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拂曉。
平靜的南街不再平靜。一大早,就有好幾隊人馬將南街的中心道給排了個水泄不通。很多商鋪的人都揉著惺忪的睡眼,饒有興趣地看著那幾隊人馬。
紅綢,酸枝木箱子,一直沿著中心道延伸到側街,停在了一塊破敗的寫著「有所客棧」的牌匾下。
一個身著桃紅色的中年男人站在緊閉的客棧門前,整了整儀容,將手抬到眉際,剛想往門板上拍,忽地旁邊閃過一個紅影,就這樣把好整以暇的中年男人給撞翻了。
「笑話!這第一人,怎麼也該我東媒來做!許媒,就你那樣,別把人家小公子給嚇壞了……」說完,雙手壓了壓鬢邊的發絲,伸手探向門板……
一只手,將東媒的頭撥到一邊,另一只手,輕叩了門板。
東媒破口大罵,抬眼望向按著自己的頭的手的主人,咬牙道︰「紅媒,我這可是給東街的周大小姐提親,你可別不識抬舉!」
紅媒眼都不抬,冷冷道︰「我是給上官小姐提的親……」
一句話,就讓東媒噎了。
誰不知道,這上官家與周家都是赤郡有頭有臉的大家族。可周家香火旺盛,不僅有周大小姐,還有周二,三,四,五,六,七小姐,但上官家就一棵獨苗,這棵獨苗還是十七皇子的「攜凰」。不比還好,這一比,周家頓時矮了一截。
饒是東媒,也只好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咽,誰叫自己代表的是周家呢?
從地上起來的許媒這時也不好嗆聲了,比起眼前這兩位,自己代表的只是一個小小的王家,再猖狂,也沒種去這兩尊大佛面前跳大神啊!
門是敲了,可有所客棧的大門卻還是依舊緊閉。
這時,從一大幫奼紫嫣紅的媒人堆里,鑽出來一個半老徐娘,她不屑一笑,眼角犁出幾條溝,然後咧開滿嘴黃牙,叫囂道︰「你們都給我讓開,我房東南親自來給我的第二十六房侍人下聘,你們這些缺心眼的媒人,說誠意哪能說得過我,哪涼快哪呆著去,別不識相和我搶美人……不然……」
「啪!」
話還未完,客棧的門板便打開了來,正正砸在了正笑得像春天里未耕荒地的房東南頭上。房東南剛要發怒,可晃過神來便抑住怒氣,賠上笑臉,道︰「在下西街房家房東南,請問雲公子在麼?」
宇研拉了拉身上的披風,打了個呵欠,盯住門口來人十幾秒後,一語不發又轉身走回了店中。
宇研也大概知道這幫白痴圖得是啥,要是知道他們眼中的美人竟是個女人,看不她們嚇得尿失禁。
「這位……」房東南頓時囧了,踏上門檻的半只腳又生生縮了回來,她可不想讓美人認為她沒禮教。
「宇研,怎麼了,這大清早的是誰來了?」一聲清脆的男聲從二樓傳來,門口一大堆來「下聘」的人頓時一凜,整衣正帽,引頸向著客棧里的那條木樓梯望去。
「又不是找我的!我可要回去睡個回籠覺了!」宇研對著樓梯喊著,說完便進到樓梯邊的一扇門內,再無聲息。
竟是真的去睡回籠覺了。
行墨從樓梯下來,臉卻蒙著紗,掃了一眼堵在門口的眾人,卻是皺起了眉頭。
東媒,許媒,紅媒——這平元鎮里鼎鼎有名的三大名媒,怎麼都到這里來了?
出于禮貌,行墨還是微微行了禮,這才問道︰「請問各位到此處有何貴干?」
語氣中的不善,誰都听得出來。
對比起房東南,那三位媒人心里可是驚訝不已——這不是艾家大公子麼?怎麼也在這里?
房東南在見到行墨的那一刻,早已被迷了個七葷八素,那私有若無的淡泊氣質,明眸雙眼,醇厚的聲音,無一不打動著房東南那****的心,所以,她想也不想就往前走去,到行墨面前便深深鞠了一躬,聲音是抑制不住的興奮︰「在下西街房家房東南,親自來給雲公子你提親來了!」說罷,還得意地掃了一眼身後的幾個媒人,那意思明顯︰看你們還怎麼跟老娘搶?
紅媒,紅媒,許媒皆是賞了她一個「白痴」的眼神。
就這點眼色,還得瑟?
行墨對于這個貿貿然跑到他面前獻殷勤的人不置一語,心里卻是想把她剁個稀巴爛。
這死不要臉的色胚,竟是肖想雲來了。
再次掃向那些人還有那些人身後的東西,再明了不過。
「房當家,你這是要娶雲做第幾房啊?」行墨眨眨眼楮,頓時將房東南的三魂七魄給勾了個遍。
房東南一听行墨,感覺有戲,再得意不過了,笑道︰「只要雲公子應下這婚事,東南便允你做了側君,待遇和正君一樣!」房東南已在腦中勾勒出行墨在她身下婉轉承歡的美妙樣子了!
