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壁需要雕刻圖案或殮文嗎?」
那青年微微側頭,模著下巴打量她︰「你們還能刻圖案和殮文?」
寒辰點頭,「公子想刻什麼?」
那青年「嗯」地一聲道︰「那就刻圖案吧,花鳥魚蟲,死後的世外桃源。」
寒辰提筆在紙上寫下那青年的要求,抬頭︰「公子需要多久提貨?」
那青年似乎愣了一下︰「呃,這個,你多久可以做好?」
寒辰道︰「做好棺槨再雕刻圖案的話,最快十天,還要刷漆……不知公子要刷幾遍桐漆?刷得多,用時也長。」
「還有這麼多講究?」那青年抬手搔一下頭,清潤的聲音似乎有些困惑︰「以她現在的情況,大概一時半會死不了吧,一個月吧,一個月可以刷幾層漆?」
一時半會死不了?寒辰撫額,這個男人說得如此輕巧,死的不是自己家的人嗎?若不是……呃,他是準備殺人送棺材?「一個月的話,刷一層底漆,最多再刷兩層外漆。」
「那就兩層吧,若是我一個月未來取貨,你就反復刷漆吧。」青年邊說邊瞅著她,嘴里嘀咕,「看這樣子還真是個內行的老板娘……怎麼會這樣?」
寒辰蹙眉,這個人是來試探她的麼?眼楮眯了下,客氣道︰「這樣的話……共需二百四十兩銀子,公子請先付一半定金。」
那青年微訝︰「一口棺材這麼貴?」
寒辰解釋道︰「公子要的可是一棺一槨,再加上雕刻,二百四十兩已經很實惠了。」
那青年倒也痛快,從懷里直接模出三百兩銀票放在櫃台上,露出一個清雅的笑容︰「給你三百兩,不用找了。」
寒辰︰「……」她只說交訂金,他竟不但要付了全款,還多給了六十兩?她面無表情地拿起銀票仔細看了看,確認沒問題,才從荷包內模出一張五十兩的小額銀票,又從抽屜里取了十兩碎銀遞出去︰「找你的零錢。」
那青年微詫︰「不是說不用找了嗎?」
寒辰冷冷道︰「我只收屬下我的銀子。」
那青年「咦」地一聲︰「收了銀子就翻臉?」
寒辰抬眸︰「公子若覺得戲耍得不夠,可以再定一套金絲楠木的棺槨,也是可以的,價錢對公子來說一點都不貴,只需要一千兩銀子。」他的眼眸神彩雖與蕭離染不同,但那雙眼楮卻像極了……她怎麼沒听說皇家死了人?
那青年深潭般的眸子注視她良久,眸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繼而哈哈大笑起來︰「姑娘很聰明,有意思,難怪他會動心……不過,姑娘,你誤會我了,我並無戲耍姑娘之意,這口棺材是為一位女子準備的,但能不能用上,就……」
寒辰面上表情仍冷︰「既然如此,我們自會盡心為公子打造棺材。」說完走進櫃台,拿起一支細細的刻刀,開始微調細節。
良久,忽听一聲「咦?你這手藝不錯呀,竟還上了色彩……這人好面熟。」
寒辰一頭冷汗,他怎麼還沒走!
