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嗣之事,文鴛夫人是第一個倒霉催被拉下馬的。
緊跟著皇後便下令杖斃一干在文鴛夫人身邊伺候的宮人。
平時與文鴛夫人來往過密的宮嬪也沒能幸免,降位貶為庶人棄置冷宮,後宮里頓時便又去了一批。
淑妃死活把自己摘了出去,日子還算好過。
剩下以德妃為首,身邊有薛昭儀盯得死死的,配上整個後宮彌漫著的肅然之氣,端得稱得上是劍拔弩張。
從文鴛夫人房中搜出不少與外界私遞消息的證據,條條皆指暗害皇嗣,還有不少戕害其他妃嬪的話錦上添花的往文鴛夫人頭上踩一腳。
皇後順理成章的就把章炎召來名正言順的痛斥一頓,私通嬪妃謀害皇嗣兩條罪名死死扣下來,當場便下了逐出東廠的詔書。
「做得不錯。」上一次是章炎跪著,白行遠被罵。
這一回掉了個個,章炎跪得戰戰兢兢,連喊一聲冤枉的功夫都沒有。
皇後罵完直接就把詔書從珠簾子後面甩了出來,東廠暗衛緊跟著把人押出去,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白行遠一直等著章炎被押遠了才站起身來。
「皇後謬贊,此乃微臣本分。」
皇後輕輕嘆了口氣。
四妃缺兩個,現在連夫人都缺了一個,杏充媛沒有皇嗣傍身,誰還會搭理她?
自生自滅大概撐不過兩個月。
大概連九嬪都要缺了。
過了年,後宮又得重新大封一次。
果然還是要從底下那些個美人才人里面挑些身家清白的上來充數。
皇後對皇上的審美一貫不抱希望。
尤其是對身家清白的良家閨女的審美。
入了九嬪就在看到皇上的幾率上和進了冷宮沒什麼差別,只不過沒人再敢怠慢了而已。
宋橋做事皇後一貫也放心,他說章炎在後宮里的勢力清得差不多了,那必然就是差不多了,剩下點小魚小蝦慢慢來就行。
「高公子還是想來求皇後恩典,娘娘見不見?」
章炎歸宋橋管,雖然說宋橋不太會回這種話,白行遠也不打算皇後在這件事情上多糾纏。
畢竟事情都過的差不多了。
皇後抬頭往下瞥了一眼。
「他還沒死心?」
最近收到的消息時高琨想著法子想進宮來面聖求恩典,只不過被東廠今天找件事絆住,明天又被
那位婉兒姑娘撒嬌得月兌不開身。
整個一副在溫柔鄉里被吞沒了智商的樣子。
皇後還當過陣子他就能自己死心了。
以那位婉兒姑娘的心性,大概還看不上一個小小侍郎家沒職位的白丁夫人之位。
白行遠默默搖了搖頭。
「容微臣說句僭越的話,要讓高公子死心,只怕難。」
皇後︰「……」
救命她一點都不想和一個沒了智商的情聖說話啊!
「查清楚了麼?那位李月婉,到底是什麼人?」
身份實在是太過于成迷的好處就在于,那麼一個和翠花一樣爛大街的名字,皇後竟也生生記住了。
查不出冒牌貨的信息,好歹查一查本尊,勉勉強強也能算得上知己知彼。
白行遠似乎是頗為尷尬的停了一下,抬眼飛快的瞄了一眼珠簾之後,又低低把腦袋垂了下去。
「微臣請皇後恕罪,才敢說。」
皇後反而還呆了一會兒。
白行遠雖然說平時也一口一個請罪請罪掛在嘴邊,但從來都是先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完了,然後篤定自己不會怪罪,才意思意思請個罪走個過場。
這還是頭一遭拿不準該不該和自己說。
果然還是先前覺得自己不信任東廠的後遺癥麼?
「本宮既然讓你查,又有什麼是你說不得的?」
皺了皺眉頭,皇後端了茶盞,心不在焉的拿蓋子撥了兩下茶葉沫子,又把茶盞放回了桌上。
「從來本宮也不曾因為你回什麼話怪罪過你,何來請罪一說?」
白行遠于是越發糾結了。
「微臣並無對娘娘不滿之意,請娘娘放心。」
頓了頓,似乎是下了老大的決心,白行遠才再次開口。
「只不過這次微臣所查,最後……」
話到嘴邊,最終還是給咽了回去。
「不過娘娘不必太過擔心,或者只是有奸人暗害,東廠並沒查清,微臣會再著人去查一次。」
皇後︰「……」
所以到底是個什麼結果啊!
你再查一次是沒關系,可天知道高公子哪天會腦袋抽了跑來宮中請旨,到時候自己是應呢,還是不應呢?
