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邪黃藥師懷疑自己遭到了一種名為「找人」的詛咒。這半年來光找女兒就找了兩回,好不容易找到了,還附贈一個再怎麼討厭也無法甩掉的傻小子女婿,然而幫忙自己找女兒的人又不見了蹤影。
他在書樓內外細細勘查一番,除了一扇窗戶虛掩,窗沿的塵土被蹭掉了許多,並無其他痕跡,似乎最可能的是那人閑得待不住便跳窗走了。
以黃藥師對張玉含的了解,這對她來說倒也算很正常。
日漸西沉,想到在此天色下搜索不易,又掛念著黃蓉和郭靖,黃藥師只得先返回藏身之處。
這地方名叫萼綠華堂,與翠寒堂隔小西湖而望,周圍遍植梅樹,正是內苑賞冬景的所在,七月暑天里除了偶爾有人打掃,平時清靜無比。郭靖在此打坐運功,黃蓉又在旁護持,內傷恢復得很快。
不一時運功完畢,突然跳起身來叫道︰「對了,我要回去找師父!」
黃蓉方才听他說過洪七公的事,上前拉著黃藥師的衣袖道︰「爹爹,師父現在御廚房中,我們一起去找好不好?」
黃藥師非常想說要找你們自己去找,老子誰也不找了,看了看黃蓉躍躍欲試的表情,還是默默點頭。
三人來到御廚里的時候,洪七公正以一貫的風格坐在房梁上,手里端著一只碗,悠然自得。見黃藥師跳上來坐在旁邊,咧嘴一笑,舉了舉碗致意。
「喲喝!藥兄,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兒來了?來來別客氣,下面那個白瓷湯碗,應該還剩一多半呢,靖兒傻小子去給盛來,大家一起嘗嘗!」
黃蓉按住了打算往下跳的郭靖,自己下去,再上來時笑嘻嘻地端了三個碗,都盛著洪七公正喝的蓮子羹,先遞給父親,然後和郭靖兩人分了。
黃藥師看向女兒的眼光相當之酸,突然間冷冷開口︰「羹匙。」
郭靖福至心靈地主動躍了下去,卻只拿了一把調羹上來。黃藥師哼了一聲,接過來慢慢攪著碗里蓮子,洪七公卻像喝豆腐腦一樣把嘴湊上碗邊,吸溜得不亦樂乎。
黃蓉偷偷瞟了一眼父親,挨近郭靖笑道︰「笨蛋。」
這四個人沒一個把大宋皇朝當成一回事的,當下在御廚中上演相見歡,吃飽喝足連打包,一同回到萼綠華堂安歇。只有黃藥師心里有些放不下失蹤的張玉含,次日就對洪七公簡單說了前情,帶郭靖黃蓉到皇宮各處探查,盡管自從那天夜里大鬧禁宮之後,御林軍便捕了許多「刺客」疑犯,卻仍然沒有張玉含半點消息。
洪七公看著黃藥師,突然撓了撓頭︰「那個不知道姓張還是姓程的丫頭好生奇怪,大難不死也還罷了,怎麼曉得蓉兒會來皇宮?」
「道听途說罷。」黃藥師心想,張玉含是個穿越人的事說起來匪夷所思,而且現在哪有興致八卦這些,轉頭便向黃蓉板起了臉,「你這丫頭忒也膽大,西毒是輕易招惹得的?何況師父受傷,你不在旁照料,跑去四處撞禍!」
「我說黃老邪啊,」洪七公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你也不要罵女兒啦!養不教父之過,再說這丫頭行事一向刁鑽古怪,著三不著兩,不是隨你又是隨哪個?」
黃蓉本來想跟父親耍賴不依,听見師父這倒打一耙的理論,不由得笑起來,跑到黃藥師身邊扁了扁眼楮。
毫無插嘴余地的郭靖卻在思忖,敢當著面說東邪黃藥師做事著三不著兩的,舉世除北丐洪七公而誰?
