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施尉前車之鑒在,皇後覺得自己這間寢殿,說不準早就在自己睡著的情況下,被人翻窗戶給翻成了篩子,幾番掙扎之下,也就沒有拒絕白行遠那眼角眉梢都透露著妖孽的提議,和衣躺床上去之前自己伸手把床帳子給放了下來。
反正床離書桌還有一個月洞門的距離,不算正兒八經的寢殿。
皇後入睡前,如是安慰自己。
然後皇後這一睡,就睡到了大天亮。
左不過京試時慣例罷朝三日,皇後用不著早起。
有白行遠替她最後把題過一遍,皇後再不放心,這會兒也已經晚了,試題估計都已經到了舉子手中了,再去想也沒什麼用。
青扇掐著點推門進來,伺候皇後起床梳妝。
雖然說總覺得大概是自己多心,但皇後多多少少,還是覺得,青扇的臉色,略有那麼一點點的奇怪。
梳兩下頭,就要往鏡子里瞅一下自己臉色。
比一下首飾,又要借故繞到自己面前來,看一下自己表情。
就連換衣服,扭扣子時還要小心翼翼的往上偷瞄一瞄。
有了陸才人的前車之鑒,皇後也就放寬了心隨她去了。
左不過又是皇上鬧出了什麼⼳蛾子,還能怎麼著,皇後都快淡定了。
昨天才害得杏充媛跳了水,皇上多多少少也會消停點兒,玩不出什麼太多的花樣。
在皇後一臉平淡的喝下第二口粥時,青扇終于沒能忍住,往皇後面前的小碟子里布了點菜,放了筷子,恭恭敬敬的繞去了桌子對面,跪了下來。
「啟稟娘娘,今晨德妃娘娘來回娘娘,陸才人,自盡了。」
皇後一口粥差點沒直接喝到氣管子里去。
昨天陸才人才從鳳儀宮回去,今天就在自己房里抹了脖子,換了是她自己听,都覺得是自己這個皇後欲借才人之手殘害皇嗣,然後再想殺人滅口啊!
「娘娘說過,自才人開始往下品級的宮人皆不必往娘娘這兒回,可奴婢想著,昨天娘娘才召見了陸才人,且才人也是從充媛降位的,德妃娘娘今早親自來回話,奴婢思來想去,不敢不報。」
皇後︰「……」
這種事情你要早講啊可曉得!
青扇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繼續往自家娘娘心口戳刀子。
「德妃娘娘來回娘娘,才人自降位之後,皇上聖寵優容,不讓挪宮,結果今早宮人來回,發現陸才人在自己屋里,身體都已經冰涼了,太醫已經去看過了,說是自盡,茲事體大,德妃娘娘不敢擅自做主,派人把陸才人所居衍慶宮的其他宮嬪都遷了出去,別宮安置,再把衍慶宮一應物什都看管起來,非詔誰也不能進去。」
皇後頗覺怨念的看著自己面前的粥碗,要麼你就等到自己吃完了再說啊,這會兒剛吃到一半你來回,這還讓人怎麼愉快的吃早飯!
青扇一字不落的把德妃說的話回完,終于小心翼翼的拋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娘娘,去看看麼?」
皇後︰「……」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她能不去麼?
德妃看朱氏掌管後宮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己接管朱氏那一攤子也不是第一天了,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她門兒清。
要真只不過是一個才人勾心斗角成了炮灰被人暗害,她才不會大著心特意起個大早跑來回話,還費盡心思把整個衍慶宮都清空,再看管起來,除了皇後誰都不能進。
皇後還在想昨天陸才人沖著自己胡諏的那些什麼淑妃與朱氏勾結妄圖後位的鬼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一時之間沒理青扇。
這種一听就知道是漏洞百出的謊,她何必特意跑到自己面前來說?
謝慎行不會挑這麼一個冒冒失失的蠢貨來宮中。
青扇都快哭了。
半晌皇後才回過神來,看著依然跪在地上的自家陪嫁。
「準備轎輦吧。」
德妃壓根就沒跑遠,親自來了一趟鳳儀宮之後,就一直在衍慶宮旁邊的英華宮等著,順帶安撫一下被嚇得啼哭不已的美人們。
後宮里難得這麼大張旗鼓的死人,尤其死的還是闔宮都知道的風頭正盛的前九嬪之一的陸才人,小宮女一路哭著喊著跑了整整一條長街到達德妃宮門口後,基本上闔宮嬪妃也就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皇後到時,德妃已經先收到了風,誰都沒帶,就一個人站在英華宮門口,看著皇後暖轎到了,直接就往長街上那麼一戳,生生攔住了皇後的轎攆。
「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
青扇替皇後揭開轎簾,皇後就正好看到德妃恭順無比的跪伏在青石磚的地板上。輕輕的把頭磕在地上。
于是皇後也干脆從轎子里鑽了出來,揮退想要跟上來的青扇,親自俯身扶起德妃。
「妹妹如此封宮,是想要本宮看什麼?」
自己一貫在後宮里當習慣了甩手掌櫃,德妃做得這麼闔宮皆知,一則是向自己表忠心,二來大概里面也實在是有那麼些不能公諸于眾的東西。
德妃沖著皇後又行一禮。
「事關重大,臣妾不得不封宮,陸才人已被挪走,還請娘娘移步衍慶宮。」
皇後拍了拍德妃的手,往里走。
「事關重大,怎的沒見淑妃妹妹?」
德妃的臉瞬間……就抽了抽。
「回稟娘娘,衍慶宮的小宮女往臣妾宮中報信時,淑妃妹妹正巧路過衍慶宮想去佛堂,見宮門大開,便想進去看看怎麼回事,哪知道一進屋就見陸才人掛在房梁上,听淑妃妹妹身邊的宮女說,當時淑妃妹妹被嚇得差點暈過去,好不容易扶著宮女回了宮,這會兒已經開始發熱了,剛剛太醫還來回說,受驚過度,只怕是一兩日都好不了了。」
皇後是真不知道該說淑妃倒霉,還是陸才人竟然連這一步都算計好了?
