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荒城 第四章 一寸河山一寸血

作者 ︰ 一點塵心

受傷的趙一帆、王笑天沒進野戰醫院,而是直接進了法租界醫院。

一是法租界醫療條件好,又安全。

二是受了輕傷的王笑天,上了藥也方便回家。

王笑天雖然上了藥就可以回家,但回了家的他,卻病了。

那病還不是一般的病,而是瘋病。

這瘋病一上來,他根本沒心思養傷。

當時的大上海,到處都是硝煙,到處都是戰火;槍聲、爆炸聲、人的嚎喊聲,一刻都沒消停過。

白天是兩軍進攻防守,晚上是敵我騷擾襲擊。

就連有著國中國之稱的公共租界,一大半都被小日本開闢成了戰場。

還沒成戰場的法租界,也沒好到哪里去,天天有轟炸機、戰斗機、高射炮彈在上空飛,搞得那幫整天提心吊膽,擔心一不小心會就報銷掉的使館官員,天天跑去跟日本司令官和上海市政府官員喊冤。

只不過,這喊冤有個動听的名詞,叫抗議。

既然租界都成了這樣,其他地方還能好到哪里去。

沒挨炮彈,沒被火燒,已經是他們家的八代祖宗的墳頭都在冒青煙了。

仗打成了這樣,醫院里自然是忙得不得了,到處都是傷員。

趙一帆腿上雖然挨了一刀,可憐兮兮的,但醫院里的醫生,也只是讓他在醫院里呆了一天,就把他趕回了家,給他開了一些藥回去自己換。

被家里人,用人力車接回家的趙一帆,在家里躺了兩天之後,也病了。

那病還跟王笑天的病一樣,是根本就沒藥可醫的瘋病。

原來,趙一帆腦子里天天都是炮彈紛飛,殺聲陣陣,只要他一閉上眼,就是端著刺刀在沖鋒,而且每次都是他被小日本刺倒在地。

原本一心一意的要殺到日本去當偉大領袖的趙二俠,哪咽得下這口惡氣?

什麼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那忍無可忍中,我們的二俠趙一帆就病了。

人家病了就躺在床上裝死,我們的趙二俠病了,就從床上爬起來拄著拐杖跑去找刀。

他們家里面又沒有戰場上用的大刀、指揮刀,只好在廚房里模了一把菜刀。

拿著那把菜刀,一拐一拐的拐到院子里砍樹,邊砍邊罵小鬼子。

開始時,他的老爹老媽還跑出來罵他,罵他神經病。

罵著,罵著,干脆就不罵了。

在他們眼里,這個怪兒子本來就是一個神經病。不罵還好點,一罵說不定真的就成了神經病。

再說,這個不听話的家伙早就傷透了他們的心,要是罵兩句能回心轉意,哪還會等到今天。

後來,為了讓他拼命砍著的「小鬼子」形象一點,再形象一點,我們的趙二俠還在那些樹上都點了個紅點。

點了紅點還不算,他還要給那些小鬼子取名。大郎,二郎,三郎的一直取下去。取了一個砍兩刀,取了一個再砍兩刀。

好在他們家院子里的樹都大,還有好幾棵,經得起他的砍。

他的老爹老媽也不去管他,人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挨炮彈炸,哪還去管得了那幾棵樹?反正他們又不信風水?要是家里風水好,他們哪會養出這樣的怪人?

每當看到,或者是听到有人被小日本的炮彈炸死炸傷,他們老倆口也會跑去砍上幾刀。

有氣沒地方出,那不是要瘋人的呀?

司馬白雲和受了輕傷的王笑天,在趙家看見二俠趙一帆在邊砍樹邊罵大郎、二郎、三郎,開始是在笑,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

王笑天抽出隨身攜帶的彎刀,跑過去就一刀劈向一棵已經被趙二俠砍得不像樣的樹。

練過的,跟沒練過的就是完全兩樣,王笑天一刀下去,那棵叫大郎的樹,就被他劈得嘎嘎而倒。

要不是趙一帆躲得還算快,那個大郎倒下來,說不定又會請他跑一趟醫院,再看一次醫生。

到後來,腿傷稍微好了點的趙二俠,見他們家院子里的樹已經被砍得不成樣子。

他老人家就在院子里扎起了草人,給那些草人戴上日本軍帽——假的,取上日本名大郎、二郎、三郎,之後就用來練刺刀。

而且還邊捅邊喊,搞得像真的一樣。

王笑天、司馬白雲哪會跟二俠趙一帆玩這些,就在砍倒了大郎的那天,又跑到戰場上去了。

王笑天肩上的那點傷算個屁呀!脾氣大得要死的他,發起瘋來才會要人的命。

何況他原本就害了瘋病,看見趙二俠在砍大郎、二郎、三郎,那瘋病又加重了幾分;離走火入魔,瘋病大作,就差那麼一絲半毫了。

這家伙發起瘋來,那是會殺人放火的。

更何況,當時的大上海,許多不滿二十的年輕人,都加入了童子軍上前線,有的直接跟我軍官兵並肩作戰,更多的是抬擔架,送彈藥;抗戰的熱情那是空前的高漲。

什麼是視死如歸?在那場戰爭中,知道已經後退無路的血性國人就是視死如歸。

最揪心人的是,當時小日本揚言三個月就滅掉中國,王笑天、司馬白雲還真擔心鬼子會打到他們家鄉去。

王笑天的瘋病,自然又在加重,還傳染到了有些膽小怕死的司馬白雲身上。

他們表兄弟倆雖然是出來避禍的,但家鄉還有他們的親人,小日本竟然揚言要滅掉中國,他們的家鄉又能飛到美國去?

