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她一點悲傷。
「你認識他嗎?」
梅若煙笑道︰「眼熟,但不認識。」
‘是嗎?我怎麼听說他從小住在黃楊胡同,跟你是鄰居?」
梅若煙干笑了幾聲,臉色瞬間變白了:啊,你倒知道得清楚呢,不過我真的不知道,都這麼多年了,大家模樣都變了,怎麼認得出來?何況我跟他私底下幾乎沒說過話。」
「是嗎?」
「若煙,我今天想你了,能陪我嗎?‘
梅若煙捂著額頭,皺眉道︰「改天可以,今天不行,頭疼得厲害。」
「沒事,我會輕輕的。」端木清平少有地邪媚道。說話間就去摟她,如果是平常,只要他稍一露意,她就巴不得地投懷送抱了。
今天她卻一步躲開了,為難道:‘表哥,我今天真的很不舒服,我們改天行嗎?「
「可是我就今天想,過了今天就不一定了。」
「可是我只要過了今天,哪天都可以,我實在難受得厲害,表哥原諒我好嗎?」
清平妖孽般地冷笑道︰‘是為了寇丹公子吧。」
梅若煙防御地道︰「誰說的?我跟他素不相識,何來為他?表哥怎麼會那麼想?」
「表哥那麼想我,豈不是把我歸入江城雪一流?我是清清白白的,表哥那麼說對我不公平,是污蔑。我全心全意對你,你那麼說不怕傷我的心嗎?」
「我一直恪守本份,你也不該那樣懷疑我啊。」
戲演得太好了,端木清平冷笑道︰「寇丹公子死,太太很傷心,她說她是他的戲迷,她還讓你也節哀順便,最好不要太悲傷。」
謊言只剩下一頁紙了,輕輕一戳就會破掉。她就再也立不住腳了。
但是她故作鎮定,不咸不淡地笑道︰「是啊。太太愛看戲。」
清平冷笑道︰「太太不但愛看戲,更愛唱戲的美男。」
梅若煙不答話了,覺得勢頭不好,先不要搭腔。今天恐怕要惹火上身。不管怎麼樣,她都有一種大勢已去的感覺。她不能退縮,只有勇往直前︰「表哥是什麼意思?」
「沒有意思,既然你說累,不能陪我,就算了,你自己睡吧,早點休息,我走了。‘
她起身恭送︰「表哥慢走。」
回過頭來,她滿月復狐疑。他知道多少呢?難道太太都跟他說了?還是他自己知道的?太太虛榮心強,那種事不會跟他說,那麼他是自己知道的?寇丹究竟死于誰手呢?難道是清平?她看清平不象那樣心狠手辣的人,但人心難測,誰也不知道誰會做出些什麼事來。
以前她覺得端木清平十分簡單。但現在她有些看不懂他了。他沒有她想象的那樣簡單。
關了燈,如水的月色灑進來,撲在臉上,微茫如雪。悲傷只有在暗夜里釋放,她不知道她愛過誰,寇丹只是她的一枚棋子而己,可是這種傷心卻超越了一切。
與他相擁。從來沒有好好享受過他寬闊而溫暖的懷抱,她一直認為沒有愛也能活。但是寇丹給她的是愛嗎?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失去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悲傷無法自己的她,披衣起床,在院里牆根下燒了紙錢。傷心的眼淚在夜里放縱著。
怎麼感覺心一下子被掏空了?寇丹不是她的目標,可是沒有他,那最溫暖最柔軟的存在。如今淒然的自己陪伴者又有幾人呢?