那青年身子前傾,探頭過來仔細看了看,「哇,這不是四哥麼?」邊說邊直起身子︰「好像跟傳說中很不一樣,也不是那麼無情嘛,嘖,你會得不少嘛。」
寒辰將木雕收起,上下打量他一番,他叫蕭離染是四哥?該不是會當初的五皇子,現在的瑞親王吧?這個人不是喜歡游歷江湖河川,游戲人間麼,听說這麼多年只在先帝駕崩之時,回京戴孝服喪,先帝一入皇陵,立即又消失的無影無蹤,根本不在意誰當皇帝誰當太上皇。
「你是……瑞親王?」寒辰遲疑著問道。
「別這麼客氣,你都叫我四哥蕭離染了,對我也不用太客氣,叫我蕭珩澈就行。」
寒辰暗暗抹汗,還真是瑞親王蕭珩澈!這些皇族都怎麼了,也不怕沾惹她棺材鋪的晦氣,個個往棺材鋪里跑,倒是她的親妹晴文,至今不敢踏進棺材鋪一步。
寒辰不願跟這個模不透的蕭珩澈走得太近,便敷衍道︰「君是君,民是民,禮數不可廢。」
蕭珩澈淡笑︰「看來我適才真的惹著你了。」頓了一頓,好奇道︰「你……不覺得我面熟嗎?」
寒辰點頭道︰「是面熟,跟太上皇有幾分像。」
蕭珩澈面色僵了一下,欲言又止,隨即轉個話題︰「那套棺槨,我是要定了的,你盡心地做。」他頓了一下,看向她道︰「要不要再給我自己定做一套?下次你見了我,會不會一刀捅死我呢?」
寒辰︰「……」她也得有那個膽量才行,再怎麼牛叉的穿越女也斗不過皇權吧,捅死他,自己會不會被凌遲個三千刀?「王爺說笑了,便是借臣女一百個膽子,臣女也不敢以下犯上。」
「不敢?我怎麼听說你一向喜歡以下犯上?」蕭珩似笑非笑地道。
寒辰臉上突然風清雲淡起來︰「王爺若沒听錯,就一定是謠言,以訛傳訛。」
蕭珩澈笑得極為輕淡,「你如果不以下犯上,本王還真覺得對不起你呢。唉唉唉,我怎麼淨干些出力不討好的事情?」說完轉身往外走去,走到門口處卻回身望向寒辰,眼底再次閃過一絲難以描述的復雜情緒。
寒辰對蕭珩澈的舉動很是不解,突然造訪棺材鋪,明明沒死人卻預先定下一口棺材,一番試探觀察後,卻留些莫名其妙的話……皇家的人果然都是深不可測的,連說話都是這麼的高深莫測。她為什麼要一刀捅死他?他今日來的目的又是什麼?這些都不得而知。
或許是沾了瑞親王一身皇家貴氣的光,今日竟賣出三口棺材,皆是上等材料的棺材。寒辰模模鼓鼓的荷包,感嘆一聲做死人生意雖然名聲不太好,也晦氣了點,但不得不承認確實暴利。在天楚國,一個勤儉節約的普通百姓家一個月也就花個三四兩銀子,她賣一口上好棺材,純利就六七十兩……暴利得讓她有些慚愧!
開張賺錢了,她心情自然十分舒暢,哼著小曲就把蕭離染的肖像修完,看看天色尚早,便把店鋪的鑰匙交給了最為老實的田長生,讓他臨走時打烊鎖門。
她用一塊布將蕭離染的雕像包好,走出棺材鋪。剛走了兩步,卻見秋晴文從馬車上跳下來。
「大姐,我有事找你。」
寒辰站住,側頭冷笑︰「有什麼事就說吧,我沒閑心情跟你勾心斗角。」
秋晴文臉色一僵,放緩腳步,走了幾步道︰「大姐,昨日之事,是我對不住你,可是大姐…。我們是親姐妹呀,你說過會原諒我的。」
寒辰哼了一聲,怪不得她一回京就跟自己說,若對她有什麼對不住的地方,要原諒她,原來早有預謀。當即冷冷道︰「好,我原諒你這回了。晴文,我們以後還是少見面吧。」
說完舉步就走。
「站住。」剛走了兩步,秋晴文的馬車內傳來一個熟悉的老婦聲音。
寒辰回頭,只見秋老夫人、她的祖母一臉冷漠地從車廂內出來,站在車轅上對寒辰冷冷道︰「晴文好好跟你道謙,你這是什麼態度?」
