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莊見成祥上前一步,便站住腳,道︰「成大人……你莫非又迷路了嗎?」
成祥驚醒過來,定楮一看,見小莊近在眼前,成祥微微一笑,竟順勢屈身,單膝跪倒下去︰「參見懿公主!公主千歲……」
小莊吃了一驚,不知他為何竟忽然行此大禮,正欲低頭看去,便覺得裙擺被輕輕一扯。
「微臣的確是迷路了,剛才多吃了幾杯酒,還請懿公主恕罪……」成祥低著頭說,伸出手來,握住了小莊裙裾下的鳳頭鞋。
小莊一顫,沒想到他竟然行禮是假,趁機如此放肆才是真。極快之間抬眸一看,卻見周圍靜靜地,想必是暗衛見沒什麼異樣,並未出面。
小莊便輕咳了聲︰「成大人何必行此大禮,我又並未怪罪……」
成祥的手輕輕用力,握住鞋尖,手指很慢撫過,小莊微癢,又有些不安,便輕輕縮了縮腳︰「成大人還是起身吧。」
成祥抬頭看她,一本正經道︰「其實我之前就在府里當家丁,想必是習慣了,見了公主就忍不住要跪倒拜見,公主可別怪罪我。」
小莊看著他笑微微的樣兒,嘴角忍不住也挑了挑,卻又冷道︰「成大人今時不同往日,這些大禮便免了吧!」
成祥這才道︰「多謝懿公主!」
成祥果真便站起身來,四目相對,彼此打量著對方,竟雙雙無言。
小莊怕暗衛生疑,便道︰「成大人是在前廳赴宴麼?」
成祥道︰「可不是麼,跟溫大人一塊兒來的。」
小莊贊道︰「溫大人年青有為,實在是國之棟梁。成大人也要以溫大人為楷模、努力報效皇恩才是。」
成祥道︰「這當然啦,說起皇恩,前日皇上特意召我進宮,皇上對我可好啦……就跟懿公主一樣好。」
小莊听了,差點笑出來,便狠狠瞪了成祥一眼,希望他不要亂說話。
成祥笑道︰「皇上還答應了我一件事。」
小莊知道不能跟他多說話,免得忍不住,可還是好奇問道︰「是什麼事?」
成祥嘻嘻笑道︰「皇上答應我,若是將來我立了大功,皇上會許我一門親事……滿城的王公大臣之女隨便兒我挑呢,皇上真是大好人。」
小莊斜睨成祥︰「哦?果真是極大的好事。」
成祥道︰「可不是嗎,將來若真的有那一天,我一定要娶個像是公主一樣的。」
小莊的心猛地一跳︰「成大人……」
成祥笑道︰「我可不是胡說。」
小莊咬了咬唇,凝視成祥大有深意的雙眸,終究無法忍心,便道︰「成大人想要報效皇恩之意,卻是好的,只不過……你立功就罷了,可卻休要莽撞,切勿再像上次救少卿時候一般了。」
成祥道︰「公主放心,我知道啦。」
四目相對,目光于空中纏綿,難舍難分,小莊狠心低頭,道︰「成大人休要耽擱,快去赴宴吧。」
成祥垂著的雙手暗中握了握,終于復又跪地,道︰「既然如此,微臣告退啦!」他放低了聲音,道︰「公主保重。」
小莊眉頭蹙起,鼻子微酸。
察覺成祥又扯了扯自己的裙擺,小莊低頭看去,驀地僵住︰卻見成祥微微低頭,在她的裙裾上輕輕親了口。
那姿態如此虔誠而繾綣。
成祥恨不得即刻便抱住小莊,再不松手,可卻只能探手,在她的緞鞋之上輕輕捏了把,裙擺上親了親,才又撒手。
「公主,我走啦。」成祥起身,又看小莊一眼,卻並不轉身,眼楮如千絲百縷地牽繞著無法開解。
成祥這樣倒退著退了兩步,才終于驀地轉過身去,大步流星地離開苑中。
解廷毓跟溫風至兩人喝了五六杯,仍不見成祥回來。
溫風至有些不安,卻又不敢提,生怕解廷毓也察覺不妥,派人去找……卻在不該找見的地方找見。
