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謀 第46章 秋意

作者 ︰ 弱水千流

秋日漸濃,蕭瑟的風吹著,梧桐金燦燦的落葉被席卷了漫天。

後宮中素來最為熱鬧的翰瑄宮,此時卻宮門緊閉,竟隱隱有一絲蕭條落寞之態。

額角又隱隱痛了起來,江璃蓉斜斜地倚坐在紅木椅子上,細長的眸子微微合起,縴細的指節揉了揉那隱隱作痛的額際,心頭頓感一陣煩躁。

「若格!若格!」她張了張口,雙眸仍是閉著,只蹙緊了眉頭高聲地喚道,「本宮的頭痛又犯了,來為本宮揉揉。」

殿門被人從外頭「吱呀」一聲地推開,便見一個小宮娥小跑著到了她跟前,面上有一絲難色,半晌方才怯生生道,「娘娘,讓奴婢來為您揉揉吧。」

「……」入耳的聲音並不熟悉,黎妃細長的眼眸緩緩睜開,只見身前立著的宮娥生了一張清秀的小臉,眸子里頭的眼神卻很是怯懦,自然不是若格。

霎時間,那日廣陵宮的一幕幕浮上了心頭,她只覺心頭涌上一陣莫大的疼痛與酸澀,怔怔了半晌,方才揮手朝那小宮娥道,「不必了,本宮想睡會兒,你下去吧。」

「是。」小宮娥這才福身,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殿門再度被合起,沉悶的聲響重重地敲擊在黎妃心頭,窗扉緊掩,而那絲方才透入的陽光又再度被隔絕在了宮闈外,一室之內有些暗沉。

皇帝已連著一個月未曾踏入過翰瑄宮。

江璃蓉緩緩地從紅木椅上起身,腳下的蓮步輕移,坐到了梳妝的銅鏡面前,眼微抬,只見鏡中的女子面容姣好,面色卻有些許蒼白,眉宇之間夾雜了些許落寞寂寥。

若格服下那杯毒酒時的一幕幕猶在眼前。

那位陪伴了她數年的女子,眼中噙著淚,素手縴細溫柔拂過她腮邊的淚,朝她笑道,「娘娘,別哭,奴婢此一生能陪在您左右,已是死而無憾了。」

銅鏡落在了地上,碎了一地的殘渣,黎妃眼中滿是淚水,伏在梳妝台上抽泣不已。

「若格……是我對不起你……」

心頭生出的痛意似是要將她整個吞噬了一般,她口中呢喃著,身後的殿門卻忽地被人推了開,一陣腳步聲便緩緩地傳來,江璃蓉神色一變,立時便抬手拭去了腮邊的淚跡,頭也未回地怒道,「真是愈發不懂規矩了!是誰準你們進來的!」

「娘娘這是何必呢?」

一道輕柔的女子從身後傳來,語調輕描淡寫,江璃蓉的雙眸微動,回頭去望,只見身後端端地立著一個一身素色長裙的女子,面容清麗,月復部隆起,正面無表情地望著自己,卻是笙貴嬪。

「……」她別過頭去,面上的神色在瞬間冷然,沉聲道,「你來干什麼?」

「臣妾今日賀御醫說,娘娘近日總是頭痛,心中憂心不已,特來探望娘娘。」許茹茜面上的神色很是平常,只口中朝她淡淡道。

「……」江璃蓉面上勾起一絲冷笑,嘲道,「那本宮還真要謝謝笙貴嬪。」

「娘娘著實是太客氣了些。」許茹茜腳下的步子微動,朝江璃蓉走近了幾步,面上浮起一絲淡笑,凝視了江璃蓉半晌,方才緩緩道,「今年殿試剛結束,男人嘛,都是圖個新鮮的,待那陣新鮮勁兒一過,皇上自會記起娘娘的好來。」

「……」江璃蓉的眸子更冷,望向許茹茜,面上亦是勾起一抹冷笑來,淡淡道,「笙貴嬪,你今次來本宮這兒,不會只是為了同本宮說這些的吧?」

「自然不是。」許茹茜仍是含著笑望她,又道,「臣妾今次來,是想給娘娘引薦兩個人。」

「哦?」江璃蓉秀眉微挑,一時不明白笙貴嬪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引薦何人?」

「今年新晉的秀女里頭,皇上留了五個在宮中,三個封了采女,一個封了寶林,一個封了才人。」許茹茜沉聲道,「臣妾今次要為娘娘引薦的,正是秦采女同袁寶林。」

「……」江璃蓉心頭一番思量,眸子微動望向許茹茜,又道,「她二人家世背景如何?你可探听清楚了?」

「秦采女名為秦婉怡,是太常寺秦道之大人的三女兒,袁寶林名為袁秋華,父親是沁陽城的太守秦賀。」許茹茜應道。

「……」江璃蓉微微頷首,又道,「這個秦婉怡倒是家世顯赫,可袁寶林……也罷,你去同她二人知會一聲,就說本宮的身子不適,著她二人明日來探視吧。」

「是。」許茹茜頷首,「那臣妾便先回去了。」說罷她便轉過了身子,朝著殿門的方向走去。

江璃蓉卻忽地又叫住了她,「笙貴嬪且慢。」

「……」許茹茜回過身子,面上端著一抹笑意,眼中神色卻是冷的,沉聲問道,「娘娘還有何事?」

「……」黎妃的面上復又重拾了那素來端莊嫻雅的笑容,緩緩起身,朝著她走去,眸子定定地望著她隆起的小月復,戴著精致護甲的右手輕輕撫上她的月復部,笑道,「貴嬪月復中的孩兒,應是有五個月了吧。」

