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了,整座城市就像一座空城。M
如果創世紀時上帝把世界分成地心和地面這兩個小世界,在地心的人們如若找到了他們的有情人,就可以被送到了地面,你說地面的這個世界,一個滿是有情人的世界,一個彌漫著愛的世界,會不會比這個人情淡薄的世界更好些?
窗外只有星幾個人家亮著燈光,就好像夜空中略有殘缺的月亮旁忽隱忽現的星星,更像是荒冢崗子里的鬼火。路邊的路燈也熄滅了好久,就連路口的紅綠燈也一閃一閃地亮著黃燈,平穩沒有波瀾,一閃一閃地躍動著城市的脈搏。凝望夜空,沒了霓虹燈的干擾,夜空盡顯她原始的膚色,有些朦朧,也許正在彌漫著濃霧,漂著藍黑色的濃霧。
張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要嘗一下這帶有顏色的霧氣是什麼味道。如此深沉地夜晚,同她一樣挑燈夜的會有幾個人呢?張若思索著搖搖頭,沉下頭準備搞定幾個艱澀難記的幾個段落,密密麻麻的碳素字擁擠不堪地排列在題目下窄小的空間里,張若看得有些眩暈。不知從何背起的她郁悶地用手支撐著額頭,原本同臉頰一樣光滑的額頭因為這些天來的熬夜長了不少痘痘,張若煩悶地用手來回按壓著密密麻麻的痘痘,慌亂地把發卡拿掉,把夾上去的頭發簾放下,把那些難看地痘痘掩蓋住,看著窗戶玻璃上的自己,儼然和以前的自己判若兩人。她無語的苦笑著。
女孩兒都有愛美之心,張若又何嘗失去過?那麼自己為何拋卻了女孩兒天賦的愛美之心,一頭扎在茫茫書海中呢?為了分數?為了成績?張若推開手邊的各種練習冊,露出黑亮粗糙的桌面,她慵懶地趴在桌子上,打了一個長長地哈欠。因為打哈欠而流出眼淚的雙眼愣愣地盯著書桌前的鬧鐘指針,時間就這麼一秒一秒流逝了,如果這些時間自己不是在寫那些該死的題被那些所謂的知識點,自己會干什麼呢?
「啪」正出神的她被這個聲音嚇得一驚,趕忙起身尋找聲源,剛剛起身,她發現桌面上有一滴淚水。
「這肯定是自己打哈欠時流出的淚水。」張若在心里解釋道,但是這個解釋卻無法在自己意識中成立。
有人說,哭泣時的淚滴要比其他時候的淚滴要重,剛才那一聲就是淚滴濺落的聲音,是真的淚水。
張若已經全然沒有了繼續學習的心情,表面平靜地她內心卻怎麼也無法平靜。她緩緩從椅子上起身,看著窗外沒有車的街道和遠處無盡的黑暗,眼神一亂,她從窗戶玻璃上再次看到了自己的臉龐,蒼白的臉龐上被現實捉弄的如此不堪。張邁模模糊糊地好像看到了玻璃上的自己在冷笑著,顫抖著攥緊拳頭高舉右手,手腕處噴薄地涌出鮮血。張若嚇得趕忙轉身,盡力忍住自己不發出聲音,待他顫抖地轉過來的時候,玻璃上只是浮現了自己因為驚恐而變得更加蒼白臉。