不料解廷毓自個兒開了口,道︰「怎麼成兄還不回來?來人,去看看成大人何在。」
溫風至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連笑都有幾分勉強,偏偏解廷毓還在溫和地勸,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話。
頃刻間僕人回來,面有難色,稟告道︰「大人,成大人他……」似有難言之隱,哭笑不得般。
溫風至停了杯,呼吸都停了,解廷毓問道︰「怎麼了?」
那僕人道︰「成大人如今在外間……跟些……家丁們混在一塊兒,小人請他回來,他說跟……那些人好久不見了,所以要敘舊,不肯回來。」
溫風至心想︰「我遲早是要被他嚇死的。不過早晚而已。」也不等解廷毓開口,自己先喝一杯酒,因為氣憤,也是壓驚。
解廷毓卻哈哈笑了幾聲︰「我道他為何不回來……溫大人,你瞧成兄,真真是個性情中人,若是換做別人,早先在府內當過下人,必然是要十分忌諱的,可是成兄卻如此磊落不羈,實在是……」
溫風至看著解廷毓,道︰「是啊……此人從來是不拘小節的。」
兩人踫了一杯,彼此對視而笑。
溫風至看著解廷毓出色的容顏,心中卻想︰「解少卿,倘若你知道這磊落不羈之人著實的不羈,且一直在算計懿公主,卻不知你會是什麼反應?」
丞相府的僕人們早听說成祥進了兵部,如今已經是當官兒去了,有的羨慕,有的嫉妒,卻想不到成祥竟又會拐回來,跟他們一塊兒坐在樹蔭底下,嘰嘰呱呱百無顧忌地玩笑說話。
成祥抱著那長大了許多的女乃狗,道︰「小黃比我上次抱的時候長大了一圈兒,可見你們這伙兒哥哥弟弟當的還算用心,並沒虧待老小。」
小廝們起初還恭敬行禮,不敢造次,成祥拉著他們一塊兒坐了,除去身上還穿著官服,卻跟昔日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同,漸漸地大家伙兒也都放松下來,听到這句,便想起上回大家伙兒在一起開玩笑,說這小狗是成祥兒子的事,一時大笑。
成祥撫模著小狗,便嘆道︰「我想起來,我還欠小麗姐姐的玫瑰糕呢,改天要讓小猛送進來。」
小廝們便起哄道︰「成爺,你總惦記著丫鬟姐姐,那我們呢?」
成祥嘿嘿笑道︰「你們都是小黃的親戚,我當然也惦記著。」
小廝們哄笑,有人道︰「還別說,自打成爺高升,咱們府里的丫鬟姐姐們可是惦念著呢。」
成祥道︰「那還用說嗎,你們幾個有哪個長的比老子俊?不服就來比比,看誰的胡子長就知道了!」
不遠處廊下,解廷毓跟溫風至並肩而立,望著樹蔭下一個個前仰後合的家丁,以及中間那個撩著官袍,抱著小狗的人……
解廷毓目光閃動,喃喃道︰「成兄真是……」
溫風至道︰「不拘小節?」
解廷毓哈哈一笑。
溫風至望著成祥那樣自在談笑的模樣,心想︰「這個混賬,虧我提心吊膽,他卻在此逍遙……說來,他真的一直都在此麼?」
自丞相府出門上馬,溫風至略有三分酒意,便問成祥︰「你一直都在跟那些小廝們廝混?」
成祥道︰「這哪能呢,我當然先去見過了小莊。」
溫風至便覺得身子在順著馬背往下滑,大概是醉得厲害了,勉強提了口氣︰「成祥,你這麼坦然說出來,我都不知要是何反應了。」
成祥道︰「這簡單,你只叫好就行了。」
溫風至頭一低,思忖喃喃︰「我今日總覺得有些古怪,解少卿對我未免太過熱絡了些。」
成祥道︰「熱絡不好嗎?」
