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流砂亦年華 奠MH370︰著陸的信箋

作者 ︰ 刃輾轉

也許我還有幾個者,或者沒有,但是今天我無論如何也要中斷小說的正常更新,因為一場空前的空難,載有239人的航班就像一顆流星隕落在夜空一樣隕落在深藍色的海平面上。

原諒我這個比喻顯得不尊重逝者,我想盡力把你們的逝去描繪的唯美些,不去想那一刻的淚水,暴躁與難能可貴的冷靜。這十七天來的搜尋,我們一刻都沒有懈怠,我們自認為把所有遇到的情況都考慮到了並且準備好了,可是當我們听到馬來西亞總理的聲明時我們還是有了一瞬間的軟弱,眼前一黑,那時候我們眼前的那種黑暗,是你們經歷過的嗎?

「我們懷著深深的悲切,遺憾的告訴大家。根據新的數據分析,MH37航班終結于南印度洋。我們明天會舉辦相關的新聞發布會.」馬來西亞總理的話重重的砸在每一個人的耳膜上,那潔白的發言稿真得承受住了那句話的重量嗎?

214年3月24日1:PM北京麗都飯店。

這些天來焦急的等待結束了,但是卻不是一個好的結局,這里很安靜,除了幾個無良的記者悄悄按下快門的聲音之外,剩下只有隱隱的悲泣,他們已經不敢用力哭泣了,怕哭聲會驚擾他們所等待的人的靈魂。他們只是張開了嘴,卻拼命壓低聲音,呼吸扭曲的淒慘,淚水滴落得狼藉。

他們等待了那麼長時間,在夢中思念,在淚光中祈禱,每一次消息的更新都讓他們覺得充滿了希冀,多希望僅僅是劫持,卻沒想到.

都說靈魂是有重量的,所以,那些沒有回家的靈魂,等待你們的家人朋友心都碎了,能否跨越海洋飄蕩到這里,用你們靈魂僅有的重量輕撫一下他們的眼淚?我想他們會感受到的。

在這里我不說疑點,也盡力不去想夾雜在里面的政治目的以及各種錯綜復雜的博弈,有什麼比生命的終結更重要的嗎?當然,我也不會發個蠟燭的表情,再加上假惺惺的「祈福」,或者立上個紀念碑。碑是那麼小,與其說是為了紀念,不如說是為了忘卻。

要珍惜那些陪在身邊的每一個人,珍惜他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趁我們還在,在早晨出門的時候記得和你的父母打聲招呼,記得多牽牽那個人的手,太陽升起來的時候記得把皮膚露出來,讓它在你身上留下痕跡。

恕我無法拿逝者的生命當成題材,下面是我虛擬出的一個人物,是MH37航班上的第24名乘客,第155名中國人,這是他用靈魂書寫的最後一封信,給所有愛他在意他的人留下的,多希望,那些逝者都能留下一箋書信,哪怕是一張便條。

「很遺憾的告訴大家,根據新的數據分析,MH37航班終結于南印度洋。我們.」听到這里,一個接近五十的中年婦女再也承受不住,其實在突然收到將進行緊急發布會的時候她就隱隱覺得不對,但是她硬生生將這種擔心壓了下去。沒想到,也應該可以想得到,十多天,希冀就像是薄薄地泡泡落在現實地烈火上,被殘忍的撕裂。

她極力忍住淚水,全身忍不住戰栗,雖然肩頭被一邊摟著一邊安慰,可是他又比自己好多少呢?她死死咬住嘴唇,沒見到尸體前她不相信這是真的,這一定又是馬航在欺騙我們!他們還會繼續否認澄清的,一定會澄清的!必須要澄清!她死死咬住嘴唇,用盡畢生的力氣地咬住嘴唇,刺痛中她嘗到了腥咸的鮮血味道,但是她絲毫不肯松開,她是個要強女人,一直都是這樣!

突然她眼前一黑,兩只腳突然像是被抽掉了骨頭似的癱軟了下來。

「老婆?老婆!」一直摟著她肩膀的那個中年男子立刻扶起她︰「你別當真,這怎麼可能是真得,前幾天這種事情不也經歷過嗎?」那中年男子聲音嘶啞,一如含著一口濃痰,腦袋上的頭發半數變白,誰曉得這幾天來他吸了多少盒香煙?

