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樹木婆娑搖曳,颯颯生風。
欣瑤咽了咽口水,環視一圈,眸色暗沉了下來。
「嫂嫂,咱們回吧,太晚了,二哥哥怕要擔心的。」
吳氏嬌嗔道︰「也罷,時候不早了,咱們動身吧。」
丫頭們上前幫主子穿戴好,擁著兩人到了馬車前。
這回出門,老太太安排了四輛馬車。欣瑤主僕三人一輛,二女乃女乃主僕三人一輛,四個婆子一輛,還有一輛則是放些點心,瓜果,茶壺之類的零碎的東西,若是哪個護院走累了,也可在車上休息一陣。
欣瑤推開淡月伸來欲扶她的手,靜靜的看著吳氏主僕上了車,上前笑道︰「嫂嫂先行一步,我頭上的簪子落在茶棚里了,讓丫頭去找一下,隨後就來。」
吳氏掀起簾子,渾不在意道︰「妹妹快些趕來,我在前面涼亭等你。」
欣瑤笑道︰「嫂嫂盡管先走,你懷了身孕,能走多快啊,我三步兩步就趕上你了。」
吳氏含羞啐了欣瑤一口,便放下了簾子。
……
蔣欣瑤目送著三輛車離去,轉過身,見兩個丫頭疑惑的看著自己,也不說話,走到剩下的兩個護院前,沉著臉道︰「身上有什麼家伙,統統拿出來。」
這兩個護院都姓蔣,都是蔣家的家生子,跟著蔣宏生有些年頭了。乍聞此言,只覺得不可思議,當下從身上掏出兩把匕首,遞給了四小姐。
欣瑤接過匕首,把其中的一把藏到袖子里,另一把則遞給了微雲。微雲狐疑的接過匕首,學著小姐的樣,藏進袖子。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微雲奇道︰「小姐,出了什麼事?」
欣瑤擺擺手。不置一詞。
她看了一眼山道開拓的路面,雖比一般的山地平穩,寬闊,卻只能容一輛馬車前行。山道一邊是小溪。樹林,另一邊則是陡峭的山地。
吳氏的車已行至大約有三百米的距離,欣瑤這才道︰「啟程吧。」
主僕三人上了車,放下簾子,人還未坐穩,欣瑤對著直直看著她的兩個丫頭,嘆道︰「希望是我多心,倘若不是,咱們這一趟給人暗算了。」
微雲,淡月大驚失色。又不也敢多問。三人支著耳朵,凝神听著馬車外的動靜。
……
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
午後的林子,除了溪水潺潺,馬車吱吱丫丫的車輪聲。再無一點聲響。
欣瑤靜靜的听了半晌,提著的心稍稍放回原處。
突然間,一聲淒厲的破空聲,劃過林子。
緊接著一聲馬嘶,車身一陣晃動,便傳來了打斗聲。三人的臉色剎那間變得慘白,嚇得琴瑟發抖。
欣瑤顫著手。掀起簾子,只見兩個護院已變了臉色,緊緊圍在車旁,全神貫注的注視著四周的動靜。
樹林里人隱隱約約幾個黑影,持刀爭斗,隔著小溪。看不分明。
胖護院啞聲道︰「四小姐,咱們快走,不是沖我們來的,別惹禍上身。老張頭,走快點。」
蔣欣瑤緊靠著車壁。手心里全是汗,凝神听著樹林里的動靜。
淡月跌坐在車里,拍著胸口,道︰「小姐,不是沖咱們來的。」
欣瑤下意識點了點頭又搖搖頭,低聲道︰「別說話,都坐穩了。」
打斗聲漸漸弱了下去,林子里的黑影不見了蹤影。車上,車下的人都長長的吐了口氣。
趕車的老張頭笑道︰「四小姐,別怕,我趕了一輩子車,這種事遇得多了,江湖中人,打打殺殺的,咱們只管走咱們的。再有個一里路,就是涼亭了,二女乃女乃她們說不定就在前面等我們呢!」
話音未落,只听得又一聲淒厲的破空聲劃過。馬突然受驚,一陣嘶吼,抬起前蹄飛也似的奔了出去,頓時把兩個護院甩在身後。
老張頭手持韁繩,大聲道︰「四小姐,不好了,馬被箭射傷,受了驚,不听使喚。」
車里三人被一陣劇烈的晃動跌得東倒西歪。欣瑤掙扎著爬起來,又被重重的摔下。
微雲,淡月兩個見狀,剛想伸手扶住小姐,奈何自顧不瑕。
又听得老張頭含著哭聲道︰「小姐,小姐,快跳車……快……韁繩要斷了……車要散了……快!」
蔣欣瑤趴在車里,雙手抓著一側車壁,大聲吼道︰「你們倆個快跳。」
微雲,淡月兩個摟在一處,披頭散發,滿臉淚水,哪里還敢動彈半分。
蔣欣瑤心下大恨,咬咬牙,一個顛簸,就勢朝那兩人用力一腳,踢在近處的淡月身上。
淡月見小姐雙目噴火,哆嗦著伸手把胸前的微雲用力推了出去。微雲慘叫一聲,跌落下車,生死不知。
淡月回頭沖小姐叫到︰「小姐,你先跳,快……」
蔣欣瑤趴在馬車最里,起身都困難,只得大叫到︰「別管我,跳。」
淡月哪里舍得扔下小姐一個人,掙扎著一只手扶住車身,另一只手則伸向小姐。蔣欣瑤用腳抵住後車廂,吃力的抬起身子,兩只手艱難的握到一起。
