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唇相觸的瞬間,南泱極其分明地察覺到,那張薄唇的主人不自覺地顫了顫。
冰涼,冰涼地幾乎教人覺不出一絲一毫的溫度,她被那冰冷的溫度凍得心頭一驚,卻仍是咬了咬牙,卯著一股勁兒便伸出了舌,撬開了那張閉得萬分緊實的薄唇,將舌探入了那人的口中。
那人一雙清冽的眸子里頭一晃而過了幾絲復雜的神色,任由口中那條溫軟柔滑的小舌挑逗游走,卻仍是沒得半分的動作,只定定地立在原處,任由她的肆意妄為。
「……」見此情形,南泱將心一橫,舌頭「嗖」便纏上了那人的舌,將他的舌纏綿著帶往自己的口中。
「……」萬皓冉的眸光微動,唇畔卻是不著痕跡地勾起了一絲笑。
一切變故的發生,都不過只是電光火石之間。
南泱明艷的雙眼倏地瞪大,只覺口中的那條始終不為所動的舌已然將自己的舌強橫地勾住,瞬間便反客為主。
將她震驚的神情收入眼底,他的眸子里頭浮起了一絲淺淺的笑意,牙關微微使力。
「唔——」
一聲幾不可察的低吟,從她的喉間溢出,南泱眼中的震驚眨眼之間消失殆盡,她忍住口中傳來的痛楚,雙眸一閉,亦是朝著他的舌咬了下去。
萬皓冉英挺的眉宇微微蹙起,緩緩抬起未受傷的左手,錮住她的腮幫子,在她的吃痛中,分開了兩人纏繞不休的唇舌。
他眉眼含笑,抬起右手逝去了唇邊滲出來的血跡,饒有興味地打望著她的面容,只見她的唇由于他的禁錮而無法合上,皓白的貝齒間盡是朱紅一片。
一行殷紅得幾近妖嬈的血水,緩緩地從她微張的口中流了出來,南泱的眸子里頭一片寒意,亦萬分淡然地望著眼前的男子。
「……」那人眼角的笑意更濃,在她漠然的注視下,他緩緩地俯,緩緩地將唇湊近她的唇,在她略微莫名的眼神中,吻上了她的溢出口的血跡。
南泱的心頭驀地一震顫動,只覺心底滑過了一絲奇異的感受。
「……」萬皓冉似笑非笑地抬起頭,清冽的眸子微微眯起,細細地端詳著她的面容,好半晌,方才不咸不淡地吐出了一句話——
「朕還以為,你南大小姐流的血,會是其它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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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娘——」
明溪略微焦急的呼聲將她從沉沉的回憶里頭扯了回來,南泱驀地回神,這才意識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態,不禁有些尷尬的窘意。
「……怎麼了?」她定定神,面上恢復了一派的大定,沉聲問道。
「回娘娘,」明溪細細地觀望著自家主子面上的神色,復又續道,「自昨夜從廣陵宮歸來,你一直心神不寧,可是昨夜廣陵宮中,皇上他……」
「明溪——」南泱兀地開口,打斷明溪,隨後,一雙明媚的眸子忽地抬起,定定地望向她,眨也不眨一般,沉聲一字一句道,「我問你,席北舟——是何人?為何那個皇帝要以他來試探于我?他同我……又究竟有什麼干系?」
「……」
絲毫不出乎她的意料,明溪的眼中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異,雖是瞬息之間,卻仍是教她瞧了個真真切切。
「……」明溪的目光在下一瞬便移了開去,望向了別處,躲開了她的視線。
又是一陣沉默,她二人均為做聲。
好半晌,明溪方才長嘆了一口氣,打破了寂靜,道,「娘娘,有些人有些事,既然忘了,就再也不要記起得好。」
「……」從明溪口中听來了這麼個回答,南泱面上的神情沒得什麼太大的波瀾,像是早料到她會這麼回答自己一般,只淡淡地又端詳了明溪好半晌,方才道,「听你這麼說,我心頭的疑雲倒是解了。」
「……」
明溪的神色掩去了起先的所有起伏,望向南泱,張了張口,卻又像是有著什麼顧慮一般,終究還是什麼話都沒道出來。
她的眸子淡淡地望向窗欞外頭的天宇,只見遠處的天空湛藍澄澈,萬里無雲,美得有些不似人間。
「明溪,我的心性你是明白的,若我下定決心要做什麼事,便是天塌了下來,那也是沒法兒教我回頭的,是以,你心頭的那些個擔心,都是多余的。便說說吧,那個席北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同南泱,又有個哪樣的過往,今日閑來無事,你將這些都當作家常,拿出來嘮嘮。」
「……」明溪的眸色微變,卻也心知自己違抗不得主子的旨意,只得又嘆了一口更長的氣,說道,「既然娘娘都這麼說了,奴婢也沒得什麼好隱瞞的了。」
「……」南泱的目光從窗外的天穹移了回來,望向了明溪。