她枕在那個男人肩頭,慢慢地醒,可能被他听起來就難受嗓音或者是他發黃發暗的襯衫上濃重嗆人的煙味燻醒了,她趴在那個男人地肩頭放出了哭聲︰「銘銘沒了,咱們的銘銘沒了!」暗紅色的鮮血摻和著唾液鼻涕沾染在男人的肩頭,他稜角分明的臉上暗自橫流兩行淚水,兩道清鼻涕從鼻孔流了下來,搭在許久沒有刮的胡子茬上。

「銘銘.你不是最愛吃你媽媽做的炖魚嗎?」往日嚴厲異常的父親,現在卻顯得如此軟弱。

孩子沒有了,家長,還是家長嗎?

「.MH37航班終結于南印度洋.」屏幕里的發言人像個死神一樣宣判著死亡。

女孩兒趕忙狠狠咬住自己的拳頭,一個女孩兒的拳頭能有多大力氣?但是女孩兒拼出全身力氣的兩排牙齒都沒有咬合開拳頭,白白女敕女敕的拳頭立刻流下了鮮血,順著手腕,順著胳膊肘,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女孩兒淡藍色的裙子上,血液立刻燙出一道讓人眩暈的弧線。她的哭泣讓她幾乎窒息,她仿佛感覺到了硬邦邦的手骨,但是不覺得有多疼,因為胸口的疼痛早就蓋過一切,一切。

簡短的發布會結束,電視里開始直播那幾個專家分析形勢的節目,看著他們故作高深的模樣,女孩兒抓起床邊的魔方就向電腦屏幕砸過去。

一陣悶響,屏幕破碎不堪,迸發出幾縷火花之後便黑了下來,幾道裂紋從中央輻射開來,屏幕中央,一顆魔方瓖嵌在那里。

「銘,我不是答應你你一回來就嫁給你嗎?」女孩兒模糊不清地說著,唾液順著嘴唇同鮮血混合在一起︰「我等著你回來就真正成為你的女人呢!我要做你的女人啊!」

「你這個騙子!」女孩兒的臥室里傳來一聲巨響,而後瞬間,悄無聲息。

回到房間,女人看著純白光潔的床,全無困意。中年男子蜷縮在房間角落的小沙發上,半開著窗子一根接著一根的抽煙,此時的他變得更加黑瘦。兩個人一語不發,兩人這種狀態已經十七天了,不,第十八天了。困了就窩在角落里眯一會兒,睡與醒著現在還有什麼區別呢?反正視線一直都在被淚水淹沒著,活著與死去現在又有什麼差別呢?反正畢生最珍惜的東西都已失去了。

女人已經慢慢接受了現實,即使嘴上再倔強,事實已然擺在了面前,她不得不屈服。她不清楚該怎麼面對未來,怎麼面對幾個小時後的早晨。淚光中能有什麼未來呢?

她手中緊緊握住手中已經變成溫熱的手機,那是一部早就沒有電了手機,屏幕已經被淚水和手心上的汗弄花了,那是她的兒子用一個月兼職賺來的工資給她買的,她雙手緊緊握住手機,放在鼻尖下,被咬破的嘴唇不時踫到手機溫熱的稜角上,疼痛的無法承受。但是女人依舊沒有動,滾燙的淚珠一顆一顆地從眼睫毛上墜落,在手背上熨出兩道光痕。

她死死握住那個手機,那是她與兒子最後一絲接觸。

忽然,手機一陣震動,女人立刻停止了失聲痛哭,疑惑地盯著被自己手心死死覆蓋住的手機,它已經沒有電了,怎麼可能會震動?一定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沒有了兒子,我有什麼可以支撐下去?」女人心想道,並且暗自下了天亮之後就了斷的決心。

決定著,她看到手心里有光亮,她詫異地半張著嘴,難道?

她小心翼翼地攤開手,手機靜靜地躺在兩個手心中央,屏幕亮著白光,顯示的是一封剛剛收到短信。

「不可能,不可能!」女人崩潰的把手機狠狠摔在地上,因為她看到短信的是她的兒子發來的!

