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生命的最後一天,我希望上帝能給我十八歲的面容,十八歲的健康,並且幫我舉辦一場盛大的驪宴,我告別這個世界的筵席。那天想必一定是晴朗的,無論是什麼季節,陽光灑在皮膚上暖暖的,天空飄一點雲,乘著徐徐的風兒慢慢飄蕩。
我站在人群中,笑著看周圍受邀而來的朋友和親人,我不會邀請我的父母,我會告訴他們在那個世界為我騰出一個房間,準備好我最愛吃的飯菜,因為兒子馬上就要和他們團聚了。我更不會邀請我的妻子來這里,因為我知道她不會來,因為無論我在那個世界我都不用和她告別。我會端著酒杯看著來到這個熱鬧宴會的人們,小學時僅僅因為字體好看就暗戀上的女生,揪著我的小秘密要挾我的那個發小,僅僅一個暑假就陰陽兩隔的同桌,孫雪,還有好多好多我目前還沒有遇到但是注定很重要的人。
我那天的酒量一定很大,我會摟著兄弟的肩膀酣暢的喝酒聊著當年的班花校花,我會端著高腳杯和我喜歡過的我幸福過得女生一邊品紅酒一邊分享人生。也許那些人里有的人早就走了,有的人還在,但是在我的宴會里他們還是我遇見他們時的舊模樣。就讓那天夢幻得不真實,就讓那天的時間變得慵懶,我會用一天的時間向和我鬧過矛盾的道歉泯掉恩仇,我會用一天的時間和所有人擁抱並且說這輩子遇到你們,真幸福。
那麼,我死掉時,最後一絲力氣,一定是用在了嘴角上。
教室里沒有幾個人,其他人都趁著難得的一周兩次的課活課去外面透氣了,在教室里的除了張邁他們在排練藝術節的節目之外就都是學霸了,才剛剛高二上學期就這麼凶猛,學霸的世界還真是詭異。和張邁搭檔的兩人同張邁一樣,懶散地躺在椅子靠背上,一聲連著一聲的嘆息,三人相顧無言。原本一個有笑點有質量有包袱的節目,越排練到最後越沒有信心了。要知道他們在藝術節前半個月就已經開始排練了,經過長時間的煎熬,他們越來越懷疑上了自己的能力。
張邁躺在有些咯人的椅背上,望著天花板嘆氣,除了外面的喧囂聲音,自己能夠听到的也就只剩下自己的呼吸了。外面的快樂不屬于自己,這幾天來莫名的苦悶讓自己笑都那麼生硬。也許自己就是一個自覺有能力卻只是在嘩眾取寵的小丑吧,拿這樣的節目站在舞台上會有效果嗎?這些疑問,誰也不能為他解答,只能到兩天之後的藝術節上才會清楚。他懶散地躺在椅背上,腦袋枕著椅背最上頭,雖然咯得很難受,但是也已顧及不了那麼多了。張邁轉過腦袋觀察一樣在旁邊無語的兩個小伙伴,兩人臉色也不是滋味。「誒!」張邁又嘆了口氣,看著天花板滿是蒼蠅屎的燈管,心想道︰哎,不知道現在孫雪在干什麼呢!應該玩得很開心吧!
孫雪正在趴在書桌上,信手捏著筆端在英語報紙上答著題。自己普普通通的成績想要在八班這個學霸班級混得下去必須得有一個長處,孫雪的英語在班級算得上是中上游。要知道在這個年級前十名有八個都是這個班的班級來說,這種成績已經很值錢了。她看著英語報紙上密密麻麻的單詞和選項,眼皮越來越沉,也不顧下巴被書角咯得生疼,意識越來越模糊。
「喏,吃不?」吳恨把手中的薯片推向孫雪面前,嘴里塞得慢慢的。
「我才不吃。」孫雪睜開惺忪睡眼,直起身用手揉著被書角咯出紅印的下巴︰「我要減肥!」
「我才不信呢!你說這句話和你說髒話的頻率一樣多。」不愧是孫雪的閨蜜,總是把打擊孫雪視為己任,吳恨忙碌地把薯片塞進嘴里,說出的話已經不怎麼清晰了。
「我這次說得可是認真的!」孫雪聲明道,一邊模著自己的臉頰一邊很正經的說道︰「我真胖了,前幾天張邁抱都沒有抱動.」現在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得話了。
「咳.」吳恨被孫雪剛才說得話弄得嗆住了,把薯片扔在一旁,一邊捶著自己胸口一邊瞪大了眼楮看著孫雪有所掩飾的表情︰「我擦,你們兩個都這樣了?」
孫雪害羞得趴在桌子上,把臉藏在自己胳膊里︰「你沒听到你沒听到.」
「不鬧了不鬧了。」吳恨搖晃著孫雪的肩膀,看樣子是真得不打算像以往那樣打鬧︰「有正事兒!」
孫雪看了吳恨一眼,見吳恨是認真的,起身面露疑惑地看著她。
吳恨費力的咽淨嘴里的食物,吸吮著手指頭道︰「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啊?」
「什麼啊?」孫雪看吳恨的眼神大概能猜測出所以然了,但是還裝作不知道,不巧臉已經微微發燙了。
「那個.開房唄!」吳恨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道,內涵地擠弄眼楮和眉毛。
雖然聲音很小,但是孫雪還是覺得全世界的人都听到了,她擔憂地環顧了周圍,原本還只是發燙的臉頰又紅又熱。她躲閃著吳緒八卦好奇地目光,有些生氣道︰「什麼啊!你有病吧你!」
「真的,我覺得你們也快要走到那個步驟了,到時候告訴我一聲啊!」吳恨說道,指著孫雪的臉︰「你不說我也知道,我看出來了。」