「丹,我們來生做夫妻吧,今生的緣分到此而己了。」
梅若煙伏在地上低泣不己。她只願他活著,只願他活著,在這漫漫長夜里听她傾訴。听她清談。失去了他,這夜變得無此空曠,如此可怕。
可是誰讓我們出身貧寒,誰讓我們都愛富貴,誰讓你是戲子,誰讓我是尼姑,誰讓我們從小就被人輕賤,誰讓我們渺小若塵。
你可以不在乎,但我卻不能不在乎,我在乎我所沒有的一切。然而上天竟然連我所擁有的,最重要的給奪走了。你能回來嗎?如果你能回來,我想說一直都沒有說出的話,我是愛你的,無論我讓你做了什麼,我都是愛你的。
這一夜,她不曾睡,因為她的天空塌掉了半邊。第二天,頭疼欲裂,眼楮紅腫。她掙扎著起床。
白蝶道︰「王妃還是多睡一會兒吧,先別著急起來。」
她聲音沙啞了︰「我不起來,王爺會多想的,他已經懷疑我了,」
「拿冰來。」
白蝶捧來一盤冰,用紗布裹著給她敷眼楮,敷完眼楮又敷嗓子,喝了一碗參湯,重新打扮起來。雖然有些憔悴,但和平常差別不大。
這時盧金前來報告消息,梅若煙冷靜地听著。
「楚天闊在寇丹公子生前去過他家里。」
梅若煙不悅道︰「他生前的時間很長,是哪一天?」
「前一天,第二天早晨寇丹公子就出事了。」
「會是他?他怎麼會知道寇丹的存在?」
「那是江城雪說的。當時她為了挑撥楚天闊對付王妃,出了許多不三不四的話,其中說得最多的就是寇丹。」
望著忽然臉紅的盧金,梅若煙當然能猜到江城雪說了什麼。
「又是江城雪,造謠生事,無中生有,」
「你當初自信滿滿,對我下了保票,說除掉他們不成問題,可是到現在他們還都好好地自信滿滿地活著呢。這怎麼解釋。」
盧金一個標準地侍衛的站姿,道歉道︰「是,屬下辦事不利,但請王妃經我機會,這次我一定不讓他們再逃過了。」
「那就好,但願你別讓我失望。」
「王妃請放心,我會一個一個地解決掉。」
白蝶道︰「奴卑斗膽想插一句嘴,」
「你說。」
「王妃是不是應該改變方案?聯合楚天闊對付江城雪,二對二不就好辦了嗎?」
「楚天闊殺了寇丹,我更加容他不得。留著他卻是個禍害。要先除掉他,再滅江城雪。如此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是。屬下這就去辦。」
「等一等,你未必能找得到他,他善使毒蛇。即使你能找到他,也未必能傷得了他。你先回去吧,等我傳喚。」
「是。」盧金規規矩矩地下去了。
「王妃想約見楚天闊?」
「不是,他會來找我的。因為他離不開我。」
「再換一套艷一點的衣服。我要看太太去,拿上點心,再熬兩碗燕窩。」
如梅若煙所料,歐陽夫人一病不起,頭發蓬松,面帶病容,茶飯懶進,在床上躺著。
丫環報︰「王妃來了。」
「不見,就說我身上不舒服,休息呢。」
「可是。」
這時梅若煙已經進來了。揮著手讓丫環們都下去︰「我有事跟太太談,不要讓人來打擾。」
「是。」小丫環齊刷刷地道,她是這里的女主子,也是未來的主子,誰敢不听她的?
那些東西都放在桌上。她拉著椅子坐在歐陽夫人的床前。歐陽夫人假寐。
梅若煙柔聲道︰‘太太這是怎麼了?昨天還好好的,怎麼說病就病了呢?」
歐陽夫人一言不發。
「太太是傷心著麼?我這里帶了燕窩粥,太太好歹吃點,別毀壞了身子,那可不值得。」
「您這個歲數是不好恢復的。」
一句句話象刀子般扎在歐陽夫人心上。是的,她是傷心,她痛不欲生。一輩子從來沒有愛過誰,也沒有被人好好愛過。不論寇丹對她是真心還是假意,她是一顆心都撲在他身上了。以為以後的幾年里,每一天都過得象二十歲的光陰。
以為可以找補年輕時的遺憾,可是為什麼天妒英才?竟讓他早早離世。她相信那絕不是偶然。尤其昨天看到清平那樣子,她既恨又怕。她恨的是也許寇丹是被清平所殺,她怕的是如果追究起來,真的是他,那麼她會更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此時的心在淌血。滿腔都是鮮血淋灕,但是她緊咬著牙一句話也不說。
這個時候梅若煙痛快至極,一開始她還最怕歐陽夫人是玩玩而己,那樣就不好控制,可是沒想到她動真感情,那就有意思了。
「太太,我服侍您喝幾口粥吧。就算寇公子死了,您也得活著呀,咱們活著的人總不能跟他去吧?」
歐陽夫人仍是不語。
梅若煙冷笑了起來,諷刺道︰「沒想到姨母也是情根深種,我以為只有我娘會那麼傻呢。」
「你娘不傻,傻的是她生了你。」
歐陽夫人終于轉過身坐了起來,一雙浮腫的眼眸仍然灑著淚光。
梅若煙抬起下頦兒高傲地冰冷道︰「你那是什麼意思?」
「你娘為了愛可以拋棄富貴之身跟你爹在一起,可是因為你她卻充滿了負罪感,她不能給你你想要的花衣花鞋,不能給你你想要的好吃的。不能給你你所羨慕的別人家高大的房子。不能給你你喜歡的玩具。你想要的東西太多,她都不能給你,所以她充滿負罪感。」
她又在幫她回憶她苦難的童年,到現在這個時候了,她還要張顯她的尊貴。曾經那個富貴在天的姨母,如今也不過是在她之下的人而己。
「夠了,我今天來不是听你說這些的,你昨天跟清平都說什麼了?是不是說我用寇丹的事威脅你?」
歐陽夫人又變回冷漠。
「就算我威脅你,也是因為你做了那麼丟人的事,不過是被我看見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