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三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欣瑤搖頭︰「母親若再生下個男孩,有人就要急得跳牆,明著不行,便會來暗的,那時候才真正危險。」
李媽媽道︰「小姐說的及是,這可如何是好啊?真急死媽媽我了。」
欣瑤道︰「媽媽,別急,剛剛說的,只是最壞打算,且時日還早。冬梅姐姐,母親身邊得用的大丫鬟,除了夏荷外,其它的都還可靠?」
「小姐,二太太身邊原有四個大丫鬟,除我與夏荷外,還有春蘭,秋菊二人,都是打小就跟在二太太身邊,忠心自不用說的。我走後又添了一個,听說是個好的,沒怎麼接觸過,倒不好說。」
欣瑤道︰「母親院里,我是放心的,就怕有人在吃食上做文章,那可是防不勝防。鶯歸雖說做菜上有幾分天份,總歸太小,李媽媽,你看得多,經得多,明日起你去負責二太太的吃食,任何東西需得你驗過後,方才能進母親的口。」
「小姐若放心,這事就交給媽媽去做。」李媽媽認真道。
「小姐,冬梅放心不下小姐,二太太,想等二太太生下小少爺,我再出嫁。」冬梅道
「冬梅姐姐,再有大半個月,便是你大喜之日,你且安心嫁人,到時,我另有事情交待于你。這件事情很重要,只是眼下我還沒有想周全。今日這一番變故,打亂了我的思路,須得好好再想想。你們先去休息吧,若鶯歸回來,只管讓她來見我。」
二人見小姐臉色蒼白,也不多言,吩咐外間值夜的淡月夜里驚醒些。
蔣欣瑤疲倦的半倚著錦墊,心里想念著那個頭發花白的老人。不知何時起,蔣欣瑤一遇到煩心事,祖父的影子就會出現在眼前,含笑看著她,眼里都是信任。
還是您老人家最有先見之明啊,這高門大宅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刀光劍影,如履薄冰且不說,關鍵是憋悶。可憐我這小小的眼楮里得揉進多少沙子才能換得安穩度日。
蔣欣瑤隱隱的有了些怒氣。
鶯歸輕輕推門進來,打量小姐臉色,忖度道︰「小姐,二小姐已經歇下。她說,今日本不想出門,是身邊有個叫書兒的丫鬟說四小姐好久沒有來咱們院里了,這麼熱的天,怕是中了暑氣。二小姐心里念著小姐,這才出的門。那書兒還說,心湖的荷花怕是要開了,若得空,請二小姐允她進園子瞧瞧去。二小姐好奇,這才繞了路。」
欣瑤閉著眼道︰「二姐姐可明白了。」
鶯歸道︰「二小姐說她謝謝小姐,且讓小姐放心。」
欣瑤揮揮手,鶯歸輕輕關上門房。
蔣欣瑤輕輕嘴唇一咬,甩袖起身,臨窗而立,悄然仰首。
窗外月華淡淡,樹影沙沙,淡淡泥土的清香夾雜著燥熱的撲面而來。
……
歸雲堂內。
錢嬤嬤端著藥遞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微微皺眉,接過來,一口氣喝完,小丫鬟殷勤的遞上帕子,痰盂。
老太太用溫水漱了嘴,隨手拿起顆梅子放到嘴里,揮了揮手。等屋里空了,才嘆氣道︰「人啊,真爭不過命,正如我當年那樣,現在想來,真是一場空啊。」
「老太太,二太太有了身孕,這是件天大的喜事。」
老太太覺得嘴里的苦澀正盛,連甜絲絲的梅子都掩不住其味。她搖頭道︰「是喜事,又不是喜事。今兒沒成,日後就更難了。」
錢嬤嬤心思微轉,半晌才道︰「老太太,二太太看著是個和善人。這些年不爭不搶,也不是容不下,你何苦做那惡人?三小姐再過幾年就出門子了,再不濟多留些那黃白之物給周姨娘傍身,也好過把二老爺得罪了,母子離心。」
「不是我非要替秀兒出頭,顧氏進府十幾年了,你看她,可曾行差過一步?若讓我這個婆婆挑毛病,一時還真想不出來。你要知道,越是挑不出毛病的人,越是藏得深。我老太婆活了五十多年,看過的人不計其數,唯獨這個顧氏,看不透。我就怕我兩眼一閉,那母女倆就遭了難了。老話說得好,咬人的狗,不叫喚!」
「老太太你啊就是心太軟,這些年,你把周姨娘母女捧上天了,便是嫡親孫子,也沒見你這麼偏疼過,也算是還了債。老太太,嬤嬤跟了你幾十年,听我一句勸,二太太是二老爺心尖上的人,你不看在二老爺份上,總得顧著兩個孩子,更何況肚子里還懷著一個,這事要傳出去,還不被人戳脊梁骨啊?」
老太太嘆道︰「你說的句句都在理,今兒我原想著這麼好的機會……哪料到那個孽子……哎……都是命,都是命啊!」
錢嬤嬤道︰「老太太,人啊要認命。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太太只管頤養天年,有些事,還是不要管的好。嬤嬤我說句不中听的,你管得了一時,還管得過一世啊,二老爺今兒那些個話,老太太不能不顧啊!」
