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說請人家吃大餐,其實她除了這匹馬以外,身上連一兩銀子也沒有,也許吃頓包子倒可以。居然還不知道人家叫什麼,又不能問。只好跟著他走。
他們一路步行,只听得遠遠地傳來馬蹄聲,初初道︰「不好,他們追上來了。」
「快上馬!」
初初讓他上馬,自己也隨後坐在他身後,他倒機警得很,道︰「抓緊了,我們走小路!」
小路灌木叢生,石子又多,苔蘚又滑,但這匹馬居然也能快步如飛。
他們藏到一個隱密處,看那班人過去。才往莊園里走。
初初不想去他家,知道他住哪里方便取馬就可以了,可是他不許,非拉著她回家吃早飯。
初初就問他家里都什麼人,他說母親早逝,父親又續娶一個,生了兩男一女,後又娶一個側室,側室又生有一個女兒。
初初就更不願意去了,家庭那麼復雜,但走到半路再說不去,仿佛也說不過去,于是便去他家中吃早飯。
他們家只能算個小地主,十幾間房子,是個四合院的性質,四邊都是連起來的。
他拴住馬,喂上新鮮的草料,就帶初初往院中來,門口倚立著一個苗條的女子,梳著盤髻,插著金銀簪子。由于初初是女扮男裝,她還有些靦腆。
柔聲道︰「明輝,這位是?」
「啊,他是我的朋友,江城公子,我約他來家吃早飯。可以開飯了嗎?」
初初微微一笑,輕輕施禮。
她親熱地道︰「歡迎江城公子,只是你怎麼不早說,也好讓我備些好的酒菜。」
初初笑道︰「冒昧討擾,失禮了。」
「哪里話快進來吧。」
他們之間不用敬語,初初以為是夫妻。但他又沒說自己結婚了。除非妻子,不然誰能站在門口守望他呢?
一家人並沒有到齊,但對初初都很熱情。原來那年輕女人是他父親的小老婆,他父親六十七歲了。他的小姨娘不過二十五六歲,名叫芷蘭。
芷蘭坐在她旁邊,初初覺得她的一雙眼楮總是有意無意地在打量她,也許她在驚訝怎麼會有這麼俊美的男子?
及至看到她的耳朵眼兒,她才慌了神兒,竟把筷子掉在地上。水汪汪的一雙眼楮怯懦中含著幽怨望著明輝。
明輝一直跟初初說笑,根本不看她。但他不會感覺不到。
他父親蒼老的聲音道︰「江公子成家了吧?」
初初笑道︰「還沒有呢。」
他嘆了口氣︰「跟明輝一樣。你父母不著急麼?」
「他們不著急,倒是我著急了,呵呵,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姑娘。」
她明顯看到芷蘭瞪了她一眼。那是極為厭惡的表情。
她陰陽怪氣地道︰「著急倒是沒必要,擔心還差不多,江公子一定是背著父母跑出來的吧?’
明輝不善地盯著她,象是在警告,不要那麼沒有禮貌。
初初夫所謂地笑笑︰「是父親讓我去姑母家一趟。起得早了,沒想到遇見明輝兄,就到這里來了。「」是嗎?真巧。也怪不得明輝偏偏今天去打獵了。」
他父親道︰‘芷蘭,注意你的修養,別讓人家江公子笑話了去。」
初初謙卑道︰「怎麼會呢,我還要謝謝你們的熱情款待呢。」
吃完這頓飯,又略坐了一會兒。明輝才送初初走,那匹馬已被牽到後院,藏得比較隱密。
明輝又牽出兩匹自家的馬笑道︰「這回知道我為什麼要留你吃飯了吧,有它們呢,你急什麼,雖然比不上你的千里馬。卻比人腿快多了。」
他們跨上馬,初初偶然回頭發現,芷蘭站在後面看他們呢。初初沖她點點頭。她不看初初,只是滿腔怨恨地盯著明輝。而湯明輝根本不看她,當做她不存在。
他先打馬而行。初初也只能出發了。
一路上總是浮現芷蘭那雙眼楮,從她那種不善的眼神里感覺到,好象是自己偷了她的東西。那個東西應該就是明輝。
雖然直覺如此,但她畢竟是他的姨娘,存在倫常關系。她不能問。不象普通女孩兒,那不再是輕松的話題,相反那是十分嚴肅的。
初初只有岔開說別的話題。說一些天高海闊,無關緊要的事。
湯明輝也不答言,跟在她身側慢慢走著,他忽然道︰「城雪,我忽然想天涯海角,不再這麼生活,沒有意思。你想過嗎?」
初初笑道︰「想過吧,也許每個人都那麼想過,不讓自己停下來,其實等真正出發了,回過頭來,又羨慕那些停在原地的人。特別是疲累的時候也要前行,會忽然發現,不是不想停,是不能停,因為停下來會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是。」
