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孩仍舊保持著剛才的高貴,格調依舊,一只手插在褲子兜,淡然看著眼前這個咬著嘴唇忍住不哭的董雨兒以及周圍行人閃過的好奇目光,一邊用鞋底狠狠碾著她面前的那攤碎片,一邊嘴上不知說著什麼。M然後如同勝利,如同解月兌似的走遠,挑釁分明的背影之後,肩頭一顫一顫的董雨兒像是一張豎立著的拼圖,倏然分成無數塊碎片垮塌,蜷縮著蹲在地上的她轉過身沉在袖口痛哭著,她的希冀,她的藍圖,她自認為的未來,她憧憬著的一切一切都隕落了,除了淚水,她什麼都沒有了。突然,她的淚眼緩緩抬起,婆娑淚水在陽光下閃爍著柔光。
章霖焦急地張望著對面街角,個子不高的他在人影憧憧之中踮著腳艱難張望,緊握手機的右手手心里滿滿都是汗水,那濕漉漉的汗水在手機屏幕上凝結成一粒粒小水珠,左手不住地揉搓著領口的紐扣,他就這樣一直伸著脖子踮著腳注視著遠處發生的一切,全然忘記了腳踝的酸痛、脖子的僵硬和陽光的毒辣,忘記了他已經一個半小時堅持這個姿勢沒動過了。當他看到那個男孩兒絕然離開,董雨兒癱軟蹲在地上抽泣的時候,他不禁死死握住手中的手機,突然發力的手掌使手中的手機發出不堪的聲響,左手也在胸口不自覺地攥緊熱拳。他多想沖過人群給那個家伙引以為傲的臉上揍上一拳,但是兩片散發著淡藍光芒的近視鏡片後迸發著的憤怒星火依舊不能與內心本能的懦弱抗衡,即便已經達到了他憤怒的爆點,但是終究沒能揮動拳頭,像個他心目中的男子漢一樣給那個讓她受傷的家伙一頓狠狠地教訓。而是像是被什麼魔力牽引,在那個男孩兒的身影淡出視線後緩緩牽向那朵被風凌亂的狐尾百合。
董雨兒被淚水模糊的視線里有一個身影,那個瘦弱的身影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銳化。「章霖?」董雨兒驚詫地月兌口而出,聲音依舊伴有哭腔。當兩顆淚水奪眶而出的時候,視線突然變得清晰,她看到章霖正在穿過人群徑直朝自己的方向緩緩走來,心里不由得一驚,難道他看到了剛才發生的一切了?慌亂之余,她草草地擦干淚水,站起身來要轉身跑開。
章霖見董雨兒看到自己後要跑開,不由得加快腳步趕過去,他知道在別人面前被現實的匕首猛刺究竟有多痛。他知道在這時候出現在董雨兒面前不是時候,他其實應該在剛才拋硬幣決定是否這麼做的,但是無論拋擲結果是硬幣字面還是畫面,決定自己的還是那個心里早就斟酌好的結果——走過去。
「董雨兒!」他穿過人海,如同飛蛾撲向不遠處閃爍的火焰一般焦急
董雨兒听到章霖的聲音就在她的身後不遠處響起,也同時加緊了腳步,她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急于躲著他,也許羞于把淚水捧給別人看是女孩兒先天的吧!沒走幾步,她就感覺她的胳膊被一個特別有力的手拉住,不知為何淚水突然又淹沒了眼眶,她回頭憤怒哭道︰「你干什麼?」
章霖被董雨兒的高聲呵斥嚇了一跳,立即松開了拉住了董雨兒胳膊的手,聲音也不由自主地降了八調︰「董雨兒.你.怎麼了?」
「跟你沒關系!」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光潔的臉上被分拆成兩行的淚痕格外刺眼。
「剛才的我都看到了,他.」章霖看著男孩消失的方向,憤恨道。
「都跟你說了沒關系!」
「我.」章霖愣在那里,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你趕緊回家,剛才看到的最好不要和別人說。」說完,董雨兒面無表情的轉身離去。
「你給我站住!」
被章霖突如其來的一叫嚇得愣了一下的董雨兒,詫異地歪頭轉身看章霖,因為在他印象中,章霖從未像剛才這樣這麼大聲音過。在她的印象中,章霖就是一個在體育課活動時間呆呆站在操場看其他男生瘋玩兒的男孩兒。
「董雨兒!我剛才一直站在那兒」章霖用手指指著對面那個街角,被太陽照得泛紅的臉上肌肉抽搐︰「這兩年多,每天每一次放學我都會一直像剛才那樣隔著一個紅綠燈在你身後默默送你,然後在心里對你道別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董雨兒驚訝的看著眼前的章霖,嘴里嚅囁著言語不出話,淚痕還在她臉頰上閃爍著光芒,她的妝已經花了,涌出的淚水已經變成淺黑色。
黑色的淚滴。
「董雨兒,與其說我們兩個只差一個街角的距離,還不如說我們兩個只差一個擁抱的距離。」章霖低下頭盯著緊握著手機的那只手,而後抬起頭凝視董雨兒哭紅的眼楮,溫柔道︰「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一直相信一直有一個人一直走在你轉身就能看到的地方,過你發過的微博,看你看過的書,吃過你喜歡的好吃的,為你在晴天擎舉起彩虹,為你在噩夢勾勒童話,而那個人,就是我!」
