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一直蹲在皇後屋頂上的暗衛給宋橋傳了消息,宋橋又給還在翰林院里露臉刷存在感的白行遠遞了話。
皇後吩咐召白行遠的口諭說完還沒到一盞茶的時間,白大人就果斷甩下了翰林院里那一堆嗷嗷待哺的殿試新選進來供職的小鮮肉們,麻溜的滾來了書房敬候皇後娘娘吩咐。
岳齊川把岳鳳池拉進來之後,就沒他什麼事了。
白行遠死活站在岳鳳池身前,半個身子把人擋了個嚴嚴實實。
皇後往下瞄了一眼,干脆一視同仁,所有人都別賜座了。
「草民給皇後請安。」
白行遠比岳鳳池跪得早,起來得也早,岳鳳池本就站在他身後,再往下一跪,皇後基本上是看不到人了。
「岳大人說你本姓袁?」皇後抱著個小手爐,也懶得喝茶了,左不過折子都批完了,也沒什麼別的大事。
「姓袁便姓袁,為何要改換姓名進來宮中?你叫什麼?」
皇後沒叫起身,岳鳳池只能跪著。
「回皇後娘娘的話,草民自幼跟隨我家大人,便隨我家大人姓袁,大人給我起名有琴。」
白行遠微微皺了眉頭,終于往旁邊挪了挪,露出了被遮得嚴嚴實實的岳鳳池。
東廠查出來的結果,的確是袁沛身邊是跟著一個書童,名字也的確叫袁有琴,只不過經常看不著人。
何況袁沛死時,那位袁有琴也不見人影,最後一次有人見過袁沛和他家書童在一塊兒時,還是年初三月開春的時候。
盡管是個關鍵,但架不住人家早就跑得遠遠的,多得是人在找他,全都找不到。
現在竟然自己大著心的跑來皇宮自投羅網?
皇後拿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扣著手爐金獸首的蓋子。
「你家大人?」
袁有琴也和岳齊川一樣,牢牢把自己額頭粘在了地磚上。
「回皇後娘娘,是袁沛袁大人。」
皇後裝模作樣的哦了一聲,看向白行遠。
幸虧丫不敢抬頭,否則一抬頭就能指著簾子里喊你不是那天晚上和暗衛私通的宮女麼……
「本宮記得當年袁大人自請出宮行走時,本想給他指一個暗衛跟著,只不過袁大人說他身邊已有人選,不需勞動暗衛,本宮便也沒再勉強,袁大人說的人選,可是你?」
袁有琴低聲應了個是。
「只不過為何你又跟在岳大人身邊,岳大人自陳醫術上並不精通,想必江湖中神醫之名,也是你替他掙下來的,若無日日陪伴,怎能蒙混過關?」
于是岳齊川也跟著一塊兒和袁有琴跪成了並排。
「回娘娘,雖說微臣空有神醫之名,但微臣向來行蹤不定,江湖上能找到微臣之人並不多,有琴不需時時跟在微臣身邊。當年微臣偷偷出府,偶遇袁大人,便與袁大人一見如故,袁大人身份特殊,當年微臣踫到袁大人時,適逢有人追殺,袁大人當即便托付微臣照顧有琴,故微臣才會捏造有琴身份,並非故意隱瞞,望娘娘恕罪。」
皇後一怔,不覺稍稍坐直了身子。
當年便有人追殺。
袁沛不在京中,又接觸的盡是這些貪官的隱秘,危險是一定有的,只不過沒想到竟然會如此明目張膽。
「是誰?」
袁有琴低眉順眼跪在地上,完全不見了當時皇後初見他時,那副張牙舞爪的*模樣。
「都已經過去了,那人早已伏法,只是草民要替大人伸冤,請娘娘替大人主持公道。」
進宮之前,他想的是一門心思找皇上抱大腿。
進來了之後才發現,真正管事兒的,居然是皇後……
見皇上容易,見皇後就難了。
岳齊川能仗著家里的底子見,他絕對見不到。
「本宮知道袁大人之死絕非意外,只是線索渺茫,實難查到,即便你不來宮中,本宮也必然是要查個明白的。」
輕輕嘆了口氣,皇後揮揮手讓白行遠把人扶起來。
好歹是進宮伸冤告御狀的,總也不能老讓人跪著。
大概是這些天在宮里被宮規壓得差不多了,袁有琴縱使起來了,也沒敢抬頭。
「草民拜謝娘娘,我家大人是在查冰災貪污一案被人暗害的,當時草民跟在大人身邊,但大人說已經查出一些眉目,也將一些證據交與草民,只說若與他待在一起太過于危險,一旦遇事,必然兩人都無法逃月兌,便讓草民帶著證據來找岳大人,他則留在豫州繼續查,待冰災稍稍緩解之後,草民再去打听,便再沒有大人的消息了,草民當時覺得不妙,更不敢在豫州停留,便又折回依舊與岳大人待在一起。」
一個人把話憋得太久了,大概是在肚子里打了月復稿多時,說的倍兒流暢,皇後直接便示意白行遠記下了。
「過後沒多久,岳大人就發覺有人在找草民,再後來便傳出大人去世的消息,草民勢單力孤,不能替大人手刃仇人,但求娘娘給大人一個說法,不要讓幕後主使逍遙法外。」
皇後點了點頭,白行遠便直接朝袁有琴伸了手。
後者直直看了他一眼,猶豫半晌,噗通一下又給跪了下去。
「事關重大,草民只能將證據親手交與皇後娘娘才能放心。」
皇後默默低頭,揉了揉額角。
這屋子里統共三個人,屋頂上有多少個她就不知道了,但能在書房出入的,還光明正大的听了這麼久,能在乎這一個證據麼?