寒辰臉色沉下,道︰「陷害自家親姐妹,一句對不起就想什麼事都沒發生,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我不跟她計較已是極限,嫌我態度不好,不可不要道謙,自己去太上皇面前領罰!」
「你!」秋老夫人被她奚落一番,惱羞成怒。
秋晴文忙道︰「大姐莫生氣,祖母並無怪罪大姐的意思。我也是誠心誠意向大姐道謙,大家怎麼怪我都是應該的。」
寒辰心下冷笑一聲,道︰「我說過,原諒你了,以後還是少見面吧,我還有事要忙。」說完就要走。
「你給我站住!」秋老夫人喝斥一聲,引來了數位路人的目光。
秋晴文拉住寒辰的胳膊,央道︰「大姐,別在惹祖母生氣了,讓外人瞧見不好。」
秋老夫人虎著臉道︰「我有事找你,跟我到旁邊的酒樓說話。」
寒辰垂目沉吟片刻,抬頭道︰「祖母若有事,請跟我進店里說話。」
秋老夫人拄著的拐杖重重點了下車轅,厲聲道︰「賤婢,竟敢違逆長輩的話?!」
寒辰听她依舊稱她為賤婢,心中火氣升起,不客氣地回道︰「既然是賤婢,那我與你也沒什麼好說的了。」轉身就走。真不知她的前身是怎麼忍受這個老妖婆的,對自己的親孫女,竟然一口一個賤婢!
「站住!」秋老夫人見她如此不受教,氣急敗壞地大喝一聲。「秋寒辰,你給我站住!」
寒辰腳步不停,她是明白了,秋家諸人之所以輕視辛氏母女,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其母辛氏出身低微,另一方就是因為辛氏太過善良,把夫君婆婆太當回事,才讓每個人都騎到頭上作福作威!
秋老夫人哪料到如今的寒辰竟如此大逆不道,卻也無法,念及自己有事相求,只得妥協,語氣也緩和下來︰「寒辰,你站住,我跟你進棺材鋪談就是。」
寒辰這才停下,哼了一聲,冷著臉轉身回到棺材鋪。
秋晴文忙攙扶著秋老夫人走下馬車,扶她走進棺材鋪。
秋老夫人自進了棺材鋪,臉色更加陰沉起來,低聲冷道︰「秋家嫡女竟拋頭露面做死人生意,讓秋家顏面何存?!」
寒辰順手將手里用布包著的木雕放在櫃台上,打開內室的門,率先進去︰「挑剔的時候倒想起我是秋家嫡女了,先前誰把我這秋家嫡女當回事了?哼,祖母有事就進來說,至于我做不做死人生意,跟秋家無關。若是祖母要跟我說的就是這些,那就恕不奉陪了,我沒時間听你說教。」
「你!」秋老夫人氣得脖子上的老筋跳出,連喘幾口粗氣,就欲發作。「你這個不孝……」
秋晴文忙小聲安慰道︰「祖母息怒,祖母不要跟大姐生氣,咱們進去談事情吧。」
秋老夫人這才強壓下滿月復的怒氣,咬牙走進內室。然後開門見山地道︰「晴文喜歡上了一個人,你這當姐姐的一定要幫幫她。」
寒辰滿眼疑惑,晴文如果有喜歡的人,這是好事,怎麼會把她們愁成這樣?「以秋家的地位,若晴文喜歡上一個人,央個媒婆去說親便是,哪需要孫女幫忙。」
提起這個鐘愛的小孫女,秋老太太滿面愁容,輕嘆一口氣,道︰「若晴文喜歡上的普通人,自然什麼都好辦,可是她喜歡的不是普通人啊。」
寒辰心里突地一跳,不是普通的人,又找到她這里來,不會是……她看向秋老夫人。「祖母說的是……」
秋老夫人看向她,點了點頭,重重嘆氣︰「晴丫頭喜歡上了太上皇!」
寒辰聞言心髒砰砰連跳數下,果然!目光轉向秋晴文,只見晴文羞澀地低下頭,卻不時抬眼瞅她,目光里含著熱切的期望。
心下忽然一冷,這就是昨日她不惜與唐月瑤一起算計自己這個親姐姐的原因吧,女人為了男人,果然連親情都毫不顧惜。轉念又想,晴文見過蕭離染不過數面而已,听說昨日還在蕭離染手底下吃了大虧,怎麼就喜歡上了,想到晴文曾在蕭離染面前賣弄琴技,不由得露出一絲冷笑,她根本一開始就打算攀上太上皇這條金龍吧?