中年男子听到女人嘶啞癲狂的聲音,立馬從煙霧中清醒過來,見女人在房間的另一角張著雙手,聲嘶力竭地看著地板大喊著,地上是兒子送給她的手機,電池都被摔出來了,屏幕發著冷光靜靜地躺在那里。

什麼?!手機為什麼還會亮著?看著老婆扭曲地幾近變形的面孔,他壯著膽子哆嗦著撿起手機,另外一只手輕輕摟住女人︰「別.別怕。」

「是.是兒子發來的。」女人這時候仍舊沒有月兌離驚嚇,被咬破的嘴唇發紫。

男子險些沒把手機再次摔了出去,但是他抑制住心中的恐懼,孩子沒有了,以後老婆只能是自己保護了,他小心翼翼地端著手機,把它湊到眼前。

「爸爸,媽媽,我是你們的兒子。」屏幕雖然已經被淚水模糊,但是那些字依舊清晰。

這時女人也靜靜停止了哭泣,擦干淚眼一個字一個字著。

「可能嚇到你們了,但是這是我唯一與你們留言的方式了,對不起,沒能孝敬你們,我先走了。還以為我會回來的,雖然以前沒覺得家有多麼讓人貪戀,但是在飛機上總是不停的想到回家之後的行程——我的婚禮。但是一陣猛烈的顛簸,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就只是覺得呼吸好困難,慢慢地感覺像是被扼住脖子一樣難受,眩暈之中,我只是听到一聲猛烈的爆炸,然後就與你們生死相隔了。雖然沒有趕到難以承受的痛苦,但是我的靈魂卻一直都在煎熬,我想你們,我想爸爸你板著臉給我講冷笑話的時光,我想媽媽你炖的魚。」

女人抑制不住淚水,趴在男子的肩上再次痛哭,男子的眼淚含在眼里,忍住不落下,在孩子面前,哪怕是孩子的遺言面前,自己都要堅強,作為父親,小的時候是孩子的天,長大的時候就是孩子的墊腳石,永遠都不會脆弱。

「媽媽,我知道你是個要強的人,總是不滿爸爸安于現狀,總是埋怨爸爸不上進,但是你看看爸爸的頭發,他已經變成老頭子了。以後,你們要相互扶持著走下去,爸爸摔倒了只有你能扶起來,我會在遠處祝福你們的。爸爸,你少抽些煙好嗎?媽媽是刀子嘴豆腐心,別惹媽媽生氣好嗎?不要想我,都已經過去了,我唯一的心願就是你們能幸福的走下去,哪怕有所殘缺,也要記得幸福。下輩子,讓我做你們的家長吧,孩子這輩子不孝敬,沒能給你們養老,下輩子養你們好嗎?——兒子銘銘叩首。」

電池靜靜地躺在地上,男子手心握著的手機仍舊發著冷光,他的手不停地戰栗,顫抖地呼著氣,鼻涕也隨著猛烈的顫抖流淌出來。

「老公,你要是難受就哭出來。」女人咬著自己頭發,撫模著男子油得發亮的像是落上了一層霜一樣的鬢角,聲嘶力竭地痛哭道︰「以後就只剩下咱們兩個人了!」

「啊!!!」房間里爆發出一聲狂吼,嘶啞淒慘。

一顆眼淚重重的拍在地上,那是一滴父親的眼淚,一滴男人的眼淚,一滴血淚。

女孩兒淚眼彷徨地注意到瓖嵌在屏幕中央的魔方里有一張紙條,但是在太里面了根本取不出來。

「干什麼呢?」女孩兒回憶起當初剛剛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穿著連衣裙像個蝴蝶一樣翩躚到正在低著頭不知在鼓弄著什麼的男孩兒身邊。

男孩兒拿出魔方搖晃道︰「玩兒這個啊!」

「切,你的趣點好低誒!」女孩兒不屑道︰「這個我小時候都不玩。」

「那是你根本不會玩吧!」男孩兒玩笑道。

「誰說我不會?」沒想到他一下子就猜到了,女孩兒反駁道︰「分分鐘的事。」

男孩兒听到後,輕輕地抓著女孩兒的手,把自己手上的魔方放到她的手心里,笑道︰「咱們打一個賭,好嗎?」

「賭什麼?」

「這個魔方給你,你要是弄上一面,我就答應你一個願望,如果你一面都沒有弄上,你就得答應我一個願望。」說著,男孩兒露出壞壞地笑。

「賭就賭!」

當時的畫面到現在依舊清晰,就好像發生在剛才似的。「難道?」女孩兒慌忙的擦干滑到半路的淚滴,心里猛然冒出一個念頭︰「里面是他以前留給自己的東西,只不過自己一直沒有發現?又或者,他預感到自己的將要面臨的劫數?」