張若松了一口氣轉過身,倚靠著桌角平復著自己的呼吸,一定是自己最近壓力太大了,才會出現幻覺。經過剛才的驚嚇,額頭上沁出了薄薄一層汗水,在台燈強烈的白光下泛著光。張若小心翼翼地走向床邊,撿起來被孫雪隨意扔在一邊大頭朝下栽在地上的泰迪熊,悄悄地放在孫雪的身旁,孫雪發出輕輕地鼾聲,眼楮在不停地轉圈。「姐姐做什麼美夢呢?」張若輕輕地說,悄無聲息地坐在床邊。
「姐姐,姐.」張若輕輕地呼喚,見孫雪熟睡沒有被打攪到的模樣,張若放心地繼續說道︰「我有一個小故事,想要現在就講給你听。」
當女孩兒剛剛步入高中校門的時候,那還是一個炎熱的夏天,一個自己印象中最炎熱的夏天。
生平第一次開始了住校生活,獨自一個人和一張張陌生卻同樣好奇的面孔相處三年,她的同學都超好,從小嬌生慣養的女孩兒不會疊被子,她的舍友會欣然教她疊被子。被老師叫去辦公室卻不知道老師在哪間辦公室,男同學都會自告奮勇地領她去。她是個幸福點很低的女孩兒,她自認為第一次離開家去住校會想家的,但是幾天下來,同學們給她的關心和寬容很多很多,她幸福地把想家這個茬都忘記了。
她以前一到夏天最愛做的事就是帶上太陽鏡站在陽光下一邊舌忝著雪糕一邊仰起頭眯著眼楮看太陽,每年夏天的太陽都是那麼明亮,好像從來都不會疲憊似的。今年的夏日除了依舊耀眼之外更加毒辣,連舌忝著雪糕都覺得很熱,可能是沒有戴草帽的關系,毒辣的陽光照在黑亮的頭發上沒一會兒就變得很燙,她捂著頭發嘟著嘴怪太陽太過熱情,心里忽然冒出一個想法︰把頭發剪短。
她的長發很稠密,像個黑色的瀑布,她喜歡自己的頭發,就像喜歡太陽的陽光一樣。但是新鮮感漸漸佔據了她的腦袋。終于在一個沒有課的周末,獨自走出了校門。
因為這個高中對學生穿著的要求不高,只要求周一升旗的時候穿上臃腫笨拙地校服就好,她上高中前曾幻想過會穿到日韓那樣的校服,只不過不是男生們垂涎的「絕對領域」,而是那樣的校服真得能夠穿出女孩兒們的活力,學校的怪蜀黍老師們真得想太多了!那個周末,她依舊穿著夏天標準配置——公主短裙和t恤衫走出了校門。
校門外的柏油路被陽光照得發軟,像是一塊一樣無垠的橡皮泥,路兩旁的樹蔭下紅螞蟻黑螞蟻不知道在忙碌著什麼。對身邊萬物都抱有新鮮感的她好奇地蹲在地上看著忙碌奔波的螞蟻們,她懷疑著紅螞蟻和黑螞蟻的關系,是朋友,戀人還是仇人?正當她看得出神的時候,她注意到路人們的眼神都很奇怪,特別是那些騎著單車經過的男孩子,都不好意思卻又很想看得模樣偷瞄著自己的腳下。
她琢磨著他們到底看到了什麼讓人糾結的東西,順著他們的視線,她終于發現了真相——她走光了!
