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暖望著陸子揚的眼楮,半響後,深呼吸︰「那你喜歡吃什麼菜?我回去做,你不嫌棄我的手藝就行。」
腦筋一動,思及陸子揚馬上還要打麻藥抽骨髓,心里就平衡了。
陸子揚眉頭一皺,表情不是很好看,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語氣漸冷︰「我吃什麼你不知道?」
當年程暖可是連他喜歡穿什麼牌子的內褲都記得清清楚楚,哼!
程暖皺了下鼻子,聲音不大可也是帶了點情緒︰「我又不知道你的口味有沒有變。」陸子揚要求吃她做的飯,這件事的本身就是找茬。她低頭琢磨了一會兒,越來越覺得陸子揚是看自己不順眼。
聞言,原本還舒適躺著看好戲的陸子揚猛的坐直了身體,怒氣一下子就涌了上來︰「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善變。」
「我怎麼善變了?」程暖眉頭微蹙,抬眸看他。「就算我善變和你有什麼關系?算了,我不想和你說話。」
程暖都不想多說什麼了,反正陸子揚總是看不起她,逮住機會往死里諷刺!有的沒的髒水淨往她身上潑,皺著眉頭無奈︰
「你總是在指責別人——」
話沒落,直接被陸子揚打斷,他冷冷道。
「我指責的只有你,別牽扯無辜。」
程暖閉了閉眼,壓抑怒氣︰「……我是得罪你了?」她笑了聲,表情努力保持平靜︰「還是欠你什麼東西?我記得六年前離婚的時候,算的很清楚。」
她不想和陸子揚吵架,一點都不想。
陸子揚看她很長時間,黑眸凜冽如刀鋒。
他似乎想要暴怒,可嘴唇動了動,聲音卻沉得沙啞︰「從來都沒算清楚過。」
程暖不說話,站在門口,絞著手指。
這般對峙,沉默逼仄,陸子揚深深的呼吸,整個人都像是浸在冰水里一樣透著寒氣兒。
程暖不想做的太難看,她抿了抿唇,聲音低下去,柔柔沉沉︰「陸子揚,過去的……」她咽了下喉嚨,輕笑一聲,微微低頭移開視線。「就讓它過去吧。」最後一聲仿佛是嘆息。
陸子揚身子靠後,抬手蓋在眼楮上。他沉默著,房間里只剩兩個人的呼吸聲,許久後,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些許戾氣,他道。
「有些事,過不去。」
他捏緊了手指。
房間中的氣壓很低,程暖心髒刺痛,捏緊了手指,她想離開,可怎麼都邁不開腿。
很長時間後,他放下手掌,表情已經恢復平靜。再抬頭,黑眸沉沉盯著程暖︰「當初為什麼要離婚?你並沒有愛上別人不是嗎?」
離婚是程暖提出來的,她是陸子揚見過的最狠心的女人!
沒心沒肺的東西。
對于她現在的慘狀,陸子揚真是連一點同情都不想給。
該!
她就是活該過的淒慘!
程暖臉色瞬間變了,她想轉身就逃,心髒揪成了一團的疼,可是她不能走也不能拋下現在的一切。
對于過去,她是忘不掉,也無法釋懷。抿了抿唇,指甲掐著手心,鈍鈍的疼著。低頭沉默很長時間,再抬頭臉上就換成了無所謂的態度。
「都離了這麼多年,還問這個有意思嗎?離了就是離了。」
一到這個話題,他們就成了針鋒相對的敵人。
「何必問我愛誰,這些都是無意義的。你呢?你愛過我嗎?還不是拿我當猴耍!你愛的人是誰,我不是傻子!」她笑了聲。「有些事我不想再提,當年的一切都是恥辱。」
陸子揚捏緊拳頭,表情難看,脖子上的筋都暴起。他有無數的話要說,可是他向來不善表達感情。千言萬語,最後還是變成了一句咬牙切齒的發怒。
「程暖,你把話說清楚!」
程暖心口一滯,他怎麼能表現的苦大仇深?搞得像是她才是那個出軌的人一樣。難免諷刺,笑了聲,轉移話題。
「我先回去了,一會兒給你送飯。放心,我不是記仇的人,不會給你下藥。當年的事我都忘記了,希望你也別再耿耿于懷。我們早就是陌生人,說什麼也無用,改變不了事實。你我都是成年人,現在是為了孩子治病才聚到一塊,揪著過往不放一點意義都沒有,只會讓人覺得是無理取鬧的幼稚把戲。」
她抿了抿唇︰「陸子揚,希望能和平共處,我也不會礙眼太久。」
陸子揚氣的幾乎要吐血,臉色鐵青。
和平共處個屁!
他恨不得掐死程暖。
說完這些,程暖連看都沒看陸子揚轉身跑了。
陸子揚︰「……」
怒的差點沒把所有觸手可及的東西都砸了!
