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話匣子已經打開,那麼兩個人的話也就愈來愈多,所談及的話題也就愈來愈廣起來。M慢慢地,他們把所有知道的不知道但裝做知道的話都說了一遍,開始陷入了尷尬的沉默。兩雙眼楮都不知所措地盯著四周,嘴半張著,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能發出無意義的嘆息。但他們又不甘于這麼尷尬的緘默。最後,又是張邁打破了僵局,因為他發現在剛才這麼長的一段時間里竟然沒有感覺到大神的存在!
「呃,這個。」張邁試探性地用手指輕輕捅了一下大神的左臂,並且小心翼翼地問︰「這位同學,你是。」
「我叫劉以博!」這尊大神仿佛等待這個時刻已經千百年了似的,張邁注意到他剛才在紙上沒有演算而是在無意義的涂鴉。沒等到張邁問完便揚起頭鄭重其事得自報姓名,臉上浮現出自豪的表情,像是在說︰「怎麼樣,我的名字有已經吧!」
「劉~以~博?」剛才劉以博那鏗鏘有力的五個字像是五記重拳似的狠狠地砸在張邁心上,張邁被他略微有些不正常的舉動嚇得有些遲鈍了。自報一下名字至于這麼莊重嗎?張邁心想道,臉上仍舊是自然地微笑。
「對,我叫劉以博!」大神再一次莊嚴地說,倏而他狡黠一笑︰「劉是劉以博的劉,以是劉以博的以。」
一個詼諧幽默的人在社交圈子會很受歡迎,所以每個人都想通過隨機應變的段子來證明自己具有無可比擬的幽默感,劉以博大神也不例外。一個好的段子是人際交往的催化劑,它可以巧妙地化解矛盾或尷尬;但是一個冷段子就像是一部爛片兒,總是叫人再次陷入尷尬。沒錯,剛才就是大神給我們講的段子,這就是大神級別的段子,爛大街好幾年了,我們能笑出來嗎?笑出來了嗎?
張邁和沈淵特別想在這個時候打個冷顫,顫抖下嘴角,以示對大神幽默的「高度贊揚」與「無聲嘉獎」。他們實在是笑不出來,但是當張邁和沈淵听完他的話之後,沒法不笑了——大神竟然說錯了!這麼腦殘低笑點的段子竟然也能說錯!
「劉是劉以博的劉,以是劉以博的以,博是劉以博的起。」
「啊?」張邁和沈淵盡力憋住笑︰「**?」
「不是不是!」劉以博連忙擺手「哎呀!」他紅著臉,像個被看穿心事的女孩子似的。他也沒有解釋,就是嘴上一直重復著「不是,不是。」看樣子憑他的口才,怕是解釋不清了,他失落的用乞求的目光看著張邁和沈淵,用可憐兮兮地目光乞求他們︰「你們千萬不要把這個傳出去啊!」但是看著張邁和沈淵的反應,他不得不面對一個現實——他整個的高中時代的外號叫「劉博起」!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叫什麼了!」張邁自然的轉移關注焦點,用大拇指指著自己說道︰「我叫張邁。」
「我叫沈淵!」沈淵隨即湊過來友好的對劉以博如是說。
「那咱們以後就是同桌了,因為軍訓結束之前班主任是不會調換座位的。」張邁燦爛地笑著,兩顆虎牙若隱若現,沒想到這麼快時間自己就認識了兩個朋友︰「說不定以後咱們還是同桌呢!」
「嗯!」
「嗯!」
此時,張邁的後桌也沒有閑著,仍舊在那里不停地聊著,要比張邁他們熱鬧地多,看樣子,他們適應環境真得很快。
「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我叫彭洪兮,不是彭德懷!」彭洪兮重重地解釋道,搞不清楚為什麼自己的名字讓人那麼難以記住。
「好好,彭洪兮,對吧,你是叫這個吧!」那個人安慰道︰「說了這麼長時間了,我還沒有說我叫什麼名字吧!」
彭洪兮沒有聲音,茫然地搖了搖頭,心想道,你要是敢報上名字,我就敢記不住!