「今天晚自習語文老師要上兩節課,講《滕王閣序》。」不知道祝禎什麼時候來的,她胳膊夾著英語書嚴肅地說道。
「哦,知道了。」吳恨應道,轉頭要繼續和孫雪聊天。
「我不是通知你,孫雪,等會兒你把我說的寫在黑板頂上。」祝禎的眼楮一直盯著孫雪,一個高中班長的氣勢就這麼強悍,像是她的威嚴不可能被撼動。
「為什麼是我?班長你就直接寫上唄!」孫雪心里有所不服,但是想起班主任的那副嘴臉,口氣盡量客氣道。
「你個子比我高啊,我怕我寫在下面被別人擦掉了。」祝禎解釋道,之後沒有詢問是否孫雪同意,轉身離開了。
吳恨看著教室前面正和扈非菲一起看著什麼的祝禎憤憤道︰「這個人怎麼這樣啊!最近怎麼明顯針對你啊!」
孫雪的臉依舊發燙,不僅僅是因為剛才害羞的,還有現在氣憤的,但是現在根本不到撕破臉皮的時候,更何況自己也沒有撕破臉皮的資格,盡力平復自己越來越模糊的理性,咬著牙根道︰「她是看我不順眼吧!」
女孩兒天生就是渴望控制的動物,只是有的人控制得住而有些人卻放任它滋長,像一個女王戴著高貴的皇冠危坐在寶座上,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是她的臣子她的僕人,她控制著一切甚至是思想,所有人的思想都只能在她能夠忍耐的紅線下跳動,她反復無常她亦敵亦友,她月復黑詭辯。沒什麼了不起的,她們就像嬰兒喜歡在安靜地環境里嚎啕大哭,通過嘩眾取寵或控制來找尋自己的存在感。
張邁的手機震動了下,正在排練冷場中無聊的張邁掏出了手機,屏幕上還是熟悉的那五個字
——「要記得吃飯!」
「我去吃飯了啊,你們呢?」張邁回復短信後興沖沖道,楊太陽劉艷昭早就無聊到快要睡著了。
——「帶飯了」「找人帶了!」
吃過飯後,張邁看了看時間,沒有回教室,直接去操場了。站在操場門口,張邁大口大口地呼吸,卸掉一整天的疲憊和不順心,換上自己最好的狀態。其實每天能和孫雪相處的時間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在這麼短的時間里為什麼要把讓自己不高興的東西感染到她呢?張邁想著,抬頭看學校鐘樓慢慢滑動的表針,听著耳邊吹過越發涼爽的秋風。
「喂!干嘛呢?沾著就能睡著了?」孫雪輕輕搖動張邁的肩膀,嘴上嘟噥道。
張邁沒有睜開眼楮,繼續裝睡著。
你永遠都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無論孫雪怎麼刺激張邁,張邁都沒有反應。
「搞什麼嘛,別鬧了好不好?」
張邁沒有應答,只是左手悄悄爬上了她的右手上。張邁向睡著了似的閉著眼楮倒在孫雪的肩膀上,在她耳邊悄聲道︰「我夢游了喔!不能強行叫醒正在夢游的人知道嗎?所以現在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
「那你想讓我做什麼?」孫雪的聲音很柔,閉著眼楮的張邁听上去和耳邊拂過的晚風毫無違和感。
「牽著我的手走嘍!」張邁還沒有說完,孫雪就拖著他的手慢慢地散著步。
黑暗中,張邁被孫雪拖著手緩緩向前踱步著。一般情況下,閉上眼楮人都會有一種天生的恐懼感,但是現在,正閉著雙眼的張邁卻沒有這種感覺。他的心里很踏實,出奇的平靜,因為孫雪一直陪在他的身旁。雖然兩人沒有說話,但是她真實在自己身旁。
突然,也許是孫雪不自覺地步子走快了,張邁感覺她離自己的距離拉開了,被抑制下去的恐懼感油然而生,張邁害怕地拉回了孫雪,沒成想用力過大,孫雪驚訝地跌進了張邁的懷里。
張邁伏在孫雪的肩膀,閉著眼楮嗅著她身上道不明的香味,用鼻尖感受她脖子上像絨毛一樣的頭發。雙手也漸漸地環上了她細細的腰肢,雖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擁抱,但是還是忍不住心髒的狂跳。他不知道孫雪現在的表情是什麼樣子的,心里在想什麼。反正,現在的她像個貓兒一樣安靜。
「我想要你吻我~我還在夢游呢!」張邁輕輕地在孫雪耳邊吹著熱氣道。
張邁本以為孫雪會假裝生氣地推開他,他已經準備好了接下來哄好孫雪的話了,但是許久都沒有回應,張邁以為孫雪沒有听到,正準備再對孫雪說一遍,但是。
如預料中的一樣,孫雪的腦袋漸漸離開了他的肩頭,但是雙手卻環住了張邁的脖子。慢慢地,慢慢地,張邁听到了呼吸的聲音。
孫雪呼吸的聲音。
還沒有來得及睜開雙眼,到現在張邁還一直後悔,沒有見證到那麼美妙的瞬間。
孫雪的雙唇湊上了張邁的雙唇,那一刻,童話算什麼?
張邁的大腦一片空白,連呼吸都差點忘記,眩暈,暗喜,尷尬,興奮,仿佛所有矛盾的情緒都簇到了一起,簇到了自己的心髒,隨著狂奔的心跳融合在自己的血液里襲遍全身。
這是初吻的感覺嗎?
把記憶建立成一項項文檔,碼上編號起好名字就地封存,但就是這一幕這一場景,我一直找不到滿意地文字來描述。
我想,這輩子都找不到了吧!
那就暫且叫做「未命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