秋老夫人繼續道︰「若太上皇像其他皇室男子一樣廣納妃妾,你父親以臣子的身份將女兒獻給他,此事倒也沒這麼難了。」
寒辰想笑的,只是不知為何,心情莫名跌落低谷,連勉強自己擠出一絲笑容的能力都沒有了。晴文看上太上皇,對她來說,不是好事麼?若是玉成此事,正可趁此擺月兌了蕭離染,而且……做為大姨姐,自己照樣可以沾光的不是嗎?「祖母大可讓父親去求過太上皇,向皇家獻女,自古有之。」
秋老夫人嘆氣︰「你父親說,太上皇有令,想成為他的妃妾必須要過兩關,過關後,才有資格面見他,若是容貌入得了他的眼,他自會留下。晴文一個大家閨秀如何過得了?何況就算過了,太上皇一句入不了他的眼,結果也是一樣的。」
秋晴文突然怯怯地插進一句︰「祖母,其實晴文想試試,若有幸像大姐一樣過了那兩關,誰都不敢置議,就算入不了太上皇的眼,至少也令太上皇對晴文刮目相看……不再輕視于晴文。」
寒辰仔細打量秋晴文,竟見她眼底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自信,是自信能過關還是自信太上皇為她的痴情所感動?若自信能過關,這就太奇怪了,難道秋家出了兩發穿越女?
秋老夫人疼惜地望著晴文道︰「你這傻孩子瞎說什麼,那兩關根本就沒人能過,要關進籠子里與毒蛇惡狼相斗,活著出來才有資格謹見太上皇,可是那兩關連強壯男子都無法過關,何況是女子?!」
「大姐能過,我未必過不了。」
寒辰似笑非笑地睨她,「晴文對太上皇倒是痴心。」
秋晴文柔柔地看她︰「若我們姐妹能一起伺候太上皇,凡事可以商量,互相之間也有個照應,那才是我們的福氣。」
寒辰道︰「那是你的福氣,不是我的福氣。」
秋晴文道︰「大姐,你……」
「好了,別說了。」秋老夫人拿拐杖在地上重重掂了兩下︰「晴文,那兩關你是過不了的,太上皇陛下是九五至尊,就算你過了兩關,他若不願意也是枉然,所以要另想他法。」
「是。」
寒辰道︰「那就沒辦法了,規矩是太上皇定下的,我們說了不算。」
此話一出,秋老夫人突然抬頭,一雙老眼惡狠狠地瞪著她道︰「誰說沒辦法?!」
「祖母不妨說說有什麼辦法。」
秋老夫人道︰「你就是辦法!太上皇已經把你定為未婚妻,你又與太上皇關系很好,你設法去說服太上皇,讓他娶了晴文!」
寒辰絕倒,秋老夫人真是看得起她!不客氣地回道︰「我算哪顆蔥,豈能左右太上皇的意見!」
秋老夫人臉色微青,聲音不高卻極為強硬道︰「寒辰,不要跟老身推三阻四,你是秋家人就得為秋家著想!太上皇能看上你,怎麼會看不上美麗溫良的晴文!你這當姐姐的難道不該為妹妹著想麼?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一定要讓太上皇納了晴文,為秋家光宗耀祖!」
寒辰不惱不怒,涼涼地道︰「為秋家光宗耀祖?我若成了太上皇的妃妾,不也能為秋家光宗耀祖嗎?」
秋老夫人斜眼睨她,難掩不屑的目光道︰「你?你母親出自鄉野,只這一點就注定你無法為秋家光宗耀祖,古往今來,能在皇家地位尊寵的女子,沒有出身粗俗的。」
寒辰勾了下唇角,反諷︰「我記得祖母同樣是鄉下女子,父親高中之前,也就是個鄉下窮秀才,依祖母的意思,咱們秋家這種鄉土門楣的女兒哪有資格站在太上皇面前,我瞧此事還是就此打住吧。」
秋老夫人當即氣得頭昏,她天**虛榮,最忌諱的就是旁人知道她鄉下人的出身,所以才討厭同為鄉下人的兒媳婦,覺得鄉下媳婦實在配不起他們秋家的門楣,若非不想讓兒子擔個陳世美的惡名,早休了那個鄉下媳婦了!哪知寒辰這死丫頭竟揪著她也是鄉下女子這個事實來反諷她,實在氣煞她也!
