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流砂亦年華 E24︰專屬你的小說(下)

作者 ︰ 刃輾轉

旋律悠揚地漸次響起,整個世界就像是一座肅穆的哥特式的教堂,琥珀色的玻璃繽紛,這淺淡的旋律就好比站立在十字架前吟頌耶穌的牧師,岑寂了一切,那琴鍵聲音就像是女神的淚水悄然隕落在心頭,一滴一滴敲打著心如止水的心緒,泛起了微微的漣漪,皺了純白的月光。M

吳緒靈動的手指錯落在密密麻麻的黑白琴鍵上,在他眼里,整個世界已經坍縮成一架鋼琴,一副琴鍵,一曲旋律。柔柔的旋律隨性的蕩漾到耳朵里,他緊緊屏住了呼吸,因為在這麼柔和的旋律中,連呼吸都顯得嘶啞。吳緒的眼前如同幻燈片一樣倒帶著這幾天的突如其來的變故,陌如同綻放般昏迷,然後病變為四肢癱瘓,只能終日躺在病床上進行著近乎奇跡的治療。陌死命的阻止他進入病房,他只能隔著該死的玻璃看著病床上的陌.往昔的回憶如同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咄咄逼人的滿是殺氣的向吳緒眼前襲來,吳緒如同夢醒回到現實,手指依舊不受影響的彈奏,他意識到節奏有些快了,索性甩掉那些一直縈繞在他眼前的畫面,按照樂譜上的標示緩緩地彈奏著。

曲終,吳緒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就像是剛才一直憋氣來著。臉上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顯得頗為輕松地轉過頭︰「老師,我這次彈得怎麼樣?」

那個女大學生模樣的老師眼神里閃爍著光芒,她現在有些懷疑眼前的吳緒是一個從小到大都沒有接觸過鋼琴的毛孩子,因為一個連鋼琴常識都一竅不通的人根本不可能在短短幾天內學會彈奏這麼復雜的曲子,但是她性格使然,壓抑住躍躍欲試的興奮和詫異,臉上平靜如水︰「還不錯,以後記住掌握住節奏。」其實她在心里早已臆想著雙手瘋狂地搖動著眼前的吳緒,用自己都會害怕的嗓門吶喊道︰「你也太嚇人了吧!這個曲子你怎麼可能這麼快就練得這麼熟練!別和我說你勤奮!是不是你有超能力!」

吳緒好像是沒有听見,或者是根本沒有認真听,只是靜靜的轉過頭,盯著琴鍵發呆。他也難以想象自己笨拙的手指頭怎會彈奏出剛才的曲子,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

鋼琴老師見吳緒手指撫模著琴鍵發呆,看得出,他還想再來一遍。她趕忙打岔似的說道︰「你知道咱們學校的老校區嗎?」

吳緒被老師的閑聊打斷了根本無意義的沉思,瞳孔里燃起的什麼東西霎時湮滅了,淡淡道︰「高一的時候去過,但是不怎麼清楚。」

「听說老校區要被用來重新建造一個小區,好像快了。」鋼琴老師安靜地看著吳緒的袖口,閑聊道。

「是嗎?」

「我去過老校區里的音樂教室,那里.」鋼琴老師顯得饒有興致,話說到一般就突然停止了,像是在看吳緒的反應。

「怎麼了?」這才認真听著老師說話,他疑惑道。

「那里的琴房才像是琴房呢,哪像這里!」鋼琴老師對比著說道,雙手環圍了整個琴房︰「那里特別有氣氛,就像老電影里的一樣。」

的確,這里雖然是學校最新建的琴房,但是這里過于寬敞了,顯得有些空曠,這里的每一個細節無不凸顯著現代工藝的整潔和完美,但是卻沒了吳緒印象中音樂所能帶來的安謐恬靜,取而代之的反倒是現代的特征——躁動不安。吳緒從未去過老校區的琴房,但是從鋼琴老師的表情可以看出,那里應該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桃花源。

「還有還有,我听說咱們學校有一架可以說是老古董的鋼琴,好像是pleyel的鋼琴。」鋼琴老師眼楮綻放著光芒,像是一個孩子在炫耀自己的新玩具︰「但是听說那架鋼琴有一個缺陷,就是只有八十七個琴鍵,所以搬離老校區的時候就把那架鋼琴扔在那里了。」鋼琴老師眼里閃爍著的光芒黯淡下來,低下頭用手擺弄著裙擺︰「只是缺了一個琴鍵而已。」

「要是我能用一次那架鋼琴就好了,用那個彈奏曲子肯定感覺不一樣。」鋼琴老師緩緩仰起頭,閉著眼楮沉醉在自己的想象中,日薄西山,泛紅的霞光透過琴房的落地窗在琴房里四處亂撞,照映地整間琴房好像置身于這落霞之中,不知從哪里反射過來的紅光傾灑在鋼琴老師純白的連衣裙上,也許是音樂的洗禮,吳緒眼前的這個女孩兒總是保有一份幼稚單純,剛剛走出校園的她用她青春的活力和那份清純吸引著每一個的目光,在學校里談論哪個哪個女老師漂亮已經成為了傳統,在第五中學里,學生們談論的焦點是這名老師已經是毋庸置疑。彤光濺落在她微笑的嘴角上,不時地像是星空一樣閃爍,吳緒看呆了,他看著眼前這個沉湎于自己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願望中的女孩兒,有種想要湊上她的嘴唇的,輕輕吻下去的沖動。