「這也不是什麼正日子,淑妃去佛堂做什麼。」
德妃就跟在皇後身後略差了小半步,莫名其貌就听皇後抓著淑妃開始問,還楞了楞神。
「听跟著妹妹的宮女說,今日淑妃早起身子就有些倦倦的,本想歇歇,不知道怎的就想起來佛堂還供著本早些年手抄的金剛經,本想叫宮女去取了來,又听得有人提了一句必得要親自去取才顯得虔誠,淑妃也就當散心了。」
皇後本想問是哪個宮女,後來想想,大概德妃也不會去留心這種小事,便也沒再問了。
也不知道淑妃和陸才人是有多大的仇,臨了了還要來自己這里告黑狀。
當然,等德妃拿了桌上那封封套上寫著絕筆書的信來,遞到皇後手上時,皇後只想說,那位陸才人……到底是和自己有多大仇!
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寫著所謂皇後嫉妒杏充媛有孕而中宮無所出,指使自己殘害杏充媛謀害皇嗣,末了又以家人為要挾逼迫自己自殺雲雲。
末了還聲淚俱下的哭訴自己已經釀成大錯不求皇上原諒但求皇上念她平日侍奉得宜留全家一條狗命,全家願辭官歸田,自己來生結草餃環以報皇上大恩……
德妃站在一邊,等著皇後看完信才慢慢開口。
「臣妾已留心看過殿中物什,似乎有不少娘娘……娘娘所寫之信,內容皆指謀害皇嗣,還有陷害朱氏以清除後宮異己。」
皇後也懶得去翻了。
德妃匆匆看上一眼,就能找到這麼些明面上的物證,想必衍慶宮里伺候的宮女太監,外帶什麼隱秘物件,都是鐵證。
以這位陸才人能算準了時候讓淑妃經過衍慶宮的心思,所有物證必定是死死的咬住自己不放了。
「昨日陸才人跪在鳳儀宮門外求見娘娘,闔宮皆知,只不過臣妾總覺得事出有異,娘娘乃後宮之首,皇嗣出生娘娘便是嫡母,沒有謀害皇嗣的理由,且若娘娘要除去小小一個才人,何須如此大動干戈,陸才人所說,臣妾不信。」
皇後默默點了點頭,又往房梁上看了一眼。
總算是這後宮里還有個明白人……
「臣妾已問過衍慶宮其他宮嬪,皆說陸才人自娘娘宮中回來,便把宮女都趕了出去,在宮中哭了大半宿,再然後便沒了聲息,她們只當是才人哭累睡了,誰也沒多想,臣妾已將衍慶宮所有宮女太監盡數禁足,娘娘可隨時傳人問話。」
德妃只當皇後還在犯怵房梁上曾經吊過人,趕緊拿話岔開,見皇後沒有再翻宮中其他物什的意思,趕緊引著皇後往外走。
「事出緊急,臣妾未能請旨便已行事,還請娘娘恕罪。」
皇後走到門口時,還是沒能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房梁。
雖然說事情是這樣沒錯,但她總覺得,還是有哪兒怪怪的。
「皇上知道了麼?」
皇後其實有些猜不準皇上听到陸才人自盡會是什麼反應,以他對陸才人現在的聖寵,必然是要暴跳如雷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凶手,要真看到這些東西,估計會直接拍著桌子喊要廢了自己這個皇後,德妃只怕是猜到了這一點,才趕著著人封鎖消息。
但昨日若不是陸才人與人爭執,又提到杏充媛,皇上也不會一時興起召人過來。
想必殺自己兒子這個黑鍋,皇上背得不會很情願,卻又沒有辦法說陸才人什麼不是。
若從這一點來說,只需要把絕筆信的內容換一換,或者說連換都不用換,只留最後一篇紙,隱去之前說是皇後指使的內容,皇上說不定還會斥責一句死有余辜。
只是不管怎麼說,德妃這個情,她都得承了。
德妃從善如流的搖了搖頭。
「皇上從昨夜開始,又宿在上陽宮了,臣妾發現得早,這會兒想必皇上還沒得了消息。」
「你既明白,那這些宮女太監就由你來審了。」快出衍慶宮時,皇後才算徹底回過神來,沖德妃表情詭異的笑了笑。
白行遠想必已經暗中把衍慶宮的消息給封死了,陸才人降位,雖是皇上恩寵沒有挪宮,但伺候的宮人已經按品級減了一半,剩下貼身的死忠還忙著籌謀如何坑死自己串口供,十有□□還不知道皇嗣無恙的消息。
「你說,皇嗣無恙,陸才人為何就已經認定了杏充媛母子俱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