「……」明溪的頭微微垂著,目不斜視地望著腳下,徐徐道,「定昭王席北舟,十四歲投軍,拜在當年的邊關虎將陸炳生麾下,十六歲隨軍出戰,伐敵國褚合,大捷而歸,一人獨斬褚合死猛將于馬下,名震邊關,得高祖皇帝賞識,封為定昭將軍,其後三年間,先後四次南征北伐,戰無不勝,萬朝子民無不奉之為神兵天將,高祖龍心大悅,便將席北舟封了王,在陌陽城為他修建了定昭王府。」
言及此,明溪微頓,半晌方才又道,「娘娘與席王爺,便是在他大勝歸朝,遷入新府的那日相識的。」
「……」南泱的雙眸微動,卻仍是沒有做聲。
「奴婢永遠也不會忘記,那日,席王爺騎在一匹雄偉的黑馬之上,走在看不到頭的隊伍最前邊兒,一身銀色戎裝,倒像真的是天神一般。」明溪的眸光漸漸深遠,仿佛是陷入了無盡的回憶之中。
南泱定定地望著明溪面上的神情,心中卻涌起了一股子異樣,順帶的,還竄起了一個有些大膽的揣測。
她不動聲色,繼續安安靜靜地听著。
今日,是萬朝的大日子。
因為今日,正是在今日,身在帝都的子民們,終于有了這麼一個機會,一個瞻仰他們心目中那位戰神的機會。
所有人的血都在沸騰地燃燒,仿佛即將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樽真正的天神。
陌陽城,成了真真正正的萬人空巷之地,城門大開著,人們站立在街道的兩旁,不約而同地為他們心中的英雄留出了一條寬敞的大道,筆直地伸向皇城正門。
而今天,有那麼一個人,卻是十分極其非常地郁悶的,他,便是陌陽第一樓,號稱天下第一樓的店小二。
「哎哎——」
立在門口的小二哥伸手攔住了兩位直奔店內而去的不速之客,賠笑道,「二位客觀,真是不好意思啊,今日小店不做生意,二位要打尖兒還是要吃酒,都去別地兒吧。」
兩位不速之客皆是一身玄色的長衫大袍子,戴著一頂斗笠,垂下的紗簾遮去了二人的面容,教人心頭隱隱地有些發寒。
小二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咽了口唾沫。
「……」忽地,其中一個身量較高的黑衣人伸出了右手,五指縴細白皙,明晃晃地如白雪一般。
「哎喲,」小二又是賠笑,「客觀,今日老板說了,小店兒不做生意,別說五倍的價錢了,就算你給十倍的價,小的也不敢放您進去啊,您就別為難小的了……」
聞言,黑衣人的喉間溢出了一聲笑,卻儼然是女子般明麗清脆,半晌復又沉聲道,「還真是蠢。」
「……」
「……」另一個黑衣人上前一步,微微俯身,湊近那個不明所以的店小二,低聲道,「我家小姐的意思是,要麼,你讓我們進去,我們給你五十倍的價錢,要麼,你們樓外樓上上下下,可都就三長兩短了。」
……
望著兩人縴細瘦弱的背影,接過金錠子的店小二撓了撓頭,口里支吾了半晌,方才蹦出了三個字——
「母老虎!」
「小姐,席北舟的大軍,入城了。」
「嗯。」
「小姐……」明溪的眉頭微擰,遲疑道,「這個定昭王同我們無冤無仇的,又是我朝的中流砥柱之輩,今次你若傷了他,豈非造孽?」
聞言,她的唇畔揚起一抹笑,白皙縴細的右手緩緩地探入懷中,模索了起來,口中卻笑道,「定昭王爺,大萬的戰神,庶民出身,平生最不願與王孫貴族往來——既然拉攏不得,有這麼頭老虎在枕頭邊兒上蹲著,叫我南家如何安睡。」
「可是……」
「明溪,你記住,成大事者,不可婦人之仁,」她低低一笑,從懷中模出了一個包袱,接著便將包袱放到了桌上,攤開來,只見里頭躺著百枚銀針,又勾了勾唇,笑道,「況且,我也沒想取他性命,不過是告誡他,老虎再怎麼威風,它上頭,到底也是有獅子在的。」
……
「……」話及此處,明溪卻忽地收了聲,不再往下說了。
南泱微微蹙眉,卻還是沒有出聲打斷明溪。
「……」明溪徐徐望向南泱,笑道,「自娘娘你出身之日起,便像是這天下,都在你的算計之中。天下人都說,沒有人曉得南家的大小姐,究竟有多聰明,而那日,四十九枚銀針自你手中飛出,卻是教席北舟一支不落地盡數還了回來……」
……
「呃——」
一聲悶哼,從她口中溢出,左肩處傳來一股子撕心裂肺的痛楚,竟是要將她生生痛暈過去一般。
「小姐!」明溪大驚失色,連忙扶住了她顫顫巍巍的身子。
「……不可能……」
南泱一把推開了明溪,捂住傷處踉踉蹌蹌地走向窗台,扶著窗沿朝著那人的背影望去,滿眼的不可置信。
只見那人身形威武挺拔,端坐在黑色戰馬之上,一身銀色戎裝在陽光下折射著光芒,竟是耀眼得教人不敢鄙視一般。
「不可能……」她的面容上盡是不可置信,口中呢喃著。
亦正是此時,那個高高在上如神祇一般的男子卻驀地回過了頭,犀利如鷹一般的眸子定定地望向了閣樓上的她,唇畔一樣,勾起了一抹挑釁意味十足的笑容。
南泱的雙眸驀地一凜,一口血水從口中涌了出來——
那人方才的唇形,是在說……承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