「呵!房小姐,你對雲可真是‘厚愛’啊!」
那「厚愛」二字,估計除了處在神魂顛倒的房東南以外,每個人都听出了它含著的冷意。
那三個媒人更是覺得背脊一涼,望向房東南的眼里多了一抹同情。
想他艾大公子是什麼人?堂堂的「十美」啊!雖說是「十美」之末,但比起那些個庸脂俗粉,那還是強了不知道多少倍!即使艾大公子的婚事還是硬是給拖到了他二十歲才拿出台面上明談,可是願意娶的女人還是多如過江之鯽。
艾大公子比起那名單上的其余幾人,說是獨樹一幟也無不可。自古男人都是嬌滴滴的,即使學武,也多是花拳繡腿,光看不中用。但是艾大公子的武藝卻是實打實的,配上一把兵器譜排名第九的「行水」匕首,一般的女子在他手下是絕討不到好處的。
也只有武學的姬家,才能鎮得住他這尊大神。
房東南大手一揮,豪情萬丈︰「那是!美人,不就是用來疼的麼?」
行墨冷哼,道︰「房當家,要娶雲,這代價可是不小哦!」
「要什麼?綾羅綢緞,金銀珠寶,有什麼是我房東南給不了的?」房東南不以為然。
「呵!」行墨卻是左手拿著「行水」,把玩起來,懶懶道︰「雲要的不多,就房當家一只手罷!」
頓時,看熱鬧的人紛紛生出一份寒意來。
誰都沒料到那言笑晏晏的小公子,下一秒卻要這血淋淋的代價
「你!」房東南語塞,「雲公子,你這是說笑麼?」臉色已是黑了三分。
行墨也不答話,將「行水」在手中轉了好幾圈。
房東南本來就是西街一霸,可看著行墨手中的匕首,也知道那定不是凡品,頓時便沒了聲響。
「行墨……」一聲似呢喃的聲音從行墨背後傳來,讓場中的人頓時軟了幾分。
紅媒等人頓時直身,心道︰正主來了。
行墨听到攏月喚他,便失了神,收起了匕首,轉身掩住了身後的人。
「你怎麼起身了?也不披多一件衣服,著涼了怎麼辦?」艾大公子頓時變成嘮叨的老婆子。
攏月揉著眼楮,懶懶道︰「吵……」
「我這就把他們趕走,你再去睡一會吧!」行墨伸手模了模攏月的頭,輕聲哄道。
攏月剛想答話,便听見一聲怒喝「你不是雲公子!」,頓時清醒了幾分。
越過行墨的身影,看見了滿臉怒色的房東南,問道︰「你是誰?為什麼在我家?」
行墨轉頭給了房東南一個凌厲的眼刀︰都怪這個人,本來還可以哄著雲再去睡一會的,可現在……
「請問是雲公子麼?」房東南這次學乖了,先是鞠了一躬,再求證了一下。
攏月從行墨身後走出,頓時便是一陣吸氣聲。
「你是誰?為什麼一大早來我家鬧騰?」縱是迷糊,攏月也感覺到行墨的怒氣了。
什麼人啊,擾人清夢不說,還惹行墨生氣。
房東南此時是回答不了了,因為她已經愣在了攏月的容貌中了。
攏月不似行墨,她沒帶面紗,所以她是完完全全地將自己的臉暴露在眾人面前了。
後面的三大媒人一看機會來了,一把沖上前去,三兩腳就把發愣的房東南給踹到一邊去了。
而後,七嘴八舌起來。
攏月看著眼前這三個穿得像花山雞又吵得像麻雀的男人,頭不由得抽痛起來。
「你們所有人帶著你們的東西,都給我滾!」行墨一手就將攏月掩到懷中,冷冷地開口,另一手卻是握著「行水」。
三個媒人頓時噤了聲,可誰都不想走,到口的銀子,哪能就這麼吐回去?
「丫的!你們又算是什麼東西?連我姬泯煙的人都敢肖想,是活膩了不成?」
遠遠地就听見了姬泯煙中氣十足的聲音,三個媒人此時卻是沒了底氣,望望你又望望他,頓時沒了主意。
姬家,武學之家這名號下還有一個赤郡郡主的身份。俗話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這姬家,在赤郡那就是老大。而姬家的姬二小姐卻也是隨君欽點的大將軍,這強龍和地頭蛇,姬家都佔了個遍。雖說還有個上官家的「攜凰」在,但大權在握的將軍,又豈是那些裙帶關系可以比的?
對,誰都不會去找姬家的晦氣。
除了子均樓傳出的那段段子里那個不要命的男瘋子除外。
姬泯煙的到來,無疑就給這場鬧劇畫了一個句號,誰都不敢說個「不」字。
但是,鬧劇是完了,但是也成了人們茶余飯後的談資了。
子均樓也多了幾個段子。
將攏月說的是天上有地下無,什麼「艷冠群芳」,什麼「天仙下凡」,用詞也算是無所不用其極了。還時不時來一段「姬雲」戀,纏綿悱惻,天地動容。
而專心想營造一個「攏月居」的攏月卻是渾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