秋晴文見狀連忙勸道︰「大姐,你怎麼跟祖母爭吵起來了,祖母也是為我的事著急,大姐,晴文現在沒了母親,父親又精神不振,不喜管事,你是我的親姐姐,長姐如母,你答應過會給晴文依靠的。大姐,太上皇不許我進宮找你,平時我很難見他一面,我是沒有辦法了,才求大姐的,你若不幫我,誰還能幫我?」
說著雙膝一屈,竟給寒辰跪了下來︰「大姐,我求你幫幫我,我是真的喜歡太上皇,你若不幫我,我真的就沒有活路了。」
寒辰看她,這麼嚴重?!同時心里鄙視自己,她不是一直急于擺月兌蕭離染嗎,若晴文跟了太上皇對晴文和秋家都有利,為何她不能趁機退出?為何她不敢觸及自己內心深處?
她猶豫糾結了一會兒,彎腰扶起晴文︰「此事……容我想想。」她應該答應晴文的,但是為何月兌口而出的話竟還是如此猶豫不決?這不是她的性格!
秋老夫人眸光變陰,語氣不容置疑︰「不是想想,而是晴文一定要嫁給太上皇,至于辦法,你自己想。」
寒辰忽然煩燥地道︰「祖母這麼有底氣,就直接去找太上皇,逼他娶晴文就是了。」
「你!」秋老夫人一握拐杖,重重戳地。
「我怎麼了!你們是要從我手里搶男人,我想想不可嗎?!」
秋晴文忙道︰「大姐不要誤會,我不是跟你搶太上皇,我只是希望和大姐共同侍奉太上皇……」
寒辰惱道︰「誰跟你共侍一夫?!一個男人若成了你的,必不會是我的,我的男人就是我的,我絕不會要別人的男人!好了,你們走吧。」
話音剛落,似乎听到門外有人哼了一聲,不禁一驚,趕忙拉開門往外望去,除了後院的師傅們還在忙著,店內空無一人。
她深吸一口氣,把秋老夫人和秋晴文請出了內室送走。心事重重地走到櫃台邊,準備取了她先前放在櫃台上的雕像回宮,卻發現雕像不翼而飛了。
不禁驚出一身冷汗,她清清楚楚的記得,她確實將雕像用布包了放在櫃台上的,怎麼會不見了呢,她連忙走進櫃台里面把每個角落都找遍,卻連個影子都沒發現。于是喚過田長生等人詢問,眾人皆搖頭,誰都沒見過那尊雕像,也沒見有人進來過。
一位油漆師傅道︰「剛才我好像是瞥見有個人影在內室門前一閃而過……」
寒辰焦急問道︰「你確定看到有個人影?」
油漆師傅顯然是不確定的,一臉的茫然道︰「我以為我眼花,那麼快……像風一樣,好像有個人影,又好像沒有……大概真的是我眼花。」
寒辰心中閃過焦躁不安的不祥感,她似乎也听到有人哼了一聲,雕像消失,油漆師傅似乎看到了一個很快的人影……若有人光臨過她的小店,輕功至少是絕頂的……「算了算了,你們安心干活吧,田師傅,下工時記得鎖門,我有事,先走了。」
回頤清宮的路上,發現經過的宮女太監總會在她走過後,低聲私語,她不解,今日不會有什麼不祥之事發生吧?