「不好意思哈,我叫楊太陽,不知道怎麼搞的,從小就是記不住東西,健忘!」楊太陽解釋道︰「學習成績~這你應該也能猜出來吧!嘿嘿「楊太陽說著撓撓後腦勺,能夠直視自己甚至可以自嘲的人都是靠得住的人,比起那些把自己捧得不行不行的人,這種人要比他們高出多少倍。
「誒,我也一樣,成績真不行,尤其是英語。」彭洪兮說著咂咂嘴,扶著腦門微微地搖著頭,好像自己都對自己無奈了︰「翔一樣!」
「算了,不說那些讓人都想自殺的話題了。」彭洪兮放下手,對楊太陽勾勾手,像是有什麼私密的話要說。
楊太陽張望了一下周圍,配合地湊向彭洪兮。
「哎」彭洪兮壓低聲音說道,因為周圍很吵鬧,所以他只好雙手放在嘴邊,起到擴音的作用︰「你說,那個人怎麼一直不說話啊?」
彭洪兮指的那個人正是正坐在楊太陽右側,彭洪兮最右側的另外一個同桌,他從一開始就像是一個優雅的觀眾似的看著整個教室發呆。雖然身子很瘦,但是看起來依舊很健碩,因為穿著短袖,依稀可以看出他胸口上有力的肌肉。簡潔的頭發整齊地平鋪在腦袋上,讓人看起來就感覺很涼爽。
楊太陽听著用余光偷瞄著,見他仍舊在那里發呆,了然地點點頭︰「知道了,彭德懷,我現在就問問他是何方神聖!」
「彭洪兮!」彭洪兮已然沒有力氣辯駁了,語氣里帶著深深的無力。
「哎呀,差不多一個意思!」楊太陽對彭洪兮擺擺手後,禮貌地向那個人湊了過去︰「這位同學,干嘛呢?」
那個人顯然像是被楊太陽的聲音嚇了一跳,肩頭一顫,蠻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沒干什麼。」
彭洪兮听到後,向下壓著身子,好讓那個人能看到自己,他禮貌地問道︰「這位同學,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章霖,我。」章霖顯然沒有準備好自我介紹,望著兩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
彭洪兮和楊太陽都很耐心地听著,畢竟這個人看起來也很不錯,他們期待地等著章霖下面要說的話,嘴上帶著鼓勵的笑容。
「我。我叫章霖。」章霖吞吞吐吐地說,臉上露出難堪的表情,像是在說︰「對不起,我實在是想不出接下來該說什麼。」
「呃。」場面變得很尷尬,三人互相靜靜地望著對方,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好冷啊!
炙熱的夏日竟然也涌來了陣陣涼爽,一襲清涼吹過,像個溫柔而又頑皮的小手,把窗外的柳枝搔得沙沙作響——起風了。
不知不覺,講台前圍觀咨詢的家長都走淨了,只剩下在講台前面面帶倦容卻又不失威嚴的班主任。沒有了家長雜七雜八詢問的掩護,同學們的喧囂也逐漸微弱起來。最終,連這一點微弱的聲音也沒有了。每位同學都在座位上老老實實地坐著,像個小學生一樣挺直腰板,生怕給班主任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
班主任好像眼楮也不眨似的,一直盯著教室里的每一個人,看了好長時間。終于,緩緩張開了口,不過語氣要比外面的風還要寒冷,每一句話都帶著無法解凍的冰霜。
「我是咱們班的班主任,以後這個班的大事兒小事兒都歸我來管!」說完,班主任站起身來用雙手輕松地拄著講桌︰「我的名字,叫蘇眉。」
言罷,班主任掐起一根粉筆,使出了渾身力氣(也可以說成使出吃屎的力氣)在黑板上寫下了她飄逸卻筆法很亂的名字——蘇眉,然後隨手向門口扔掉自己手中剩余的粉筆,用手指著她的名字嚴肅地說︰「你們以後可以叫我蘇老師,听明白了嗎?」
「蘇眉,不是《十宗罪》里的女警察嗎?」張邁小聲地對沈淵說道。
「是啊!難不成她爸媽也看過?」沈淵用余光盯著班主任悄聲道。
「什麼啊,六七十年代能有《十宗罪》嗎?」
「咱們班任有那麼老嗎?我听我媽說,她才三十多歲!」
「真的假的?我還以為她經歷過文化大革命呢!」
「嘿嘿嘿」兩人捂住嘴瞄著班主任偷笑。那樣子,好猥瑣。
「在接下來的三年時光里,學習是最重要的,知道嗎?」蘇眉用手狠狠地拍了兩下講桌,講桌上覆蓋的一薄層粉筆灰登時群魔亂舞起來。「當然,我並不是你們的敵人,我也希望和大家成為朋友!」之間蘇眉豎起眉頭,圓睜怒目,用眼里的凜凜寒氣把整個教室掃射一遍。
這恐怕是史上最恐怖,最驚悚的交友宣言了。
後來蘇眉說了什麼,張邁已經听不進去了,反正那層亂舞的粉筆灰一直沒有落下過。張邁心想︰完了,高中三年就算賠在班主任身上了!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呢?
苦痛的日子還在後面,不只是班主任嚴厲,還有劉以博的「幽默」。
在新生報道後的第若干天,劉以博搭訕了一個班里長得還算不錯的女生。然而他說的,則是那天張邁和沈淵悄聲說的話。
「你說咱們班班主任怎麼能叫蘇眉呢?蘇眉不是《十宗罪》里的女警察嗎?什麼?你不知道《十宗罪》嗎?那是不是那個最厲害的美國作家寫得小說嘛,六七十年代就風靡世界了!我只看過中文版的,英文版的看不明白。那里的蘇眉多年輕漂亮啊!你看咱們的班主任,我听我媽說,她才只有三十多歲,要我看,她連文化大革命都經歷過了!你說是不是?哈哈哈。」劉以博笑得夠嗆。
「《十宗罪》是中國作家寫的。」那個女生只撂下這麼一句話,就面無表情的飄走了。劉以博在她的背影里,看到了深深的鄙視。
這可不怪張邁和沈淵笑點低,要怪得怪劉以博偷听加復述的能力太差了。如果他平時多「百度一下」,多查查別人說的話里的典故;如果他不裝成小資,不動不動就是英文版的美國版的;如果他能冷卻掉這個把爆笑笑話說成冷笑話的技能,恐怕,結局就不一定是這樣了。
劉以博倒是看得很開,撇著嘴無所謂地說︰「切,那是她不懂什麼叫做幽默!」
那劉以博,你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