程暖真是一分鐘都待不下去,生怕自己會忍不住沖上去和陸子揚打一架,吵一架。默念一百遍,都過去了,何必耿耿于懷。
走到電梯口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自己的手機丟了很耽誤事,那天也只有陸子揚在自己身邊,本來是想問問他的,結果到這里,听見陸子揚說話後,都忘記了自己是來干嘛!
深呼吸半響,又折回去,推開門見陸子揚在打電話。他抬眸冷冽眸光射過來,表情陰沉。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麼,他皺著眉頭︰「我這邊有點事要處理,回頭再說。」
他講電話的時候聲音還算和善沉穩,一掛斷電話,對視程暖就冷森起來︰「回來做什麼?」
程暖氣結,他就不會好好說話嗎?
「我暈倒那天,你見我手機了嗎?」
陸子揚沒听到預想中的答案,移開了眸光,拿起床頭的電腦又敲打起來,不耐煩道︰「那個破玩意不扔還留著干嘛,要沒別的事就走吧。」
程暖一口氣沒上來,直沖他奔過來︰「你扔哪里了?」
哪里可都是她的客戶資料。
陸子揚手放在電腦上,直視她,冷冷說道︰「你質問我?」
程暖忍不下去了,她真想和陸子揚打一架。
「我的所有客戶資料都在里面!你——你——太不尊重人了!」
她氣的手指都在發抖。
「一個手機也好幾百塊呢!」
陸子揚低頭敲打著鍵盤,無動于衷。
「不尊重又怎麼樣,幾百塊的手機也至于你大呼小叫,你是有多窮?」
剛剛程暖說的話就是刺痛了他的神經,就是讓他不舒服了!
程暖嘴唇哆嗦了好一會兒,上前一步一巴掌把他的電腦屏幕按下去,怒道︰「窮人就不是人了?我就是窮怎麼了?你不要欺人太甚。」
她離的近,身上的汗味都十分清晰,陸子揚皺眉表情不悅,撩起眼皮睥睨,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迸出。
「不想活了?」
他都努力壓抑怒氣了,這個女人還不知死活。
「手機呢?」
程暖退後兩步,可眼楮依舊盯著陸子揚,聲音漸漸軟了下去︰「我就是窮,就是沒志氣,你把手機給我,不然——不然——」
她想著威脅的詞,可現在她這樣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陸子揚冷眼看她︰「不然怎樣?」
程暖深呼吸,怒道︰「不然我不給你做飯吃!」
陸子揚移開了視線,面無表情︰「誰稀罕!」
他抬手拉開旁邊抽屜,模出一樣東西,砸向程暖。
「滾吧。」
程暖忙不迭的去接,下瞬間按鍵老爺機砸在手心。
開機,無數條短信蹦出來,程暖皺著眉頭看那幾百條短信和幾十個來電提醒。叮鈴叮鈴的提示音,讓陸子揚幾乎發飆,聲音低沉陰戾。
「滾遠點。」
程暖看他一眼,什麼都沒說,轉身大步走了。
關門聲落,陸子揚終于是把手邊的電腦給砸了,巨大的聲響回蕩在這病房中,陸子揚把自己砸向病床,神色頹然。
他是有病!
程暖走出醫院,外面的空氣滾燙。烈陽照的地面都要融化了,她匆匆去車庫里面推自己的小電車,座位都被曬的滾燙,坐上去,只覺得**都要被烤熟了。
太陽底下,幾乎睜不開眼,她眯著眼擰動車把緩緩出醫院大門。然後她就看到了那天差點撞到自己的車朝醫院開來,擦身而過的時候,程暖低頭就要過去,車子一個急剎車,戛然而止,隨後一個聲音響起。
「程暖?」
程暖回頭看過去,車門打開,他下了車,擰眉盯著程暖。
「程暖?是你吧?」
肖默穿著淺藍色的條紋襯衣,卡其色褲子,很休閑的裝扮。干淨得體,他的頭發不長,梳理整齊,皮膚一如既往的偏白。三十出頭了,依舊像個二十三四的青年。
抿了下唇,程暖笑了下︰「好久不見。」
她下車,站在烈陽下,看著肖默的眼楮︰「肖默。」
剛才的一瞥,肖默突然覺得這個人像程暖,繼而想起那天陸子揚說的話,他的兒子是住在這家醫院。這麼細看,肖默有些不敢想象程暖竟變化如此之大。
以前她瘦的均衡,看起來精神又活潑。如今的她,瘦骨嶙峋,皮膚白的不健康。穿著也是粗劣簡單,毒辣陽光下,汗水浸濕了薄薄的襯衣。
他走近程暖,心里翻江倒海,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程暖眼角有了明顯的皺紋,眉宇間有著明顯的疲憊。她變了太多,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重的讓人無法忽視,她和記憶中的程暖判若兩人。