「不行不行.」董雨兒不知所措的搖頭,嘴里嘟噥著的那兩個字顯得毫無意義。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拒絕我,在你這些次拒絕我之後,我痛苦過,煎熬過,曾經流著眼淚說著不會再去理你。但是痛苦之後,淚水流干,我仍舊會不由自主地關注你,仍舊無法壓抑心里對你的喜歡。我相信上帝安排了我認識你是有他的想法的,我並不是你生命中那個行色匆匆的路人甲,我相信我的使命就是用我全部溫柔照顧你。」
董雨兒把頭深深沉在胸口,像是在思考,亦或是純粹的緘默。
「你還沒有放下他吧!」章霖苦笑道︰「他給你帶來的那種快樂也許是我沒有辦法復刻的,但是我所承諾的一切我堅信也是其他人難以企及的。如果你覺得他值得,你就繼續等下去,你繼續好好等待。如果你累了,你沒有力氣繼續等下去了,那就坐上命運的公交,我會在下一個站點以十分明媚接你,也許下一站的風景才是你真正想要的。放心,我會一直等著你,時間可以驗證一切,時間也可以治愈一切。」
「這對你不公平.」
「沒有什麼不公平,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公平的,命運安排你出現在我的眼前,而我深深地喜歡上了你,這就是最大的公平!我不怕繼續等下去,我也不得不繼續等下去,我相信有種等待是最快樂的,縱使焦急不堪,也會非常滿足。而你,就是我的那種等待,即使我沒有等到你的轉身,但是最起碼,我用盡了全力把你送到了我的最遠視線。」
「我.不值得你等!」董雨兒恬靜的站在高個子的章霖面前,微風輕輕拂過長發,整齊的發梢輕輕地在風中打轉。她咬著嘴唇輕聲道︰「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章霖驀然苦笑,但是眼神里仍是充滿憐愛︰「更好的?她能夠代替你嗎?她再優秀,再溫柔再美麗,她會是那個偶爾耍耍小脾氣,偶爾賣賣萌,一遇到好吃的就忘了自己說過減肥的董雨兒嗎?我喜歡的不是更好的女孩兒。」章霖說到這里,刻意的停頓了一下︰「我喜歡的是你~」
又是一陣可惡的微風,調皮的掠過董雨兒靜靜垂著的秀發,不過在它們剛剛隨著風兒揚起的時候,被一個手掌柔柔撫下。
章霖溫柔地把她被風凌亂的頭發順到耳後,享受般的嗅著她的頭發散發的淡淡香氣,董雨兒咬著嘴唇默不吭聲。這一刻,連一縷縷刺眼毒辣的陽光都變得那麼唯美柔和,這一刻,天然的慢鏡頭。
董雨兒微微紅腫的眼眶又有淚水開始打轉,如果說剛才的淚水顆顆萬分沉重地滴碎了稚女敕的期望萌芽,那現在董雨兒的淚水就仿佛一瓣瓣純白的梨花從眼眶蹁躚飛出,在天邊本應出現彩虹的地方簇成一座梨花棧橋。
「別哭了,把淚水留給我好嗎?」章霖溫柔地撫模董雨兒如同瀑布的長發,緩緩地吻下去。
「不!」董雨兒像是受到了驚嚇一樣,躲開了章霖落在頭發上的深情地吻,她發了瘋似的喊道︰「你給我滾!你給我滾開!」
「怎……怎麼了?」章霖愣在那里。
「我不能答應你,即使你說繼續等下去我都不會答應你,我知道你會對我很好,但是我不要答應你!絕對不會答應你!」董雨兒素淨的臉上兩道淚痕一次又一次的刷新。
「為什麼??」章霖不解的問道︰「我做了這麼多難道還不夠好嗎?」
「別靠近我,站住!」董雨兒小步向後退去,用手指指著章霖慢慢靠近的腳步︰「我很感動,從來沒有一個男孩兒讓我這麼感動。但是你要清楚,我已經不是你最初喜歡的女孩兒,那個你喜歡的董雨兒早就消失了!你喜歡的董雨兒她不戴美瞳,不化濃妝,不抽煙.」董雨兒啜泣道,她已經狠狠哭得發不出聲音︰「我不配.我不配!」
「29年4月14日,咱們還是初二,當時我第一次鼓足勇氣把我的一個簡陋的情書送到你的班級你的手上,情書上除了一句老套的‘我喜歡你’還有正正一張紙的密密麻麻的感嘆號,結果被患有密集恐懼癥的你打出教室。」章霖目光深邃的看著不遠處已然成為淚人的董雨兒,像是在回憶,也像是在講故事。
「21年7月2日,快要初中畢業的我準備再向你表白一次,但是剛剛說出口就被已經玩兒嗨的同學拉去吃飯,我知道你肯定又是拒絕因為當時你正在和你的男神交往,但是我仍然很遺憾沒有听到你的答案。」章霖說到這里,莫名地苦笑,抬頭望著趨于安逸的午後太陽︰「也不知道為什麼,在我看來是命運吧!我們高中竟然又是同一所,每當我看到你被一個男孩兒牽著手的時候,你知道我的心究竟有多痛苦嗎?但是又有什麼用呢?這兩年我只能默默無聞的做著一個隱身人,路人甲,默默注視著你,我沒有感到一點卑微,相反的是一種.滿足。」章霖把視線收到董雨兒臉上,肯定地點著頭道︰「董雨兒,別動!等我過去!」
縱使飛蛾撲火,也要在焚毀之前緊緊擁抱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