「爹爹,你說張玉含會不會已到了宮外?」黃蓉這個推測倒是正中黃藥師下懷,就嗯了一聲,心下盤算如何在城中打听。
「黃島主……」郭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開口,立刻被黃蓉瞪了回去,轉頭看洪七公也是一副慫恿的表情,琢磨了一下,想改口叫「岳父」,還沒出聲又遭到了黃藥師的白眼。結果把想說的話給忘了,只好站在當地發愣。
其實黃藥師早知道經過這次生離死別,女兒跟郭靖是再也沒法分得開了,但一想到這傻小子還背著個掛名的婚約,就無比煩躁,心想你不辭了那一頭,休想管我叫岳父,這還是看在女兒份上,加倍容讓。所以白了一眼之後也不答話,生生把郭靖晾在當地。
洪七公不由得暗中為郭靖嘆了口氣,想這桃花島的女婿真不是人當的,還沒過門就叫老丈人擠兌成這樣,只好從中圓場道︰「靖兒,你剛才要說什麼?」
郭靖是那種,管你眉眼高低,給點陽光就能接著燦爛的實誠娃,馬上回答︰「弟子是想,張……師姐曾幫助弟子找尋蓉兒,前日又幫助岳……黃島主找尋蓉兒,眼下蓉兒無恙,我必要盡力找到張師姐,也見她安然無恙,方才放心。」
他這一番話詞語重復,人稱混亂,連洪七公都有點听不過去,但言語中情意懇切,倒是發自肺腑。黃藥師這次並沒哼他一聲,卻直接道︰「你陪蓉兒去岳陽。」
「對啦,今天已是初三,岳州離此不近,你兩個須明日即刻動身才是。」洪七公馬上想到了七月十五丐幫大會之事,隨聲附和,「老叫化眼下功夫不中用,但幫你們老爹找個把人嘛,嘿嘿,只怕還湊合。」
黃蓉咬住嘴唇偷看父親臉色,見他對洪七公一言就把他劃成了郭靖的「老爹」也是無可奈何,才喜孜孜地道︰「是,我們明兒就走!」
次日四人頗有些不舍地告別白吃白住幾日的皇宮,來到外城。正待分手,只听遠處隱隱傳來一聲爆響,抬頭看時,見東南方向的天空有道藍焰筆直沖上來。
「全真教?」四人的聲音分為兩個聲部,郭靖的明顯錯後半拍,隨後見大家均往流星指示方向急急而去,便跟在後面,走了半程,才想起程大小姐是全真門下弟子,這傳訊流星說不定與她有什麼關系。
洪七公武功未復,其余人不用輕功,等趕到城郊之時,見全真七子已經聚齊,錯落相立,橫不成行,豎不成排,卻誰也不離腳下位置,專心與對面一人相斗。猛然間銀光閃動,一條長鞭游龍般翻卷而來,正是梅超風的毒龍鞭。
黃藥師「噫」的一聲,向前踏出一步。他本來最愛護短,日前在歸雲莊,梅超風還是門下叛徒之時,一旦和郭靖相爭失利,他也要出手相助,何況此時已將梅超風重新收歸門牆,對方又是以多敵少。心里登時氣上來,打算親自教訓教訓王重陽這幫不成材的徒弟。
正待上前,黃蓉和郭靖也看清了相斗雙方,同時出聲招呼。只不過黃蓉叫的是「梅師姐」,郭靖卻里嗦,「馬道長、丘道長、王道長」地喊了半天方才住口。
他兩個這一叫,七子跟梅超風都是一怔,爭斗立停,梅超風答道︰「是小師妹?」語氣中滿是驚喜。
全真七子先是听到郭靖呼喚,又見黃蓉在旁,倒有一半人猜到那瘦高的青袍人就是桃花島主黃藥師。還不及作何反應,只見眼前一花,青影閃動, 啪撲通之聲連響,七人不是被打了兩個耳光,就是被踢倒在地,一時間莫名其妙,好不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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