疑惑越大,心髒就跳動的越失控,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小心翼翼地拿下魔方,在確認里面確實有像是紙條似的東西纏繞在軸上之後,深深吸了一口氣,一狠心地把魔方重重的摔在地上。

碎片散落在地上,各種顏色的破碎方塊不堪地散落在地上,在光線下反射著像瓷器一樣的光澤,在那些碎片里,她發現了一張被折得扭曲變形的紙條,她小心翼翼地從碎塊里挑出那張折疊地整整齊齊的紙條,屏住呼吸,慢慢地展開。

「蝶蝶,是我,你的銘。」

女孩驚訝地用一只手捂住將要哭出聲音的嘴,紅腫的眼楮早就被咸澀的淚水腐蝕得灼燒般疼痛,現在那種疼痛,再次襲來。

「不要驚訝我為什麼會預料到你將要看到這封封信箋,我也用同種方法給我的父母寄出我的短訊。你剛才看到沒有錯,我,無法成為你的男人了。」

女孩兒一陣眩暈,急忙扶住臥室里的床角,顫抖地坐下。

「蝶蝶,我發誓,你是我生命中第一個愛的女孩兒,如果我的生命再拉長些我也依然如此確定。能遇到你簡直是我生命的奇跡!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的場景嗎?那天我和幾個不怎麼認識的人臨時湊成一隊在打籃球,你穿著淡藍色的裙子靜靜地站在場邊看著我們,我還以為你是那些人之中一個男生的女朋友呢!那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像胎記一樣烙印在我的心髒中,我記得你所有嗜好,最喜歡的顏色是藍色,最討厭吃豬肉,最愛吃我想都不敢想的檸檬.還有很多很多我都一直記得。我一直都在籌備我們的婚禮,甚至在飛機上都在腦中規劃著以後滿滿一周的行程,我迫不及待了,我想要你做我的新娘,我要你做我女人。可是,一切,都無法實現了,無法實現了。」

女孩兒痛苦地搖著頭,她不相信這封信是她的銘寫的,不相信那場發布會「聲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每一個表情,她更不相信銘死了。

「這都是惡作劇!」女孩兒從床角跌落,蜷縮著身子抱著膝蓋哭泣,因為啜泣她的大腦有些缺氧,視線很艱難的再次聚焦到那張被淚淋濕的信箋上。

「但是至少我愛過你,你也愛過我,對吧,你愛我吧!我听不到,就當你默許了~當時我在飛機上不知道怎麼了,一陣猛烈的顛簸,窒息感把我弄得昏厥過去,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了,劫機或者解體,我只知道我有可能無法再見到你了,我是被一陣嘈雜聲音吵醒的,哭喊,叫罵,乞求,和隆隆的不知什麼聲音,面對死亡,以前總是害怕死亡,現在才發現面對死亡的時候我會如此平靜,因為我依稀看到了大海,湛藍色的大海,你最喜歡的顏色不就是藍色嗎?我看到它仿佛就看到了遇見你的那一個下午,看到了你最愛穿的淡藍色裙子。」

「還記得我們的賭局吧,我相信你在把魔方拆開之前一面都沒有搞定,你個小笨蛋!所以,你要答應我一個願望︰去一趟荷蘭萊頓的郁金香花園,給我采一支花好嗎?然後,愛上別人,我不想看到你為我流淚的樣子,我的幸福已然逝去,我不要你的也隨我一同殉情,我只有這一個願望!蝶蝶,你仰起頭,我要最後吻一下你,就此作別。——愛你的銘」

「我才不要你和我吻別,你想得美,你說走就走,看老娘我逮到你怎麼收拾你!」女孩兒猛然站起身來哭喊道,她對著天空咆哮,嗓音被悲傷撕裂,「嗚嗚.」她已然沒有了力氣,把那張信箋輕輕地放在嘴邊,嗅著,吻著,輕咬著。

「我會去那里的,為你采一株薰衣草。」女孩兒失聲道。

逝者安息,我自珍重。

——作者214年3月26日按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一指流砂亦年華最新章節 | 一指流砂亦年華全文閱讀 | 一指流砂亦年華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