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挖掘仍在進行。
丁花冷冷的目光,讓小黃如芒刺在背,她鼓起勇氣繼續挖著,一下,兩下,隨著泥土的不斷被清開,一個坑口逐步顯現了出來,小黃的心情愈加緊張,她幾乎是閉著眼楮在挖,丁花給她亮著燈,那個燈光一晃一晃的,照得地上的人影動來動去,新翻出的泥土上面有幾只受了驚嚇的蚯蚓在土里鑽進鑽出,林立在草叢中大氣不出,他的心情同樣緊張,相比之下,只有苗丁花還算鎮定,她的目光恨不得穿過土層,直視坑底。
「 」的一聲悶響,小黃的鐵鍬突然踫到了什麼硬物,她哆嗦了一下,不敢再挖,她可憐巴巴的看著丁花,那一聲悶響也把林立的心咯吱了一下,這麼淺就挖著人的骨頭了?苗丁花好像嘆了口氣,她把燈拿給小黃,她自己從小黃手中接過了鐵鍬,自己挖了起來,小黃拿燈的手依舊顫抖,又是一聲悶響,丁花將坑里的泥土起到一邊,一塊木板浮出泥面。上面用墨筆寫著幾行大字︰入土為安,生前罪孽,一筆勾銷,死者之靈,請勿驚擾,為解你惑,據實告之,掘墓小黑,下葬小黑,自掘自埋,罪有應得!
再下面一行是留字人的落款簽名︰小五拜上,在木板右下角,居然還有一個一看就知道是用手指按上去的黑色指紋!
草叢中的林立借助小黃手中的燈光,看了個清清楚楚,他握緊拳頭,忍不住想要大聲歡呼,干得漂亮!但他知道自己尚處危險之中,小五?這是誰?好親切的名字,他不知什麼時候能夠見到這位勇士。♀他覺得親切,那兩位姑娘可就沒這種感覺了,小黃好一陣的目瞪口呆,苗丁花把木板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臉色鐵青,她對小黃說道,「他們來了,」
「誰們來了?」小黃一時沒听明白,她甚至扭頭四處看了一下,看是誰走來了,厚重的夜幕像海一樣廣闊平靜,手中的這盞燈就成了一只孤舟。
「是高手們!你忘記了小青是被誰一槍擊中了嗎?」苗丁花緩緩的說,「就是這個叫小五的年輕人,上次在松崗林一役,我們雙方交火,他打死了我們好幾個兄弟,舊仇未報,又添新恨!」
「那這下面沒有了那個姓莊的了吧?」小黃用手指著那個挖了一半的坑,手指還在顫抖。
「還用問嗎?肯定沒有了,現在下面只有小黑了,他們的人肯定將他救走了。」苗丁花說道。
「那這個就不用再挖了吧,人家說的也對,不,不要驚擾到了死者。」小黃結結巴巴的說。
苗丁花搖搖頭,「不用挖了,是呀,入土為安,讓小黑就在這里安息吧,小黃,過來,你再將土回填回去,小黑走了,家里還有一個老母親,還有一個兒子,我怎麼去跟他們說這事呀?小黃,你知道我有多為難嗎?」
小黃點點頭,或許是丁花這時的軟弱讓她有了精神上的共鳴,「姐,我知道,」她低聲說道。她往坑里回填泥土,這時也沒有了當初的驚恐害怕,林立看到了一滴眼淚從她嬌女敕的面容上潸然滴下。苗丁花舉頭望天,默默無言,林立看著她,剛才那個冷酷強硬的女匪倏地消失,在他面前的是那個對一切未來充滿迷惘高中女生,在那一刻,他和小黃一樣感受到了她的軟弱無助。
土回填完了,小黃用鐵鍬平面拍了拍上面的泥土,讓這坑看上去消彌無痕,丁花對她說道,「小黃,你先回去吧,先不要對別的人講這事,只對苗老說下,叫他準備明天搬離這里,我再在這里坐坐,想一個人靜一靜。」
小黃點點頭拿起鐵鍬,「姐,那我把燈留給你吧,你好照路。」
「能照著什麼路呀?」苗丁花苦笑一下,「這麼一盞小燈,在身邊晃悠,反而讓人看不清楚,你拿走吧。」
「嗯,那姐,你早點回來吧,夜晚風冷。」小黃走了,一點燈光越走越遠。夜幕重又聚合攏來。仿佛又回到了幾天之前,林立想到,我又和你呆在一起了,只是那時是下午時分,艷陽晴天,我剛蒙你救出死海,而現在時光轉變,角色互換,我是來向你討說法來了。苗丁花站起身來,她拔出小刀,割了幾束野草,放在這個被挖了又填填了又挖又再一次填的土坑上面,她將草束一一攤平,在坑邊默立,林立听到她嘴里念念有詞,可惜听不大懂,應該是她們苗族的死後祭祀語吧,她神色莊嚴,雙手合什,林立不自禁的肅然起敬。
