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之潤玉細無聲 第十六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

作者 ︰ 半枕夏涼

算起來歐陽克應該是目前這院子里最大的一號閑人,別人都為了圖霸天下或者是一生的榮華富貴孜孜以求時,他還能一大清早搬了把椅子坐到前院樹下看風景,要不是看在他叔叔名頭實在太響,他又斷了腿行動不便的份上,任何人都想上去踹他兩腳。

然而這個人是沒有這種自覺的。他這兩天因為歐陽鋒一行人都忙著武穆遺書的事,顧不上管他,一直在房里悶著,終于能出來透透氣時,便心情舒暢,甚是自得其樂,幾乎把昨夜還在糾結的黃蓉之事也忘記了。

這時只听回廊上腳步聲響,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出來。前面的是個提著藥箱的中年男人,後面的人被他身子擋住看不清楚。歐陽克想起前日听說穆念慈有孕,看來是那大夫再來復診。他閑著沒事,倒有點好奇後面跟出來的人是誰,似乎並不熟悉。

待得二人轉了個彎,向大門口走去,他才看清隨後的是個年輕女子,不是穆念慈,看身材卻頗為眼熟。突然「咦」了一聲,想起她正是跟自己有一夜露水之緣的程大小姐。

程瑤迦與穆念慈同住,這日清晨完顏洪烈又延請大夫來為穆念慈復診,並開了些寧神安胎補氣之藥,楊康便膩在房里跟穆念慈喁喁細語,問長問短,程瑤迦見狀,識趣地避了出來,送那大夫出門。

剛走到門口,一轉臉便看見樹下那個白衣的身影,對方恰巧也往這邊看來,兩人目光相對,都吃了一驚。

歐陽克生平見過女子無數,所以對女人身材十分敏感,剛才只憑身形就分辨出程大小姐,其實沒看清她面貌。這時正面對視,只見兩道長長的傷疤從眉心劃到嘴角,兩邊面容如舊,只是中間突然添了如此鮮明可怖的分界,令人驚心動魄。

他先後听歐陽鋒和楊康提到程大小姐之事,卻都沒提到她面貌。此時回想,昨晚楊康與他閑談時,說過一句「何況她現在……」他以為楊康從何處得知那程大小姐已非完璧之身,隨口鄙夷,也不太在意,原來卻是指她毀容一事。一時不禁怔住,不知該作何想。

程瑤迦卻低低驚叫一聲,閃身出門,扶住了門口抱鼓石。那大夫見她有異,上前想要詢問,見她又抬起頭來,笑道︰「咱們走吧。您給我照那藥方先抓兩副,我帶回來。」

那大夫不虞有他,就又前行領路。張玉含卻只覺得心里怦怦亂跳,口中發苦,想這程瑤迦一點刺激也受不得,實在不能當主人人格,此時身在險地,還是自己來周旋的好。

話雖這麼說,方才猛然與歐陽克踫面畢竟出乎意料,她也嘗試著無動于衷,但怎麼都不能如願。一路上神思不定,其實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亦或什麼都不曾想,只是覺得心慌意亂,又是煩惱,又是憤怒,又是沮喪。拎著兩副藥回來,走到一半才想起來,本打算偷偷叫那大夫給自己也診斷一下的,但一股自暴自棄的心情涌上來,索性再不轉身,接著往回程路上走。

張玉含前世和幾乎所有女生一樣,擁有「路痴」的光榮稱號,所以這次自己回來,特別留心各種地標,倒是順利地找到了大門。一只腳剛邁進來,她突然「哎喲」一聲,隨即抬手在臉上抽了一下。

「剛才又沒人跟著,我還回來干什麼!真是白痴到家!」

現在再想回頭也來不及了,她一抬眼,就看見還坐在院里樹蔭下的歐陽克,正盯著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張玉含瞬間轉過了無數念頭,但比較自己和歐陽克之間的實力差距,顯然沒有一個計劃能夠管用。于是她恨恨地繼續邁進了另一只腳,並目不斜視地向內院走去。

目送她從身前三尺的路上走過的歐陽克,自然不知道張玉含此時狠狠地咬著牙,才能忍住撲上來掐死他——當然只是想像——的沖動。

「怎麼,這就走了?」

听到身後傳來那一貫輕松浮滑的語聲時,張玉含本能地停住腳步,只覺得熱血沖上頭頂,耳邊嗡嗡作響,連忙閉上眼深呼吸數次,並出聲地從十倒數至一。這雖然沒有讓她的怒火稍有減輕,但一時的克制,多少也使頭腦清楚了些,便頭也不回地繼續前行。