溫風至凝眸想了會兒,想不通究竟為何,便問︰「丞相府的內宅,耳目眾多,你去……豈不是會給人發覺?」
成祥道︰「家僕丫鬟們倒還好說,最難纏的是小莊身邊兒還有暗衛,是皇上派的。」
溫風至心頭一陣焦躁︰「你他娘的還知道?」
成祥有些吃驚︰「溫大人,你怎麼罵人呢?」
溫風至抓了抓胸口︰「你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可知道皇上最忌諱懿公主……」
成祥想了想,道︰「懿公主不是皇上的妹妹嗎?」
溫風至沉默不語︰「你懂什麼。這話不能亂說,但……懿公主跟皇上,怎麼也算是青梅竹馬。」
成祥一陣恍然,卻又搖搖頭,道︰「那也是皇上一廂情願,小莊現在只跟我好。」
溫風至心中黃連對著苦膽,滋味銷/魂,簡直無法形容,大概是物極必反,想想便又笑了出來。
成祥道︰「你笑什麼?」
溫風至道︰「我笑你……你這怪胎,世間怎會有你這等人物。」
成祥道︰「你嫉妒我生得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器宇軒昂。」
溫風至道︰「你懂什麼叫玉樹臨風器宇軒昂嗎?」
「馬馬虎虎,但我近來听好些人這麼當面夸我,我听得滾瓜爛熟,就記住了。」成祥說著,便道︰「爺是不是很玉樹臨風?不然小莊也看不上我啊。」
溫風至唯有無語看天,嘆︰「我不知說懿公主是慧眼獨具的好,還是……」
成祥伸手,在溫風至肩頭拍一巴掌︰「別瞎說啊……小莊當然是慧眼獨具才看中我,唉,你不知道,我今兒看到小莊,我真是……恨不得就上去抱著她……」
溫風至心頭一動,轉頭看他,見成祥斂了笑意,仿佛在回想當時。
溫風至道︰「你們見著了,那暗衛有無發覺?」
成祥道︰「我連她的手都沒拉……暗衛還能出來趕走我成大人啊?」
溫風至忍不住一笑。
成祥卻又道︰「幸好我機靈,模了模小莊的腳……」
溫風至心一顫,看向成祥,嘆道︰「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麼規矩的。」
「我一定要立個大功,讓皇上賜婚。」成祥念了兩句,問道,「你說現下有什麼大功勞可以賺?」
溫風至搖了搖頭,掃他一眼,幽幽然道︰「大功勞還是其次,我只願你現在……保住這條命就行了。」
溫風至說罷,便又看成祥,他心中忽然想到那個詞來,「假鳳虛凰」。
溫風至忽地想問問成祥,這是不是在說解少卿跟懿公主,可……轉念一想,卻又作罷,這不可能……于情于理,都是不可能的。
成祥看溫風至白臉泛紅,便道︰「溫大人,你喝多了,這臉紅的跟猴屁/股似的。」
溫風至索性伏在馬背上,耳旁听著得得的馬蹄聲,緩慢而行,溫風至心頭一陣恍惚,道︰「我倒是想這樣,一醉不醒,什麼也不用擔憂了……」
成祥哈哈一笑,見他身形有些歪,便把他往馬背上推了推,道︰「可別這樣,你還有青雲路要走呢,醉了怎麼成?」
溫風至知道有成祥在,他自不會走丟,便閉了雙眸,道︰「是啊,青雲路……青雲路……」他還有雄心萬丈,可是此刻的寧靜悠閑,卻格外叫他舒心,仿佛身心都安穩沉靜下來,隨便馬兒走到哪里都成……毫無由來,或許是酒力發作,眼楮有些發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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