欣瑤就著淡月手上的勁,好不容易爬起來,卻是死命的把淡月往外一推,自個重心不穩,就勢往後一倒,重重的撞在後車廂上,疼得齜牙咧嘴。
馬車上一下子少了兩個人,減輕了重量,馬越發瘋跑起來。蔣欣瑤艱難的爬起來,又重重的摔了下去,只听得那老張頭大喝一聲︰「讓開……要撞了」
走在後頭的兩個護院听到聲響,回頭一看,嚇得魂飛魄散,只見山路上一輛發了瘋的馬車疾馳而來,離他們只十幾米的距離。
兩個來不及叫喊,下意識的抱住了頭,蹲下,剎那間,馬車擦著他們的頭,拐向一側,跌落在山澗里。
巨大的聲響及馬的悲鳴,嘶叫的聲音讓前頭馬車里的人一陣顫栗。
吳氏忙不迭的叫人扶下車。把護院叫來一問,听得是老張頭架的馬車摔入山澗,又驚又怕,腿一軟。直挺挺的暈了過去。
眾丫頭,婆子哭的哭,叫的叫,頓時一片混亂。
馬車跌落的地方離西山的大路只二三十米的距離,突如其來的變故引得過往行人紛紛跑上山路圍觀。
不多時,只見從山路上連滾帶爬跑下來兩個人。
略瘦些的解了馬套二話不說,翻身上馬,回府報信。
略胖些的則與四個婆子說了幾句話,指了指山上,便孤身沿著陡壁往下尋人。
……
怡園里。徐宏遠,蔣全,燕鳴正盤著帳,只見一個黑影推門而入,在徐宏遠耳邊耳語幾句。便消失不見。
徐宏遠呆愣片刻,忽的從椅子上跳起來,顫著聲道︰「全爺,備馬,欣瑤出事了!」
……
話說那沈力正與與祖父在書房里說話,今日恰好十日之約。
沈力實在不想就此放手,故最後一次請求祖父應允。哪料到老爺子始終沒有松口,兩人正相執不下,卻見沈力的近侍雙喜破門而入。
沈力乍聞欣瑤跌下山澗,生死不明,只覺得撕心裂肺,五內俱崩。胸口被生生挖去了一塊,痛不可擋。再顧不得其它,飛身而出。
沈老太爺子見狀,長嘆不已,心中有了幾分不忍。
……
待蔣家三個男人趕到西山腰時。已是落日時分,吳氏早已幽幽轉醒,蜷縮在車里哭泣不己。
微雲,淡月受了傷,被安置在馬車里,默默流淚。所有的丫頭,婆子跪在路邊上,等著主子發落。
蔣宏生老淚縱橫,讓人先把吳氏送回府安置,自己則安排人搜救。
不多時,沈家,孫家,吳家,馮家得到消息,均派了家丁過來幫忙,眾人身綁麻繩,沿著山壁,一寸一寸往下尋人。
蔣元晨赤紅著眼楮,如困獸般在山道上來來回回的踱步,幾個來回後,終是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蔣宏生一把摟住兒子,重重的在兒子背上拍了兩下,身子卻不可自抑的顫抖起來。
蔣元晨伏在父親懷里半晌,突然抬起頭,狠擦一把眼淚,緊緊的盯著腳下的山澗。
蔣宏生亦一動不動的站在懸邊上,一高一矮蕭索的背影讓人不忍直視。
……
蔣欣瑤只覺得自己像一個失散多年的孩子,回到了母親的懷抱,溫暖的讓她忍不住想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跌落的那一刻,她的腦海里甚至想著能這樣死,也是件好事,總比七老八十了,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要強。方死方生,方生方死,總是要往那處去的,病死,摔死又有什麼區別呢。
蔣欣瑤慢慢的睜開了眼楮,動了一子,只覺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
她呵呵笑出了聲,我的命是有多大啊,這樣都摔不死。賊老天,你是在玩我嗎?
「虧你還笑得出來,我快痛死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低迷撩人的聲線令欣瑤如被雷劈,她突然目光呆滯了。
蔣欣瑤微微動彈,才發現此刻她正被人摟在懷里,半個身子壓在那人身上,合抱的姿勢,極其不雅。
蔣欣瑤倒吸一口冷氣,依稀記得墜懸的瞬間,一個身影朝她飛撲而來,那一刻她的心驟然跳了一下。
「能得英雄救美,難道不該笑嗎?」
男人的身子突然緊繃,僵硬了半晌,才低低笑道︰「看來那英雄的眼光很有問題!」
欣瑤忍著痛,明眸朝身下的人看了一眼,也笑道︰「不僅眼光有問題,腦子也有問題!」
男人眼底似浮出一絲笑意,虛弱道︰「四小姐,你再不起來,我就不止斷三根肋骨了!」
欣瑤無可奈何的嘆息了一聲,這嘆息在靜寂無聲的暗夜里,分外動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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