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暮光傾瀉在咖啡桌上,像是一個嬰兒用手掌把一杯IrishCoffee輕輕涂抹在了桌子上似的,暖暖的讓人迷醉。女乃茶店里熙熙攘攘背著書包的學生們的手里都拿著一杯女乃茶嬉鬧著,摻合著陽光的燦爛的笑容就好像剛才的考試沒有發生過。雖然已是夏末,擁擠喧囂的小空間里卻並未感到悶熱,並不是中央空調的功勞,而是氤氳的暖暖熱氣讓人感到了另外一種溫馨和安謐。
吳緒兩個胳膊支在咖啡桌上,雙手交疊著放在鼻子下悄無聲息的微笑著觀察坐在對面的陌。陌正在叼著吸管,一只手輕輕搖晃桌子上手里的熱可可,另外一只手伸出食指輕輕撫模傾瀉在咖啡桌上的陽光,就好像真得可以觸模到似的。她緊緊盯著桌子上的那一道陽光,小心翼翼地用食指觸踫,不一會兒,她就發現了吳緒正在盯著她不動。
「笑什麼?」陌疑惑的抬起頭對正在看著自己發呆的吳緒說,叼在嘴里的吸管在嘴角上下晃動,她的視線立馬轉移到窗外。
「沒」被發現了的吳緒躲閃道︰「沒什麼!」不知為何,生性外向的吳緒現在連正眼對視陌的勇氣都沒有。
「你知道我為什麼那幾次選修課都沒有去上嗎?」陌把吸管****杯子里,緩緩地搖晃。杯子里的熱可可漸漸卷起一束褐色漩渦。「我有心髒病,心率失常,不知道為什麼最近變得嚴重了。」陌在提到「嚴重」的時候,竟然微笑了一下,就好像這嚴重是多麼容易解決的一樁小事情。
吳緒沒想到她對待這種病竟然這麼平靜淡然,他好奇地盯著眼前這個女孩兒,好像已經重新認識一遍。許久︰「那.」
「因為這個病,我這兩個月都沒有到學校上課,功課落下很多,最後一次月考也沒有發揮好,所以我被安排到這個考場啦!」陌語氣輕柔的說著,就好像這一切都是一個故事似的。
「那.以後呢?」
「我呀,正常課還是得上的,但是體育課選修課之類的課都上不了了!」陌有意無意地用吸管攪動杯子里的可可,調轉話題道︰「對了,剛才一直說我了,你呢?」
那個晴朗的傍晚,吳緒記得非常清楚,他們兩個聊得非常多,也聊得非常開心。兩杯可可,一張咖啡桌,還有那道緩緩移動的陽光,那是吳緒心里最完美的暖色系的記憶。吳緒記得被那道陽光照耀著鼻子頭的陌開心地說著班級里發生的趣事,記得陌每次喝可可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地從嘴角流下一些。吳緒偷笑著拿面巾紙幫她擦掉,卻被陌一招擒拿扣在桌子上威脅他不準對別人說。他記得那天傍晚的每一幀畫面,並且他每次經過那個女乃茶店的時候都會猛然將自己拉拽到那天的回憶中,心里莫名的糾結,糾結到吳緒覺得他已經喜歡上她了。
有一種難以呼吸,叫做暗戀。
果然,期末考試之後學校組織的補習那段時間的選修課上,吳緒再也沒有見到過陌的身影,但是他仍舊還會習慣性地在上課之前環視教室一周,盡管他知道她不會再來。在上課的時候他也是挺漫不經心的,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他直勾勾地看著前座,心想著如果仍舊是陌該有多好。也許造物主真得喜歡莎士比亞,竟然可以把初次見面變得這麼有魔力。
「說到肖邦!」給他們上選修課的那個中年女老師頓了頓聲音︰「一直流傳著一個關于他一個作品的傳說,就是他所譜寫的《降E大調夜曲》有一種魔力!」老師頗為神秘地說道。
「肖邦剛剛到巴黎的時候,他自己的伊拉德鋼琴在彈奏一些曲子的時候總是無法得心應手,于是他的好友波列意贈送給了肖邦一架更好的鋼琴,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肖邦看到了波列意夫人,並且一見鐘情。但是礙于朋友之間的友誼和道德的束縛,這種感情也是只能埋藏在心里的。」老師咽了口唾沫,掃視了下講台下的同學都在饒有興致的傾听著,于是更富感情地說道︰「這架鋼琴一直伴隨著肖邦1849年辭世,而每個晚上,他都會在琴房擺上一大簇鮮花,獨自一遍一遍地彈奏那首優美舒緩的曲子。而據說他生命里最後一次彈奏那首曲子,正值他得知波列意夫人身患重病的那天,而那天的曲子他沒有彈完,從此之後肖邦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最後年僅三十九歲就去世了,而波列意夫人卻奇跡般康復並且十分長壽。」
老師頗為神秘的就此結尾,教室里頓時掀起一陣討論,關于傳說的真假,公知的分析,善意或惡意的調侃,在嘈雜的喧囂中,在旁人嘴角都在閃過種種不屑的時候,站在講台上的老師優雅的話鋒一轉,淺淺笑道︰「無論這個傳說是真還是假,鋼琴都是世界上最神秘的最有魅力的樂器,同學們現在開始練習的話還並不晚,我認識一個鋼琴老師.」
「切」講台下對這種強硬插播的廣告特別不屑,開始各自聊天調侃來抵制老師的宣傳,在整個教室都陷入一片嘈雜喧囂的時候,坐在人群之中的吳緒臉上毫無表情,只是眼楮直勾勾地盯著前方,沒有人知道此時此刻的他心里在想著什麼,更沒有人知道他心里已然決定了什麼。
肖邦太懦弱,連喜歡一個人都不敢說出來。如果你真心喜歡一個人,那就趁著陽光明媚,笑面如花的時候坦蕩蕩地說出來,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下一秒和意外,誰會先來。
時間的沉澱,把迷住雙眼的沖動緩緩地沖淡,只剩下一絲殘存的真實,經過的時間越久,吳緒就越來越肯定他對陌的情愫。在他看來,僅僅的幾次踫面根本還不能夠時兩個人彼此了解,僅僅因為這幾次踫面就肯定對她的感情顯得太過兒戲。但是,即便是兒戲,他也願意一直陪著她演繹下去。
經過好幾個夜晚的挑燈夜戰,他終于為她趕制了一張明信片,純白唯美的明信片上有一束小小的藍色妖姬形折紙餃接著兩頁。雖然這張明信片做的很精致,但是對于一般富二代來說,這顯得過于寒酸。即使是一些普通的學生的表白禮物,也會準備些費列羅,德芙或者泰迪熊什麼的。吳緒也想過給她送那些禮物,但是很快就自己否決了,那些昂貴或精美的禮物都是有固定價格的,都是明碼標價的,而自己IY的明信片是自己用心在做,可以用錢買來禮物,但是可以用錢買來一個人對你的傾心嗎?當TA依偎在你懷里的時候,你能真切感到TA的心跳,這種心跳是否可以用錢堆疊起來呢?