疑惑不解地回到頤清宮,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她突然覺得好累,她需要好好想想。
她月兌掉外袍,正打算將中衣換下,剛月兌了一半,房門忽然被人推開,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將衣袍攏到胸前護住,瞪向進來的挺拔身影。「蕭離染,你怎麼不敲門就進來!」
蕭離染目光直直落在她露出大片肌扶的胸前,面上既無緋色,也無扭捏,反而在目光移向她俏臉上,帶著一抹暴戾之氣。
寒辰被他的目光嚇了一跳,忙不紊不亂地扣上扣子,迎上他的目光,問道︰「蕭離染,你身為太上皇竟然強闖女子閨房,不怕臣民詬笑嗎?」
蕭離染不語,一步步走緊,一把攥住她皓腕,強行將她拉到自己胸前,黑黝冷厲的眸光緊盯著她。「我就是強闖了,我倒要看看誰敢詬病?!」
女子天生的危機意識,讓她害怕起來,她想不著痕跡地往後縮,卻被蕭離染的大手鉗住,動彈不得,更被那冷凌迫人的目光盯得無處躲藏。
「蕭、蕭離染,有話好好說……你、你不要這樣……」一張嘴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輕輕發顫,能不怕麼,一個對她毫不掩飾好、頂著未婚夫頭餃的男闖進她的閨房,將她這樣困住,就算她是個女金剛,此刻也嚇軟了腿。何況自己並不是女金剛,而這個男人又一身的嚇人武功,他若用強,她幾乎沒有反抗之力。
蕭離染深沉冷厲的雙目瞪視她良久,似乎也掙扎了很久,猶豫著要不要把嘴邊的肥肉吞下,最後咬了一下牙,幾不可聞地哼一聲,將她的手丟開,「到正堂說話。」語畢,拂袖出去。
寒辰這才松了口氣,按著被攥得生疼的手腕,莫名其妙地瞪視他略有些憤怒的背影,此刻她真想變成背後靈附在他身上,嚇死他!
「快點出來!」蕭離染的聲音有些不耐煩。
寒辰暗翻個白眼,再嘆口氣,灰溜溜地出了房間,走到正堂。
蕭離染睇她一眼,冷冷道︰「坐下。」轉頭吩咐隱在暗處的隱濤︰「去泡壺茶來。」
茶很快沏好,隱濤識趣退出,英明神武的太上皇一直沉著臉不說話,屋內氣氛很壓抑。他不說話,寒辰真想直接將他扔出去,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莫說好打不過他,就算她武功蓋世,也不敢惹這條已經滿腔怒火的龍了,否則後果會很嚴重。
許久以後,蕭離染終于開口︰「為什麼不說話?心虛?」
寒辰撫額,原來他在等她說話?「我連殺人都不心虛,現下為何心虛?」
蕭離染冷凝的眸子繼續盯著她,聲音清冷︰「是嗎?你確定?」
寒辰沉默,她確實不確定,因為實在不知道蕭離染的火氣從哪里來,只是不敢問罷了。
蕭離染哼了一聲,「你想把你妹妹獻給我?」
寒辰怔住,沉默半晌,澀澀地問︰「你……去過棺材鋪?」天殺的,他一個堂堂太上皇去棺材鋪做什麼?!而且還听了她的牆角!這這……
蕭離染鳳眸半眯,眸底閃著危險的光芒,一個字不說。
「呃……蕭離染。」一看他那殺人般的目光,登時慫了,忙即改口︰「太上皇陛下為、為何要去棺材鋪?」
蕭離染眸里掠過一抹戾氣和侵略,為什麼去棺材鋪?!問得好,他為什麼去!他吃錯藥了才去棺材鋪!