在她剛踏進回廊的一刻,只見眼前白影閃動,那人竟然搶到前面,坐在一側的坐凳欄桿上,看著她微微含笑。

「你似乎很不願意見到我,嗯?」

張玉含打定決心當他不存在,試圖從一旁繞過去,然而回廊實在太窄,歐陽克手一伸,便抓住她手腕拉到身邊來。

「哈,我還道是什麼精靈鬼怪,死後魂魄不散之類的把戲——你倒是命硬得很哪!」說著手指在張玉含的腕上緊了一緊,言語中不知為何顯得有幾分歡欣。

然而歐陽克馬上意識到他一直在作單方面的發言,和他面對面近在咫尺的人,卻毫無表情地看向他頭頂以上,虛空中的某一點。這種僵持令他突然生出莫名的煩躁,不由得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直到對方露出疼痛的表情,並想要甩月兌他的掌握,才覺得主動權又回到了自己這邊。

「放手。」張玉含知道如果自己不開口,這個人就打算一直耗下去。或者他只是對自己的再度出現有所謂的好奇,但自己實在缺乏和這種人寒暄的興趣。

「我還以為你落海以後就不會講話了呢,」歐陽克倒是心情好得很的樣子,抬起另一只手來拂上她的臉頰,在觸手一剎那覺察出她全身都抑制不住地顫抖,「你很怕我麼?」

「是。」張玉含再次閉上眼,唯恐流露出惱怒的神情,攪擾了他過分良好的自我感覺,又橫生什麼枝節,「我可以走了嗎?」

歐陽克的手指卻自顧滑落在她面上的傷疤,輕輕摩挲兩下︰「這也是那時候弄的?可惜了這花容月貌……」

「你夠了吧!」張玉含忍無可忍地睜開眼來,直直盯住了他,「如果被你看上的女人都必須要做你的玩物,反正我打不過你,以前的事算我倒霉。現在這張臉已經無足觀瞻,你要嘲笑也嘲笑過了,你就行行好,放過我,可以嗎?」

她知道自己無比可笑,她知道這番話毫無意義。她永遠沒辦法讓這個人把別人當成人看,當成和他一樣的、有著**的人格和尊嚴的人……所以她就算說得再多,就算每一句話都喊得聲嘶力竭,這個混蛋也只可能當成一場戲,饒有興致地欣賞她的憤怒。

完敗的感覺一旦涌上心頭,就燒熄了那里本來熊熊燃燒的火焰,張玉含只覺得冰冷從胸口開始,迅速地向四周蔓延開去,直到指尖。甚至連不知何時滑落下來的兩行淚,也是冷的。

她倒是馬上醒悟到不該在這種人面前流淚,平白叫他小看了去,抬起手來胡亂在臉上了,轉身就走,卻沒察覺對方是什麼時候放開了她的手腕。

其實張玉含突如其來的怒火多少也令歐陽克驚訝。他自問見過不少刁蠻潑辣的女子,一言不合,開口即罵,伸手便打,但都帶了欲擒故縱的味道,無非要以此自己眼里印得深些。曾跟隨身邊的姬妾,醋海生波的爭寵把戲更是層出不窮,他早習慣了不以為意。他自栩風流俊逸,沒有哪個女子會對他無動于衷,穆念慈鐘情楊康,他也只當成貪圖金國小王爺的榮華身份,而黃蓉不過借了東邪黃藥師的聲勢,分外囂張跋扈些——也就和他自己一樣。

大約是因為如此,這個看上去本和平時沾染的民間女子沒什麼兩樣,論武功還遠遠不及穆念慈的千金小姐,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出對他的不屑、無視乃至厭惡,才會令歐陽克每每無名煩悶,恨不能看到她盡處下風、出言求懇的卑微樣子。

不過……她方才也確實是在求懇……

「……你就行行好,放過我,可以嗎?」

怎麼都覺得這種求懇……令人加倍不悅……

「哼,殘花敗柳罷了,有甚麼可惜!」歐陽克在空無一人的回廊上出聲自語,心情登時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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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楊康古怪的眼神時,張玉含更加懊悔自己一時腦抽,居然沒有抓住難得的出門機會溜之大吉。此番歸來,自己那個細作的身份大約是敲釘轉腳,再無懷疑了,畢竟還有哪個白痴會被無故擄來而不知道逃跑呢?

听過穆念慈詳述與楊康的經歷,張玉含知道這位小王爺雖然年輕,心思卻要比原著那個志大才疏的公子哥更為縝密,編起故事來入情入理,心中目標也極其明確。既然自己來歷不明,被他懷疑也是遲早的事。

她也知道這些人對自己的懷疑,多半出于自己莫名其妙地出現在皇宮之中,然而帶自己進皇宮的是黃藥師,進皇宮的目的是尋找黃蓉,听穆念慈的敘述,黃蓉這些日子以來竟一直和他們同行,這導致自己就算老老實實吐露實情,也無法解釋為什麼會知道黃蓉將要在皇宮當中出現。

自己那怪力亂神的穿越故事,就連有「朋友的家長」這種交情的黃藥師尚且並不相信,何況是眼前這群熙熙擾擾追逐功利的人。

那麼武穆遺書的下落,到底該怎麼解釋——不,關鍵的問題是,要不要說出武穆遺書真正的下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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