老太太目色暗沉,嘆息連連︰「我這個兒子……罷了,罷了,也只能委屈她們母女倆了。」
錢嬤嬤跟著老太太幾十年,太清楚她是個什麼性子的人,若周氏母女委屈,這蔣府就沒有委屈的人。她冷眼看了十幾年,哪里會不知道顧氏的為人?可人家即會做事,又會做人,兩個孩子教得也好。
再看那周秀月,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能活活把人氣死,兩相一比,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錢嬤嬤張了張嘴,到嘴邊的話仍是咽了下去,只化作了一聲微不可察的嘆息。
……
顧氏悠悠轉醒,剛想掙扎起身,被人一把按住。
「玉珍,快別起來,你身子弱,躺著,躺著。大夫說你有了一個月的身子,中了暑氣才暈了過去。」
顧玉珍雙手微微顫抖,慢慢的覆上了小月復。
血脈相連,顧玉珍心頭酸澀,苦笑連連。
「老爺這些年對我的好,玉珍心如明鏡。這個孩子來得真不是時候啊。我若……老爺便不會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蔣宏生心口一痛,一手撫著顧氏的秀發,一手緊握住她的手,放柔了聲音道︰「如今你有了身子,若再生下個男孩,便是看在三個孩子的份上,母親也不會逼迫于你。你放心,我定護你們母子周全。」
顧玉珍偏過臉,不置一詞。
「你什麼都不要管,只顧安心養胎,這管家的事推了也罷,沈氏大家出身,也該是時候接手了,母親那里我去說。」
顧氏慘然一笑,笑得勉強。
蔣宏生低頭,一吻印上了顧氏的唇畔。
「玉珍,我與你夫妻十幾年,我如何對你,你心里明白。就算以前我再有做的不對的地方,看著那兩個孩子的面上,你也該消了怨氣。」
蔣宏生沉默許久,又開口道︰「我早就與你說過了,這輩子,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咱們倆個一處生,一處死,死了一處埋,誰也離不開誰。以後自請下堂那些個傻話,我不想再听見,也不會同意,咱們倆個好好過日子。你信我!」
顧玉珍閉上眼楮,翻了個身朝里,眼淚簌簌劃落。
蔣宏生坐在床沿上,看著女人微微顫動的背,哽咽難語。
……
陳氏抬手一口氣把青花茶盅里的冷茶飲盡。
「老爺,事情原本是這樣的。咱們女兒才是受了委屈的人。」
蔣宏建臉色由青轉白,再由白轉青,突然拍案而起。
「一肚子壞水,跟她那個娘一樣。」
陳氏撫著胸口氣道︰「可不是嗎,老爺啊,今天可真是懸啊,若不是弟妹正好有了身孕,那賤人就爬到咱們頭上了啊。這日後咱們大房,還有好日子過嗎?」
陳氏用眼角打量男人的臉色,繼又嘆道︰「屁點大的姑娘家,就學著打打殺殺,你說說看,這可怎生了得?」
蔣宏建一**跌坐在竹榻上,突然轉過臉直視著陳氏︰「你說,這事會不會是老太太的意思?」
「不是老太太的意思,只怕也是周姨娘的意思。老爺,咱們不管是誰的意思,只不能讓那周姨娘做了這二房的正位。」
蔣宏建撫額道︰「你放心,這事,我心里有數!」
「你有什麼數啊?」陳氏往前挪了一**。
「老爺,老太太身子還能活多久,將來兩眼一閉,這諾大的蔣府該如何分?咱們是長房,長子長孫長重孫,老太爺先逝前把家業交到了老爺手里,按理說,咱們得佔大頭。弟妹心善,估模著也不會來掙,換了那周姨娘就不同了。」
「那賤人敢來掙家業,我弄不死她。」蔣宏建怒道。
陳氏心頭暗喜,卻愁眉苦臉道︰「老太太偏心成這樣,將來也是說不準的事。萬一……只委屈了元青和子辰。」
「依你之見該如何?」
陳氏眼中寒光一閃,冷冷道︰「老爺,那周姨娘是萬萬不能被扶正的,不僅如此,咱們還得跟二弟,弟妹一條心。」
「你的意思是幫顧氏一把,將來顧氏念咱們的情,就不會來與我們掙家產?」
「老爺英明!」
蔣宏建冷笑兩聲︰「母親統共就得我與二弟兩個,家產不家產的也落不到旁人的口袋。我就不喜那周氏仗著侯府欺人太甚!」
「老爺,那……」
「那什麼那,二弟是個聰明人,他若不同意,誰也拿他沒辦法。咱們啊,只需在邊上靜靜看著,該伸手的時候伸一把,就行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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