這只是她前世的感悟,今生好像用不著,因為只要能停下來做端木清平的王妃就已經很幸福了,用不著遠行。
他柔聲笑道︰「你現在想浪跡天涯嗎,我可以陪你。」
初初笑道︰「不想,天涯對我來說太遙遠。」
初初以為他送一程就可以了,而他卻一直把她送到家。
他怕她擔心那匹馬,笑道︰「我家牛叔養了幾十年馬了,交給他就放心吧。不會出一點差錯。」
見她不熱情,便笑道︰「怎麼了?不歡迎我去你家做客嗎?你以前跟我說話從來不超過三句,今天我已經很開心了。就算你不讓我進去也沒關系。」
初初笑道︰「大家是朋友怎麼會不讓你進去呢。何況你幫了我的大忙。」
江父江母見初初回來了,急忙把她拉進去,江母高興地哭道︰「方才一班人來咱們院里搜察,說是王府里丟了馬,王府里丟馬,怎麼會來察咱們?你什麼時候跑出去的,我們都擔心死了。以為你被他們抓去了,雪兒,你這次回來怎麼全變了,膽子這麼大,夜里也敢出去。」
「娘,你放心吧,我只是出去見了一個朋友。」
不這樣說還好,這樣一說,江母才注意到湯明輝,有些眼熟,但記不起來。
江城雨笑道︰「姐姐是去見明輝哥了嗎?」
初初只能應道︰「啊,是啊。可是這樣說了之後,又是後悔,夜里私會男子,成什麼人了?
江母犀利的眼楮把湯明輝從頭到腳刮了一遍,冷冷道︰「這位公子是?」
江城雨道︰「他是城北湯莊主的大公子,」
湯明輝彬彬有禮道︰「晚生湯明輝參見伯父伯母,」
江母仍是一成不變的冷漠,對初初道︰「姑娘家夜晚是不能外出的,我們都是好人家的姑娘,你讓人家怎麼想?」
「是我記住了。」
大家又寒暄幾句,江母和江父就去干活了,一邊干活,江母對江父道︰「這回雪兒回來跟以前不一樣了,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好像不是原來的雪兒了,我都快不認識了。」
「你就愛瞎想。她不是雪兒是誰,冒名頂替你的閨女有什麼好處?」
「就是不一樣了,除了外表和聲音以外,沒有一點象雪兒的地方。」
「大白天的別說瞎話,我汗毛都快豎起來了。」
江母不滿道︰「你們當爹的就是粗心,我的閨女我了解。咱們雪兒靦腆害羞,膽子小,見了生人不敢說話。你看她現在哪一點象?」
「如果是原來的雪兒,被王府趕出來,會把自己關在屋中不見人,誰勸也不行,哭也要哭死了,你看她現在,哪有悲傷的影子,跟沒事人一樣。」
「這麼說,你倒希望她把自己鎖在屋中哭死啦?」
江母罵道︰「你個老東西,我什麼時候希望她哭死啦,我是說按她以前的性格會那樣。」
「人都是會變的,我們怎麼知道這些日子她在王府中經歷了什麼事?接觸了什麼人,難保她不會一成不變。我看她現在這樣倒好,我還怕她象以前那樣經不住打擊呢。」
「只是她變得也太多了,比如象以前,天剛黑她就不敢出去了,跟陌生男子一句話都不敢多說。你看她現在,不僅黑夜外出,還帶回了一個男子,而且還會騎馬了?這哪一點象雪兒?」
「在王府里見了世面,眼界開闊自然就不一樣了,何況王爺休了她,她接觸別的可靠一點的男子也沒什麼不好。難道還要雪兒為了那個無情的王爺守活寡不成?」
「你思想倒開通,你沒見外面那些眼楮怎麼瞧她?還以為是咱們雪兒不守婦道被趕出來的呢。」
「難道你還想他們會把雪兒接回去不成?我看雪兒也不指望那個,我也不指望,王府有什麼了不起,老百姓靠雙手吃飯,踏踏實實過一輩子也沒什麼不好。」
「一家人每天在一起吃飯,每天能見著面,不用空想,比什麼都好。」
「死老頭子倒把我說成愛慕虛榮的了,我是那個意思嗎,我是說別讓別人把咱們雪兒看輕了,以為被王府趕出來就可以隨便對待,和男子夜不歸宿,傳出去讓別人怎麼想?我們雪兒可是溫柔守禮的好女孩兒,你讓跟她一起的那個男子怎麼想?以後會拿咱們雪兒知重嗎?」
「我不明白她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看你說的,明明什麼事也沒有,也讓你想出許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