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船,它在歲月這條不知終點的長河中漂流,吳雨生這條小船注定要比別的小船經歷更多風浪和險灘,他在成為和子豪一樣的死士之前,也有一段風平浪靜波瀾不驚的順風順水時光,他自幼好武,性格豪爽,身邊有一群朋友,整日稱兄道弟,處處以義字當先,然而,這世上最不可靠的或許就是兄弟了,所以有一天當雨生從外面回來,看到自己老婆和自己平時最為相信的一個兄弟躺在一張床上時,頓感一種信念被徹底擊潰!一對白花花的赤身男女,一個是他最愛,一個是他最信!看著這樣的心涼心動魂,他還能去相信什麼最愛什麼?
他一言不發,他拿起了刀,用鮮紅浸染了雪白,他是練武之人,心中自是對名節看的很重,大丈夫既然難保妻賢子孝,自己就要在祖宗面前清理門戶,毫無懸念毫無分歧的,他被送到了洛城監獄,等待著被執行注射死刑的命運,他視死如歸,這早在他下刀之前就已預知到了的結局。
在他將被行刑的前個晚上,一個神秘的人,一雙神秘的手,將他從洛城監獄撈了出去,而在第二天,一個蒙頭蒙面的人被執行了死刑,隨著一劑巴比妥類藥物的注入,這人的魂魄開始出竅,再隨著肌肉松弛劑和高濃度的氯化鉀的進入,這人的心髒加快停搏,在數秒內,一個人,一個叫吳雨生的名字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如同林峰和子豪對話的翻版,吳雨生原本已經有了抱死之念,並一直泰然自若,但在林峰出面將他從監獄里面領出之後,吳雨生的心態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就如同好多自殺而沒成功人的心態,他們同死神擦肩之後,會更看重眼前的「活」,徹底將「死」拋之腦後,吳雨生同樣如此,他感激林峰給他的第二次生命,答應林峰的要求,去潛入苗家,找個機會得到苗家賞識,暗地里為林峰他們提供情報作為內應,但林峰他們沒有想到,潛入苗家的吳雨生就真如游魚入海,或是潛得太深,兩年多了,連泡都沒出來冒個,林峰有時甚至認為他已經死了,死在哪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里了。沒有想到,今天他又冒了出來,還帶來了另一個新生班的死士消息。
林峰冷冷的看著吳雨生,吳生這個名字不是他的產物,林峰原本為他取了另一個風花雪月的名字︰謝之生,原意是要他記住他林峰的恩德,因為林峰,他才獲得重生機會,不要忘本,哪料到吳雨生一入苗家,如泥牛入海,一下無聲無息,今日一見,才知道他不但私下改名為吳生,而且扮起了一個沉默是金的角色,成了啞巴!
「兄弟,這兩年混的不錯呀,」林峰上下打量著吳雨生,「面色比當初在監獄里不知要紅潤多少,還學會了一門外語︰啞語!」林峰用手勢上下比劃著,有些不倫不類,小五他們見了,想笑而不敢笑,「你為什麼要當起啞巴來呢?不說話了,想玩深沉嗎?」
「二哥,松崗林!」吳雨生異常執拗,他不理睬林峰的嘲諷,「那個和順鎮是個幌子,是個誘餌!」
「我父親為什麼不出來告訴我們?」朱奇站在林峰前面,向吳雨生問道,「他托你來傳話,那他呢?是不是被他們懷疑了,軟禁了起來?快告訴我!」
「也不算是軟禁,只是那個苗丁花和他形影不離,他月兌不開身出來。」吳雨生說道,話語也不再像剛才那樣的結結巴巴,而變得利落起來。
「他和苗丁花形影不離?」林峰問道,「那他又怎樣找到機會來給你說的,難道你們談話的時候苗丁花就在一旁,听的眉開眼笑?」
「沒有,林老板是利用上洗手間的時候,才悄悄告訴我的,他們再如膠似漆,上廁所總要分開一下吧?」吳雨生說道,「那是在今天早上天剛剛亮,竹林中濃霧彌漫,我在昨晚已經得知他們四人要談到即將進行交易的地點問題,所以早上一早我就在他們房間外面等著,我知道現在的他可能沒有多少機會送出這個情報,而我則要相對容易一些,所以我一直在尋找機會接近他,而且還不能讓別人發覺,幸好我是個啞巴,平時也沒更多人看得上我注意到我,」說到這里的吳雨生有意無意的抬高了一點聲音,以在力辯林峰對他的斥責嘲諷。
這時的林峰卻微微一笑,顯得脾氣甚好,「你憑什麼讓林老板相信你是我們的人,或是他信得過的人呢?要是你起了投機心理,將林老板說與你的話又轉身說與苗百俞他們听呢?豈不是又給苗家立了頭功?」
「因為我值得他的信任!」吳雨生稍稍昂起了頭,「可能你們不知道,昨晚我救過他!」
「昨晚出過什麼事嗎?」丁一在問,幾個人的目光全都注視在吳雨生身上。
「昨天苗百俞給我們排演了一出無間道的大戲,」可能是受到眾人如此的重視,吳雨生的自尊心得到極大滿足,他臉上甚至掛起一絲笑容,「苗百俞要求我們幾個,有從順城逃亡過來的張通,他的佷女小茹,王媽,王平,還有我,當然這里面還少不了一個重要角色,扮演警察的人,我听到苗百俞在叫一個姓潘的人來扮演警察頭目,再找一些人來扮演警察——」