在經過一夜的胡思亂想和輾轉反側,他小心翼翼地把明信片放進背包里,準備就在這天的上午就勇敢的對她表白。他不知道她會在什麼時候出現,所以每一次下課,吳緒都會小心翼翼地捏著明信片的一個小角在教學樓的走廊盡頭焦急地等待,一張臉一張臉地分辨,生怕會漏掉了她,可能這漏掉的一次就是今天唯一的機會。終于,在一節漫長煎熬的數學課後,倚靠在走廊盡頭的吳緒發現了形孤影只的陌。
他急切的心情又驀然被高度緊張淹沒,臉突然脹得通紅。他低下頭深深凝視著被手指緊緊拈著的明信片,咬緊牙關向她奔跑過去。
「陌!」吳緒還是不敢看陌的眼楮,跑得輕喘緊張地說不出話。
「吳.緒,對吧!怎麼了?」陌眨著眼楮看著羞澀地有些好笑地吳緒。
吳緒認真地點著頭,直挺挺地立在陌的面前一動不動。
「你有事兒找我吧!」陌一臉疑惑地看著吳緒。
話音剛落,吳緒好像記起了什麼事兒似的把已經拈濕一角的明信片小心翼翼地從身後拿出,雙手捧著遞給陌,眼楮仍舊不敢直視︰「這.這是我的.」
「什麼啊?」陌一把拿過來,逐行逐句地看起來。
吳緒咬著嘴唇低著頭,額頭上手心里都是冷汗,心里也隨著陌一起默︰
「木槿花開的時候我遇到你
我遇到你的時候木槿花開
也許那場邂逅僅僅是個巧合
因為斂起翅翼的天使並不常來
我前世也許是普羅旺斯被你采摘的薰衣草
也許是威尼斯被你撫模過的棧橋
也許我們前世是對悲情的離人
這輩子向彼此來討拖欠一輩子的擁抱
我願意在冰冷的海水里奔跑
我願意在破敗的教堂里禱告
我願意清粥小菜也面露微笑
只要有你就好。」
「這.這是什麼意思?」陌罷,臉頰登時就變得通紅,但是臉上的表情非常嚴肅。
「我」吳緒吸溜著鼻涕,他每到緊張的時候都會流鼻涕,他聲音很微弱︰「我.喜歡你!」
雖然聲音很小,身旁經過的學生的說笑聲音差不多都可以掩蓋掉。但是陌听得一清二楚,吳緒低著頭偷看到陌的臉上的紅暈更大更紅了,眼楮緊緊盯著吳緒,或者已經陷入了呆滯狀態。臉上的表情很復雜,有些不可思議,又有些不知所措。吳緒不敢說話,陌也一直不肯說話,就這麼一直尷尬著。吳緒開始後悔這麼早就表白了,連自己是什麼人都沒有了解呢她能回答應嗎?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畫著圈圈詛咒自己的心智不成熟,他想現在就結束這個冷場,哪怕是被拒絕!「那個.」
「你在跟我表白?」陌的聲音很嚴肅,但還是有些發飄。
吳緒沒有回答,頭沉得更深了,表示默認。
「我問你呢!你在跟我表白?」陌突然提高音調,像是一個家長在質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你竟然敢向我表白?」
吳緒被陌突然地生氣弄懵了,他還沒有想到她會因為這個生氣,他害怕地抬起頭看著眼前一臉怒容的陌,大腦一片空白。
陌憤怒地合上吳緒的明信片,緊緊攥在一只手里,另一只手用力地掄起一個拳頭,準備用女漢子對待**絲騷擾的方式對待這個剛剛向她表白的男孩兒。
吳緒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只好緊閉雙眼,等待著她的拳頭,等待後背那熟悉的疼痛。
後背沒有襲來疼痛,取而代之的是心痛。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是吳緒一輩子記憶最深刻的畫面,像是用刻刀雕刻在心口似的難以抹去。
陌的拳頭還沒有落下去,只是停留在半空中的時候,她就像是一片羽毛似的倒在地上,長發如同漣漪一般散落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她昏倒了,臉還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