哪怕是在她手里打個轉兒,過後還是會交給東廠去查的好麼……
皇後說要查,難不成還真的自己親自跑出宮去飛檐走壁麼?
臣妾做不到啊!
白行遠看了皇後一眼,依然朝袁有琴伸著手。
皇後便假模假樣的咳嗽了一聲。
「那白卿便替本宮呈上來吧。」
開玩笑……她哪能讓袁有琴走近她的簾子。
這不是自己找死麼。
袁有琴一臉不情願的從懷里掏出個小印章,鄭重其事的放去了白行遠手中。
後者幾乎是掃了一眼便握進了手心。
「娘娘,是吏部侍郎的私印。」
皇後差點沒直接從椅子里蹦出來。
她一直覺得袁有琴會模出來的是謝慎行的什麼私有物件,為什麼會是吏部侍郎的私印?
從袁沛懷中搜出來的冊子,里面牽涉的人雖有朝廷官員,但大部分是與謝慎行來往過密,吏部侍郎雖不是自家爹的門生,但至少也是個中立派,不會特別偏私謝慎行。
「吏部侍郎?」微微往前傾了身子,皇後終究還是克制著重新坐直在了椅子里,「你可確定,不是偽造?」
白行遠直接隔著簾子把印遞了進去,就放在簾子里的地上,只是皇後身邊沒人,只能自己彎腰撿。
「微臣可以肯定,不是偽造。」
袁有琴又從懷里模了封信出來,又放在白行遠手中。
「皇後若不信,這是草民冒死潛進豫州知府府衙里盜得的書信,是否吏部侍郎的親筆,皇後一驗便知,草民此刻人便就在宮中,若有半分虛言,皇後直接砍了草民。」
白行遠繼續把信也放去了珠簾里面。
皇後根本就沒指望信里能有什麼驚天動地的秘密。
袁有琴一心要找的是誰害死的袁沛,自然模出來的都是些指使殺手或是冰災貪污的罪證往來。
謝慎行才不會那麼容易就露出馬腳。
「大人其實已經查得禮部侍郎私收賄賂,私換豫州官員任命的證據,只是證據在大人手中,草民只找到吏部侍郎命豫州知府請殺手追殺大人的證據。」
皇後掃了幾眼,頗覺失望的嘆了口氣。
果真是沒什麼太多有用的。
一個吏部侍郎,貪了又如何?
十個官里九個貪,真要一次性全抓起來,朝廷能空了一大半。
到時候誰來辦事?
雷厲風行也只能是敲山震虎,讓他們收斂些而已,真正有用的只能是緩緩而治。
「此事微臣也已查明,只不過現下還不是好時機。」相比起來袁有琴目光只盯著一個袁沛,白行遠還能明白些皇後心中所想。
「證據也都有了,只是沒有查明吏部侍郎與袁大人之事的關聯,現下也已有了人證,娘娘看什麼時候合適?」
袁有琴直接給皇後狠狠磕了三個響頭。
「既然娘娘早已知曉內情,為何不嚴懲此人,留著這人在朝中為官,只能是禍害朝廷,禍及江山!」
皇後還是想嘆氣。
人還有用,她現在辦了做什麼?
冰災能被謝慎行抓著不放,現下還沒查出來吏部侍郎是不是和謝慎行勾結,哪能那麼快就把人 嚓了?
「既然本宮已經知曉,這便是遲早之事,本宮必然會給袁大人一個交代。」
頓了頓,皇後看了一眼白行遠,後者立刻心領神會。
「只是宮中亦不安全,若被人發覺袁大人的侍童便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也不知他們是否會下手暗害,以防萬一,微臣請旨,帶人回東廠妥善安置,微臣願以性命擔保,絕不會有半分危險。」
皇後輕輕敲了敲椅子。
「東廠太過顯眼,你若帶個人回去又不安排個職位,終究不妥。」
袁有琴幾乎是順著桿子便爬了上來。
「娘娘既然信任草民,為大人沉冤,草民自當為娘娘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