「……」許茹茜的身子微動,狀似頗不經意地避開黎妃的手,沉聲回道,「回娘娘,是有五個月了。」

江璃蓉笑容不減,收回了手又道,「你方才說,近一個月來皇上是陪新人去了,可本宮卻听聞,皇上前日夜里才翻了淑婕妤的牌子。」

「……」許茹茜聞言面色微變,只垂著眸子沒有說話。

「茹茜,你生得貌美,家世清白,性子又溫婉。」江璃蓉凝視她清麗的面容,笑道,「南泱是罪臣之女,是一個廢皇後,過去還曾垂簾執政,復生後為重新獲寵又屢次三番利用你的善良,心思歹毒可謂無人不知,可如今,皇上卻待她這般好,本宮曉得,你心中的苦。」

「……」

「本宮說這些,只是想提醒你,」江璃蓉伸手執起許茹茜一縷發,一陣淡雅的清香便隱隱撲鼻,「你同本宮如今是一根繩上的人,該同誰齊心,該與誰為敵,該待誰好,該恨毒了誰,你心中,應該有數。」

「……」許茹茜面容極冷,聲音卻是平靜,「娘娘所言,臣妾必永不相忘。」

吹了多時的秋風仍是不止,落葉翩飛。

南泱攜著明溪踏入斜陽居時,田貴人正坐在院子里頭的太師椅上,懷中抱著一只毛茸茸的雪白貓兒,正逗弄著。

此般情形入眼,南泱的面上便浮起了一絲笑,打趣道,「如今這宮里,能有你這般閑情逸致的人,怕是沒幾個了。」

田晨曦的雙眼仍是盯著懷中的貓兒,口中卻笑著回道,「如今這宮里,能來我這斜陽居的人,也怕是沒幾個了。」

南泱朝她走近幾步,眸子望向她懷中的貓兒,只見那只貓兒一雙眼兒圓溜溜的,色澤幽藍,慵懶迷離,整個身子圓圓胖胖,神態之間卻隱有幾分高貴,模樣很是討喜,不由地俯下了身子撫著它頭上的貓,笑問,「你從哪兒弄來這麼只討喜的貓兒?可起了名字?」

「是皇上前些時日讓江路德送來的,說是西域送來的,似乎是叫‘波斯貓’……」田晨曦的面上浮起一絲難得的笑,沉吟了半晌,又道,「我見它渾身肥滾滾的又通體瑩白,便給它起名叫‘大白’。」

南泱聞言「噗嗤」一聲便笑了出來,「如此名貴的貓兒,你起個這麼土氣的名字,也虧了它听不懂,不然怕是得被氣死!」

南泱的話音方落,大白卻像是有幾分不滿,懶懶的眸子抬起望向她,神情里頭竟似是有幾分不屑一般。

她又是一陣失笑,「你這大白倒是挺有靈性。」

「是啊,」田晨曦也是笑,撫著那一身光滑柔軟的毛發,朝南泱笑道,「你可別說它不懂,這家伙精著呢。」

兩人又是一番談笑,好半晌,田晨曦方才似乎記起了什麼一般,面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朝南泱問道,「我听說,今年殿試過後,留了五個下來?你可見過?」

「未曾,」南泱聞言微微搖頭,面上的笑意亦是淡了幾分,「對于這檔子事,我並不是太關心。」

「你不關心,可是有人卻關心得很。」田晨曦眉眼之中浮起了一絲冷色,「我听聞,前些時日笙貴嬪在打听那五人的家世背景,怕是又要鬧起什麼ど蛾子來。」

「……」南泱心中一滯,面上的容色微變,卻也不過一瞬,復又朝田晨曦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來之則安之,操這份兒心也沒什麼用。」

「你倒是想得開。」田晨曦望著她,淡淡道。

方此時,斜陽居的宮門卻開了,南泱同田晨曦拿眼望去,卻見江路德手中端著明黃的錦緞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田貴人將大白往地上一放,接著便緩緩起了身子,那貓兒甫一沾地便一溜煙地竄了開,沒了蹤影。

江路德面上堆著笑,朝二人恭恭敬敬地福身,道,「奴才參見淑婕妤,參見田貴人。」

「江公公不必多禮。」南泱淡淡道。

「不知公公此來,是有何事?」田晨曦望著江路德,面無表情地問道。

江路德聞言,便張開了那錦緞,口中道,「田貴人接旨。」

田晨曦緩緩地跪了地,南泱同明溪亦是彎了膝蓋,連同著斜陽居的一眾宮人一道跪伏在了地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貴人田氏,侍奉朕三載有余,品行端良,溫婉大方,深得朕心,特晉為婕妤,欽此——」

南泱的雙眸微動,雖已是新人在側,皇帝依然沒將田晨曦忘了,可見他心中對她必是有情的。

思及此,她唇角勾起一絲淡笑,便聞見田晨曦素來漠然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似是夾雜了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臣妾……謝皇上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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