五弟只不過隨口說了一句,看見寒辰給他雕了個肖像,極為精致逼真。他竟然就興奮得宛若個毛頭豎子般,忘了昨日的尷尬,立即迫不及待地跑出皇宮,直奔棺材鋪。只為看她一眼,只為親眼看看那只雕好的肖像。
他以為一個人能不用畫像,更不用每日對著真人雕刻,就能逼真地雕出這個人的肖像,必已將此人深深刻在了心里。
他進棺材鋪時,甚至是有些緊張的,店內沒看見她,只看見櫃台上的布包,打開一看,簡直就欣喜若狂了,果真栩栩如生,喜出往外!深邃凌厲的眼眸,微微翹起的唇角……細致無暇,她甚至調了漆料,給木雕上了色彩,黃色的袍子,黑色的發絲……
翻過雕像看見底座下刻了一行小字︰洛神下凡。
他情不自禁的笑了,雖然洛神是個女神仙,但瞧在她把他雕得這般逼真細致的份上,就勉為其難地當一回她的洛神吧。
可是所有的歡喜在听到內室的爭吵時煙消雲散,雖然她沒有答應秋家祖孫的要求,可也沒的拒絕,而是要想想!
他知道她還沒有愛上她,可是畢竟他在眾臣面前欽定了她為未婚妻!她至少應該捍衛一下屬于自己碗里的肉吧?她猶豫了,說明她想趁機撤逃了……這讓他如何不惱火!
寒辰眼見蕭離染的臉色越來越差,忙仰臉強笑︰「別說得那麼難听,晴文是個大活人又不是物件,怎能說是獻給你,男未婚女未嫁,若是有意,那就是天定姻緣。」
蕭離染黑眸里冒火了,臉上倒是隱忍,只是說出來的話就不那麼隱忍了︰「秋寒辰,你算朕的什麼人,敢對朕的婚事指手劃腳?!」
寒辰語窒,他用了「朕」這個字,那就是怒了!她這小女子確實沒有半分資格過問太上皇的婚事,雖然她現在名義上還是他未婚妻來著,卻也只是未婚妻……而已。于是訥訥道︰「臣女僭越,請太上皇恕罪。」
蕭離染起身逼近她,聲音低沉且無情︰「你確實僭越了,寒辰!如今這天下敢插手我婚事的人,只有我妻子有資格!」
寒辰咬牙強笑︰「太上皇說得是,臣女確實沒資格。」她很識趣,為了不再觸怒已經快要火山爆發的太上皇,她只得識趣。
蕭離染冷睨她一眼,坐回椅子,斂了適才令人膽顫的目光,淡淡一笑道︰「寒辰,等你正式成為我的妻子那天就有資格了。哼,只怕到時你的心思是想法設法趕走那些想往我身邊擠的女人。」
寒辰不可思議地看他︰「太上皇太自信了!」
蕭離染瞥她一眼,輕描淡寫地道︰「你以為除了我,你還能嫁給誰?我早說過,這世上能配上你的也只有我而已。」
語氣雖然輕描淡寫,姿態卻狂傲不可一世,仿佛合該如此。
寒辰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他憑什麼這麼說!想了想道︰「太上皇……不,蕭離染,我說過,在這個世上,我配不上任何一個男人,也沒有男人可以配上我。」
蕭離染深邃黑眸專注地凝視她,好一會兒才道︰「沒有男人可以配上你?寒辰,你夠狂的,可是我就喜歡你這狂勁,因為你有狂傲的資本。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也可以給你你想要的任何東西。」
寒辰空洞地笑了一下,「蕭離染,你現在可能對我是有幾分感情的,可那又如何?你這太上皇的感情能持續多久?一年,兩年還是三年?激情褪後,剩下的只有乏味無趣,與其年老色衰,等來你厭惡我我憎恨你的結局,不如就這樣吧。」說到太上皇三個字時,她有意加重了語氣。
蕭離染上下打量她一番,說出一句氣得她七竅流血的話來︰「年老色衰?寒辰你覺得你現在就有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