「老潘?」丁一,小強他們聞聲站起。吳生看到他們這樣,不禁愕在當地。
「等等,」朱奇說道,「那個姓潘的人是不是一臉胡須,嘴角邊有一顆黑痣?如果是這個姓潘的,那他就不是扮演警察,他本來就是真的警察,真的隊長了!」
「是的,他真是如你所說,臉上有濃密胡須,至于他是不是真的警察我不清楚,」吳雨生繼續說道,「但我看到他跟苗老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很有幾次,他也看到過我,有一次還開過我的玩笑,說我真是有福之人,說不出話,不怕雷劈,苗百全順口就說,霹靂一聲震天響,走來好漢潘隊長,領導我們鬧革命,此時吳生勝眾生。」
「揀重要的說,」林峰沒有隨著眾人一起笑,他神色嚴峻,「是不是苗家的人還是沒有完全放松對林立的考驗,想用老潘這張牌來套林立的話,看林立是否忠于苗家,對吧?」
「情形大概如此,」吳雨生點頭說道,「當然,從這也大概看出苗家是準備孤注一擲了,在那個山洞里,我們見到了苗家的毒品的藏身之處,而在以往,這絕對是個不讓任何人知道的秘密!」接著,吳雨生簡短的把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告訴了眾人。
「這里面出現了一個大隱患呀,」听完吳雨生的述說,眾人一時都陷入沉思,林峰第一個開了口,「朱奇,你說說這個大隱患是什麼吧?」
「是人!」朱奇說道,「現在看來,老潘無疑是個隱患,但二哥所說的最大的隱患,我不知是不是說昨天晚上陪老潘一同前去的那些警察,也就是說,那些一同去的人,是真的警察還是苗家的人?在這點上,我更傾向于那些人是苗家的人,不是警察,就算老潘是警中敗類,警察隊伍中也難免有幾個害群之馬,但我還是認為,大多數還是好的,人間正道永在!」
「事到如今,這也是我所期盼的了,」林峰長嘆一聲,「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算了,雨生,說說你這兩年的心路歷程吧,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你差點成了趙巧兒送燈台,一去永不來的一個人了。」
一聲「雨生」讓吳生心頭一熱,這是林峰認可了他的信號,他朝林峰感激的點點頭,「二哥,我真心的感激你將我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我欠你的恩,我一直記得,可是你知道,一個人在這世上,他會遇到許多的人和事情,他的心路歷程是曲折迂回的,還記得兩年前那次冬瓜山戰斗嗎?」
「當然知道,那次是我們和苗家兩個兒子帶領的土匪進行刺刀見紅的戰役,你在那次戰斗中也扮演了重要角色呀,當然,那是在我們的配合之下完成的,對吧?」林峰說道,「那次戰斗我們大獲全勝,擊斃了苗家的兩個兒子,你在我們的配合之下,舍命搶走了苗家老大的尸體,從此,我就想你會被苗家的人視為心月復的,到底是不是這樣,因為你的消失,我就不得而知了,你說說吧。」
「苗家老大名叫苗如虹,听上去像一個女人名字,實際上他是個爺們,」吳雨生靜靜說道,好像在他眼里,林峰等人憑空消失,他在和那個苗家老大隔空對話,「你們不知道,我剛一進入苗家,就喜歡上了他,他為人義氣,性格豪爽,跟我在出事前頗有相似之處,我們很合得來,那時的我,還沒有成聾啞人,二哥的大恩我一直銘記在心,當然這些我不會對任何人講,只是有一點,二哥,我在入苗家名冊時,沒有用你給我的名字,我沿用了自己的名字,省略了中間那個‘雨’字,名叫吳生,在那次冬瓜山戰斗中,老大在被二哥的人一槍擊中時,我當時的心一下冰涼,寒意浸遍全身,所以我使勁撲了上去,想看看他是否真的一槍斃命?這個時候——」
陷入了回憶之中的吳雨生沒有說「那個時候」,他似乎覺得兩年前的惡戰至今仍歷歷在目,近在眼前,「我听到身邊的流彈在嗖嗖穿過,我沒顧上這些,抱著老大的身體就往外沖,那時,只覺得他是受傷過去,我想找個地方醫治他,結果,在途中,我听到一聲巨響,一枚手榴彈在我旁邊爆炸,我當時只覺得耳朵‘嗡’的一聲,想大叫一聲,卻沒能發出聲音,我恍若不覺,沖到外面,苗百俞他們的人接應上來,我把苗如虹遞到他父親手里,才覺得自己有點不對,我明白,自己被爆炸聲震傷了聲帶和耳膜,驚奇的是,我並沒對自己的這些遭遇難過,我只是看著已經死在他父親懷中的苗如虹,頓覺腦中空空如也,在那瞬間,我不想再說什麼了,也不想再听什麼了,就這樣,我一半天意一半人為的成了聾啞人,後來幾天之後,我恢復了听覺和說話的功能,卻再也沒了興致給人說起,從那以後,我就成了啞巴吳生,徹底的對這個世界保持沉默。」
「而那時的苗百俞盡管傷痛欲絕,」朱奇小聲問道,「但他肯定也記住了是你將他兒子尸體從戰場中搶回來的,從此,苗家上下對你都刮目相看感激不盡,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