肖默愣怔怔的看著程暖,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惆悵抑或悲哀都無法表達現在的心情,緊緊纏繞在心頭的是難以置信。
對于程暖的感情,在看到她的這瞬間,就放下了。
剛剛一瞥,他的心情是激動的難以自制。可是真站到對面,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程暖看他半響,他沉默著看向自己。漸漸斂了笑容,捏了下手指,肖默的目光讓她有些不太舒服。微微偏頭移開視線,太陽曬得她頭暈。
沉默讓人壓抑,程暖不欠肖默什麼東西。
當年離開,她走的瀟灑,如今回來,她不過是狼狽了一點,也沒犯什麼罪,更沒想和肖默這些老友們聯系。如今踫到,是恰巧。肖默看她的眼神帶著悲憫,程暖不太喜歡別人這麼看她。日子是自己的,過的好不好也只有自己知道,別人只是站在旁觀的角度用自己的標準來衡量別人。
嘴唇干燥,她咬著下唇半響,兩人不能這麼干站著啊,簡直能熱死個人。
「最近過的好嗎?」
肖默深吸一口氣,他眼楮還看著程暖。
「還行,你呢?」
就別重逢的老友不該是這樣的局面,可是程暖知道,他們如今的距離更加的遠,也只能是這樣的尷尬。
程暖笑了一聲,抬頭把劉海都捋到耳後。揚起下巴,她如今成熟多了,大概是生了孩子的緣故,她笑起來一雙黑眸頓時就溫柔似水。
「挺好。」
肖默心髒堵了一下,說不出什麼情緒。
「你——」他話語稍稍遲疑,頓了下,視線從程暖身上移至醫院大門。「有了孩子?」
程暖把電車往旁邊推了下,站到門衛處的陰涼下。
「五歲,男孩,叫程程。」
她語氣中是毫不掩飾的愛意,原本死氣沉沉的表情都有了些生機來。程程是她的孩子,五歲了。
肖默到底還是笑了一下。
「都五歲了,我這個舅舅都不知道。」他依舊溫潤如玉,笑容也和暖起來,聲線像是大提琴音︰「程暖,這幾年,你都去了那里?」
程暖站在他對面,當年程暖和陸子揚離婚,他說,我永遠是你的家人。
可程暖還是走了,她不想面對任何一個人,她的生活圈子里,處處都是陸子揚的影子。她受不了,當時的程暖一直以為自己會死,困死在陸子揚的世界里。
程暖動了下眉毛,微微垂眸看著自己汗津津的手指︰「當時就想去國外散散心,後來知道有了孩子,就留在這個城市。」她的聲音柔和,不算低,但也不凜冽,笑聲和善︰「其實離的也不遠,只不過和你們沒有交集,才踫不著。」
別說世界這麼大,這個城市如此大,生活階層不一樣,程暖不刻意去找他們,根本不可能踫見。
生活方式,經濟物質,都差別太大。
肖默又沉默了,他靜靜望著程暖,嗓子像是塞滿了棉絮。
悲哀感涌上心頭,當年如花似玉的妙齡少女,他心目中的公主,變了。
他不說話,程暖也沒開口,很長時間後,肖默說道︰
「你變了很多。」
「誰沒變呢?」程暖抬頭看著他,表情坦然,說道︰「萬物都在變化,是自然規律。」她抿唇笑道︰「我又不例外,長大了變老了才符合生物學。不變,那不是怪物嗎?」
這話說的肖默一下子就笑了,他眼楮透過面前這位已經長了皺紋的母親,看向當年活潑天真的小女孩。到底還是嘆了口氣,看著她彎起的眼楮。
「說的是啊,我們都變了,都過去了六年時間,能不變嗎!」
此時正是中午,汗水泌出了肖默的肌膚,不大一會兒時間背上就潮濕一片。原本清爽的休閑裝,這麼一汗濕就略顯狼狽。他偏白的肌膚漸漸紅了起來,熱氣騰騰的空氣灌進鼻腔。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太陽下面站了很久,都忘記了這天都快四十度,空氣都滾燙。
「你站在那里會曬傷皮膚。」
程暖注意到他這邊的情況,剛剛不說是因為不知怎麼開口。她又不是肖默的誰,貿然說出關心的話,總歸是不太合適。可是看他皮膚都被曬紅了,汗順著臉頰往下滴,也不知道往陰涼下站,是有些過意不去。
「你來醫院是有什麼事吧?我也不耽誤你的時間,你趕快回車里去吧。」
她看了看天,眯著眼楮︰「太熱,也不是說話的地方。」
肖默微微蹙眉,站在大太陽底下汗如雨下,他突然覺得程暖很陌生。盡管很熱,可是他也沒動,就那麼看著程暖。
「你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