆,照著這兩個姑娘,還有另一個隱在草叢中的自己,似乎不止這些,還有下面的一個,不知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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