念完這些,她轉過身子,背對林立,她是不是要走了?林立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叫她一聲,正在猶豫不決時,卻听見她說話了,「你伏在里面那麼久了,你不累嗎?」
林立一驚,不由得從草叢中站起身來,她說得對,起來後林立才發覺腰酸背痛,他問︰「你早就知道我在這里了?」
「那倒不是,」苗丁花緩緩轉身過來,她那清澈如水的兩只眼楮,在林立身上審視一番,看得林立皺起眉頭,「我是在給小黑割草時才發現你的。」
「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里面伏了很久了,」林立剛一說完,就罵自己豬腦。自己要是剛剛來到,怎會不讓她發覺,肯定是早就在這里趴著的了。
「還記得上次你跳樹上時我對你的評價嗎?」丁花問道。
‘知道,你罵我笨得要死,」林立老老實實回答。
「是嗎?」丁花用異樣的眼光打量了林立一眼,「看來過了幾天,你還是沒有進步」
「我是笨,但我知道感恩。」林立說,「丁花姑娘的救命之恩,我不敢忘。」
「那我叫過你別來,你還記得嗎?忘在腦後了吧?」丁花問道。
「沒有,我記得,但我今天不是為感恩而來,我是為那個屈死的冤魂而來!」林立凜然說道。
「你是說那個越南女人?那個身份卑微靠拉土豆為生的女人?」丁花很是驚訝。
「不是,她是替我擋了你們一刀的救命恩人!她不卑微,她比你們高貴!」林立說道。
苗丁花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林立一眼,她像看到了星外來客,「你真是這麼想的?你不知道你再次來這里,是羊入虎口?不光為殺你滅口,就為給小赤小橙他們報仇,你都足以死八次了!」
「我知道,但我仍然要來,我想要你給個說法,」林立說。
「說法?」苗丁花露出一絲微笑,「你要我給你一個說法?我倒想問問你想要怎樣一種死法」
「你是真的想要我死嗎?」林立問道,「剛才我听到了,要殺我不是你的本意,是他們—」
「那是一樣的,我們的人想要你死,那也就意味著我也有同樣想法,」苗丁花說道。「我們作了就認,不文過飾非,你想要我這一槍打你頭部還是胸部?」她慢慢掏出手槍,對準林立。
林立看著她,「槍在你手上,還有得我選擇嗎?你們除了用槍解決問題,還會什麼嗎?來吧」
丁花看著他,「我知道你一樣怕死,這不丟人,你不用在我面前充漢子,這很累的。」林立微微一笑,「生有何歡?死有何懼?假如真有生死有命一說,那日我就該喝毒液而死,追隨小青于地下,今日著刀刺而死,葬身于自家店門前,現在飲姑娘之彈,斃命于這荒草野地之中。」
苗丁花說,「那在你死之前,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能誠實回答我嗎?」
「問吧,」林立說道,「回答你一個問題,我還可以多活一點時間,何樂不為?」
「你的真實身份是什麼?」苗丁花問道。
林立笑了起來,「到現在你們還不相信我是一個商人,一個作水果生意的小老板,你們以為我是什麼人?和你們作對的緝毒警察?臥底?還是別的毒梟?我有那麼厲害,還會跳一棵樹都笨手笨腳的嗎?被你這樣一個美女罵笨得要死是多麼讓人傷心的事,你知道嗎?」
苗丁花無語,她過了一會,才問道︰「你真的覺得我美嗎?」
「問小赤小橙他們吧,」林立說道,丁花臉色一變,「去問問他們,要是你不美,他們會嫉妒上火,跑那麼遠,冒那麼大危險來河口殺我嗎?」
苗丁花低下了頭,她拿槍的手也慢慢放下,「也許我錯了,算了,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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