應了甩朝廷臉面,不應打高侍郎耳光。
好歹也要自己先知道了這位姑娘是個什麼人,才好下決斷吧!
皇後實在是表情太過于糾結,白行遠深吸一口氣,終于換了個稍微委婉一點的說辭。
「那位李月婉,鄰舍都說在家養得甚是金貴,言談舉止皆不像普通人家女兒,爹娘也甚是疼愛,平日完全不敢違拗其心意,至于是誰傳書托知縣照顧……」
白行遠終于抬頭,沒再躲避,目光直直看向珠簾之後。
「雖說知縣的確每次收到書信之後都將書信燒毀,但東廠依然在知縣家中找到一枚信物,大概是用于傳信之時使用。」
皇後覺得,幕後主使決不能是謝慎行。
平時那些ど蛾子,十件事里得有八件是謝慎行鬧出來的,從沒見白行遠這般不爽快過。
白行遠深吸一口氣,糾結的吐了兩個字出來。
「涂相。」
皇後突然很慶幸,自己剛剛把茶盞放下了。
否則她非得被驚得砸了手里的東西不可。
居然查到最後是自家老爹?
「微臣本是疑心是有人主使,陷害涂相,那枚玉印雖是涂相所有,也的確是京城聚寶齋出的孤品,不可能仿制,但若說有人從涂府偷印,也未可知,只不過……」
頓了頓,白行遠口氣越發和緩。
「微臣僭越,曾派人去涂相家查看,那塊玉印,曾是涂相家中珍藏,若說要盜去,著實困難,除非是……」
剩下的話就不用白行遠再說了。
好歹也是先帝欽點的輔政大臣,又是國丈,會有哪個不長眼的敢直接就往涂相身上下黑手?
除非是涂相自己下手。
皇後下意識的問了一句為何。
為何涂相要不遠萬里去照看一個無權無勢的人?
若說是什麼故人之女念及舊情倒還能勉強說得過去,只不過這種光明正大的理由,涂相沒有理由要藏著掖著。
又或者說那位故人是從前罪臣,但罪臣之女也不至于流落到這種上頭還能有個養父母的境地。
白行遠越發尷尬,輕輕咳嗽一聲。
「微臣不敢。」
皇後幾乎是在白行遠話音剛落的瞬間,立刻跟著就賞了個說字。
事情牽扯到自家爹身上,皇後總不至于要懷疑自家爹都幫著謝慎行一起篡權。
更何況涂相貴為丞相,閨女又是皇後,朝堂上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都不為過,何必在一個小小侍郎身上下這麼重的功夫?
要麼就是有人暗害,要麼就是不小心留下了什麼把柄。
自己家中的事,總要自己關上門來解決。
不管是什麼天大的把柄,都不能落到外人手里去。
涂相所保的,是那位真正原版的李月婉,大概是把李月婉掉包之人先自己一步,查到了什麼,才會如此利用這個身份。
「東廠查到,涂相年輕時曾有一次奉旨出京,下江南代天子巡查水事,或者是那一次遇到了一位姑娘……」
其實事情說起來也簡單,少年郎年輕氣盛,京中見慣了世家貴女,偶然見到江南溫婉系列的女子,簡直就和吃膩了肥肉陡然見到清粥小菜一樣新鮮。
但再一時糊涂也抵不上高門規矩。
涂相最終也沒把那位女子接進京來。
涂夫人大抵也知道,只不過那位女子總不能上京再找人,便也由著涂相明里暗里往那邊多照看些。
總也算彌補一些虧欠。
皇後只覺得自己腦袋有些不太夠用,亂亂的,紛紛雜雜轉什麼念頭的都有。
連帶著白行遠再說的話,也只不過是入了耳,具體到底說的是什麼意思,竟是半點也沒听得下去。
自家爹從來在京中都算是痴情的典範。
家中除了涂夫人是連一個侍妾都沒有。
標準的妻奴屬性。
哪怕涂夫人只生了一個女兒,也沒嚷著說非要納個妾生個兒子。
突然之間憑空就冒出來一個私生女……
皇後覺得,她倒不是沒能接受自己多了個妹妹
而是這個正版妹妹根本就已經死在山崖之下了好麼!
東廠查了半天最後只能查到這里。
自家爹莫名其妙多出一個閨女不說,這會兒居然進京尋親的居然還是個冒牌貨?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那位李家小姐,其實是姓涂?」
皇後楞了半天的神,最後才訥訥的擠出來一句干巴巴的話。
白行遠還以為皇後依然沉浸在自家爹居然敢在外面偷吃的憤怒中不可自拔,立刻緊跟著安慰了一句。
「娘娘放心,京中那個畢竟是假的。」
皇後沉默半晌,最後竟然頗為詭異的笑出了聲。
「白愛卿,依你說,高公子當真進宮求封,本宮大概封那位婉兒姑娘一個什麼品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