她的臉瞬間就變得通紅,腦袋嗡得一聲變得一片空白,慌亂地站起身低著頭向前跑去,她不敢看周圍人的臉,禍不單行,她又遇到了一件倒霉事,也就因為這一件事,她的命運徹底地改變。
因為她一直低著頭向前奔跑,所以沒有抬頭看著前方,當她看到別人的腳尖的時候想要停下來都已經來不及了,她像個根本阻擋不了的糖衣子彈頭,敦實地撞到一個人的身上。
「沒事吧!」听聲音是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男孩子,他關切道,看來她把那個人撞得也不輕,他大口吸氣地揉著肚子。
她慌亂地搖搖頭,腦袋也不敢抬起來,因為撞到別人是自己不對。剛才毫無防備地沖到他身上不小心也撞到了自己的鼻子,酸痛的鼻子疼得直讓她流淚,順著鼻孔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流了下來。
「呀!你怎麼流鼻血了?」他輕輕地捧起她的臉,她噙著淚水的眼楮第一次看到他的臉龐。給她第一個感覺是有點帥,微微泛有酒紅色的頭發讓他看起來很成熟。
他小心翼翼地用自己手指堵住她流血的鼻孔,另一只手在身上模索著找紙巾,關切道︰「中暑了吧!臉怎麼那麼紅啊!」
听到他這麼說,她的臉更紅了,她不好意思和他說這是因為剛才她不小心走光了。只是害羞的抿著嘴唇任由他為自己堵鼻孔,擦鼻血。感受著他手掌襲來的熱度,在這個夏日里絲毫沒有感覺到熱。她不知道,就在這一刻,他簡簡單單的動作簡簡單單地俘獲了她簡簡單單的心。
人都說心很復雜,如果拿心與畫相比,她那時候的心就相當于幼稚園里男孩子們的單線條的鉛筆畫。
之後,他拉著她剪短頭發,他眼楮閃著光地夸她剪短頭發後更加漂亮了,還拉著她去醫院買了藿香正氣水和一大堆治療中暑的藥。她一直在旁邊觀察著他,看著他為自己忙東忙西的,感覺到一種莫名其妙的甜蜜。這一切都忙完之後,他把她送到學校門口,一路上都沒有問她的名字和聯系方式,分別時,他興沖沖地向她招手告別。她一邊倒著走一邊看著他被濺上了自己鼻血的襯衫,眼楮漸漸濕潤,突然沖了出去抱住了他。
就這麼有魔力,不知為何,也許他身上成熟氣息的魅力。她就把第一次心動給了這個男孩,不,是男人。她以為憑借著他的悉心和她的認真,他們兩個會很幸福的。
海市蜃樓的假象不是也很美好嗎?黑夜襲來的那個傍晚不是很唯美嗎?她沒有想到,她如同白紙一樣的感情上面的第一筆,便是擦拭不掉的敗筆。
他是一個汽車4S店的員工,比她大了四歲,但是她不在乎,當然他更不在乎。那一天的溫柔顯然是假象,相處之後,他慢慢變得蠻橫,變得暴躁,變得自私,但是她一點都不在意,每天甚至會荒廢學業去哄他高興,每天都會身心俱疲,但是從未想過放棄,她天真的認為︰這就是愛情。
他叫她一個周末陪他的朋友去K歌,在包間里被他的朋友佔了便宜,他什麼都沒有說。
她被灌了很多很多酒,這是她第一次喝酒。
她的第一次刺痛給了一場宿醉,在小旅館里滿是酒氣的房間里,被醉醺醺的他。
她吸了煙,他教的。
後來,已與剛開學相比判若兩人的她最終被老師發現了與他交往,要叫來父母,她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並且安慰著他無論什麼人阻撓,她都會一直屬于他,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捻滅煙頭,顫抖地將她推倒.
在她父母來的前一天,她沒有上課,來到了他上班的地方,想要得到他幾句寬慰,但是他已經失蹤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徒步走回了學校,一個人在宿舍里,在鏡子面前,大笑著哭泣,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她狂笑著,看著噴薄地血液,瘋狂地揮舞手臂。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越來越輕盈,她知道,死亡都無法救贖自己。
後來她被救了,轉了學,絕口不提那件事。
「那個女孩兒,就是我!」張若淡淡地說,早已變成了淚人。
淚水一滴一滴順著鼻尖,滴落在泰迪熊的眼楮上,孫雪一個翻身,張若慌忙的擦干淚水,見孫雪沒有被吵醒。張若小心地擦去滴落在泰迪熊眼楮上的淚水。
「初戀不是慈善,不要一味的透支幸福,初戀也是自己的。」張若說出了那句沒有前半句的話︰「姐姐啊,你怎麼像我妹妹一樣讓我操心啊!但願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情不要降臨到你的身上。」張若看著熟睡的孫雪,關心地說。
未滅的台燈旁,月亮西斜,書桌上的淚滴閃爍著光芒,眼淚中央,狠狠扎進那支碳素筆。
據說,眼淚閃爍著光的那個地方,就是眼淚的心髒。
窗外,城市像一座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