「怎麼了?」不知何時,鋼琴老師已經從自己的想象中蘇醒過來,在模糊的光輝中,她臉上的笑容是那麼**。

這個女孩兒,連做個白日夢都會那麼滿足!怎麼可以這麼可愛~

吳緒壓抑住自己邪惡猥瑣的想法,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連看自己的鋼琴老師都會看呆,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冒出那麼罪不可赦的想法。「完了完了,死了死了」吳緒心說道,紅著臉低下頭︰「她肯定看到我盯著她發呆了!」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臉埋到地下,羞澀的他沒敢回應老師就趕忙把椅子轉回到鋼琴前,機械地再一次彈奏起那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曲子。

在指尖下的琴鍵,他找到了久違的熟悉的寧靜,那是靈魂的小憩,在清新的旋律里,吳緒瞳孔里又有什麼東西燃燒起來了,不對,在這里說是燃燒是不準確的,因為像是流水般潺潺流動的旋律里,連火焰都會為它停滯。在他的瞳孔里,有一株落滿霞光的蒲公英,一陣風略過,落滿金輝的蒲傘仰著頭閉著眼向最明亮的落霞飛去。

夏天的傍晚顯得那麼冗長,夏天的太陽像是一個青春期的男孩兒,毒辣卻又不失熱情,而人間有他所摯愛的東西,有可能是一位姑娘,亦或是一株草,一朵花,一幢樓。他每天日復一日含情脈脈的注視著,無論對方是否在意,甚至是每天臨走的時候,他都會頻繁的回首眺望著,盡管第二天他又會回來,但是這漫長的黑夜足以讓他煎熬。像是緩緩合上了一個門,他從狹窄的門縫里溫存著他見到她的最後時刻。終于,那扇門合上了,悶熱的傍晚終于結束了,蒸騰起來的塵土終于歸于岑寂。

但是今晚有些特別,夜空熟悉的地方卻沒有懸掛著月亮,甚至在整片夜空中都找不到星星的蹤跡,今晚的夜空就像是光潔的畫布,什麼都沒有。但是好像它們都藏在了「畫布」的下面,被薄薄一層墨藍色顏料覆蓋,散發著每天應該依舊光芒。沒了繁星新月的夜晚並沒有因此變得一片漆黑,反而散發著淺淡的光芒,也許這就是夜晚原本的顏色吧!夜空下,稀稀疏疏的影子顯得那麼猙獰,有種玄幻的味道,好像今晚是另外一個維度泄露出來的,在三維世界根本不存在。

荒廢許久的第五中學老校區在這片詭異的夜空背景下顯得更加詭秘,就好像《聊齋志異》里艷遇與恐怖交迭的荒園。用一個個鵝卵石鋪成的小路,石頭與石頭之間的夾縫里長滿了粗糙的野草,像是愛因斯坦雜亂的頭發。如果沒有這些掃興的雜草,這條小路肯定會非常受歡迎,小路兩旁的草木因為許久沒有人修建,橫生的枝條像是被TNT炸藥崩了一樣向四周瘋長,野草長得同灌木叢齊高。那些往日羸弱的不知名的花在沒有人的照料下,逐漸顯現出了野性,纏繞著野草爭奪生存。在夜晚那點微弱的熒光照耀下,那些雜亂變成了一團模糊的影子,有些常識的都知道,表面上驚悚算不上驚悚,你看不到的才是最驚悚的。一團黑乎乎的影子里,沒有蟲子的叫聲,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晃動,不曉得什麼時候會竄出個什麼東西。今夜的詭異並不在于沒有星星月亮還會有熒光這一方面,更加詭異的是連一聲蟲鳴都沒有听到過,往日夏夜,蟲鳴總會叨擾喧囂的讓人無法入睡,但是今晚死一般的岑寂更會讓人不敢入眠。

被夜空藍黑的熒光照耀下,老校區的一座教學樓的欄桿影子投影在木質地板上,一個格子一個格子的影子像是以前的膠卷,由于這個校區已經不知道被拋棄多少年了,走廊的木質地板沒有更換新的,有的地方已經出現了被白蟻嗑出的小洞。牆角那一張張大大小小的蛛網顯示著這些蜘蛛曾經存在過,一張張蛛網上米粒大的黑點密密麻麻,這也許是它們的珍饈美味,蛛網上粘附著時光,而它們卻已經不知所蹤。走廊另一側的牆壁上附著著一層塵土,牆壁早已斑駁陸離,由天花板漏下的雨水在牆壁上滑落,僅僅在牆壁上留下輪廓,像是干涸的淚痕。

驀然,走廊盡頭傳來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音,那是走在失修的木質地板上所發出的,沒想到在這麼詭異的夜晚,這麼荒涼的地方還會有人光臨,這吱吱嘎嘎的聲音就像是一位老者的獨語,說著這里的每一次變遷,由繁華到蕭條,從新生到彌留。那個人輕輕地走過來,看不到他的模樣,不知哪里的陰影正好擋住了他的臉,只能看到整個人的輪廓,他的手里捧著一大簇藍色妖姬,在本就墨藍色的熒光中顯得更為妖媚。這一大束藍色妖姬就像是夜晚的女皇,身著深藍的晚禮服,渾身散發著若有似無的體香,讓人迷亂,讓人沉醉,借著黑夜的放縱,妖媚卻又不失威嚴的皇權,本就讓這個夜晚加上了媚色的浮邊。

那個人悄然走著,一步一步,像是一場儀式,捧著藍色妖姬的那只手一動不動,他在走到一間教室門前停住了,熒光透過被灰塵模糊了的門玻璃,映在了那個人的臉上。

他就是吳緒,或者說他只是一個長得極像吳緒的人,因為他的臉上少了吳緒本來就有的玩世不恭和輕松,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堅毅。

還有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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