小日本既然這樣狂妄,打!只要老子還有一口氣在,就要跟小日本死磕!

不死磕是會瘋人的。

沒想到,瘋子一樣殺上戰場的王笑天、司馬白雲又遇到了瘋子。

那瘋子還不是一個兩個,而是黑壓壓的一大群。

那群瘋子中的大瘋子,也就是瘋王,名叫蔡炳炎,是第201旅的旅長。

這個瘋王端著機槍,帶著手下官兵向羅店沖去。

小瘋子王笑天,向跟著瘋王狂跑的一名長官打听情況,得知王笑天、司馬白雲是義勇隊的,那名長官便告訴他們,那個瘋王是被一個大瘋王逼成這樣的。

「大瘋王是哪個?」王笑天又問。

「羅卓英。他被老蔣逼瘋了!老蔣被鬼子逼瘋了!我們都被鬼子逼瘋了!」那位長官說。

「羅大瘋發了狂,要我們三小時之內奪回羅店,否則,自殺以謝國人。蔡旅長看了一眼他老婆、兒子的合照之後就瘋了!我們都瘋了!」那位跟著瘋王蔡旅長狂跑的瘋長官說。

「小日本揚言三個月要滅掉中國,要打到老子家鄉去,老子也瘋了!」王笑天也發起了狂。

司馬白雲雖然沒發狂,但原本就被王笑天傳染上瘋病的他,病情又加重的幾分。

羅店,一個小小的鎮子,經過**日軍的反復慘烈爭奪,讓這里變成了血雨腥風的生死場。

瘋王蔡炳炎帶著手下的官兵,瘋狂的撲向了被日軍奪佔的羅店。

蔡旅長都在端著機槍沖鋒,官兵們那會不勇往直前?

小瘋子王笑天、司馬白雲,跟著一幫大瘋子,一樣的勇往直前向前沖。

在那噠噠噠的機槍聲中,在那轟轟轟的炮彈爆炸聲中,各種武器都是瘋狂的吼叫,人也在瘋狂的吼叫。

跑得飛快的王笑天、司馬白雲,在瘋狂的傾瀉著王八盒子炮里的子彈。

司馬白雲那手絕好的槍法,在不斷的掠奪著鬼子的性命。

必須三個小時奪回羅店,201旅官兵是在跟鬼子死磕,也是在跟死神死磕。

佔領著羅店的鬼子,打娘胎出來都沒見過這樣的猛人,下輩子投胎轉世也無緣再見到。

在那場天昏地暗的戰斗中,201旅官兵在瘋狂的沖鋒,瘋狂的奪佔。

面對著鬼子各種武器洶涌噴出的火舌,不斷射出的槍彈,官兵們沒有退縮,也沒想過要退縮。

就連旅長都在端著機槍沖鋒,下級官兵要是起了退縮的念頭,不干脆找根繩子吊死掉算逑了?

前面的官兵倒下了,那是他們去了該去的地方,後面的官兵繼續勇往直前朝著那地方奔去。

那里是光榮,那里是驕傲,那里是人生的輝煌!

與其窩窩囊囊的活著,不如轟轟烈烈的死去!

201旅瘋狂的沖殺兩個小時後,日軍終于抵擋不住,向後撤去。

就在這時,一排子彈打來,洞穿了旅長蔡炳炎的胸膛,光榮的大門,嘎在向我們的蔡旅長打開。

在那場慘烈異常的戰斗中,201旅多數長官壯烈殉國。

戰斗間歇,蕭蕭風起。

還活著的王笑天、司馬白雲,看著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官兵,心中一片蒼涼。

身上的沸騰的熱血不再翻滾,戰場上尸橫遍地的慘景,讓手腳發軟的他們一**坐在地上不願動彈,但201旅的官兵必須穩固住好不容易奪來的陣地。

隨後的羅店,經過敵我雙方慘烈的反復爭奪,一個小小的鎮子,一會兒落到日軍手里,一會兒又被我軍搶奪過來,到了後來,敵我雙方在這里死傷兩萬余人,這里便成了名符其實的血肉磨坊。

在淞滬戰場上,當時的右翼軍相對平靜,而左翼軍羅店、大場、江灣一線卻整天炮火連天、腥風血雨。

按當時六十七師師長黃維的說法,就是一寸河山一寸血。

一個師上去,幾天功夫就被打殘。就連中央軍精銳,胡宗南第一軍,幾天便被打得殘破不堪。

其中最慘的當數守寶山的姚子青營,從營長到勤務兵,被炸得一個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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