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爺,您尋到富察家的二姑女乃女乃了?」進了院子,陸掌櫃小聲的問著。
佟玖搖搖頭「遇見了他們府上的堂少爺,說會代為傳話。」疲憊的嘆了口氣,往自己的院子走著「看樣子也不甚樂觀。」說著對小廝道「讓虹筱備點水,我要沐浴。」
「不是要去客廳會杜老爺麼?」前邊引路的二管家回頭問道。佟玖與陸掌櫃卻是相視一笑,沒再多說什麼。
果然,不久就收到了傅二爺的信,信很簡短,只道明二小姐還是拒絕了借錢合作的事,他也愛莫能助了。除了信外,還送了包梅子。
佟玖捻了顆梅子放在嘴里,酸甜的味道在口腔彌散開來,刺的她一眯眼「我要親自見下那二小姐。」
江南會館對面的茶樓,佟玖和陸掌櫃守了小半天,茶點陸陸續續的都不知道吃了幾盤。
「玖爺,來了來了。」早先安排在街頭巷尾的小伙計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佟玖精神一振,起身扣好頭上的小帽兒出了去,就見對面走來一輛馬車。
待馬車停穩,佟玖走過去一拱手「在下城北韓鹿祈,懇請富察小姐出來一敘。」
馬夫已經拿了下馬凳,馬車里,富察米才要掀車簾,听了他的聲音,嫌棄的回頭對富察•濟蘭小聲嘀咕道「小姐,是那狗皮膏藥。」
「下去罷。」富察•濟蘭雖然也驚訝于佟玖的這般的執著,但對著這樣一個初衷是振奮家業的孩子,總還是拉不下臉。
富察•濟蘭是寡婦,人多眼雜,下車時由富察米攙著,擋在佟玖面前。佟玖也知道其中的規矩,垂首而立于側,並不曾輕佻直視。
只听到一句語氣輕柔的「韓玖爺,您的意思堂兄已經轉告過了。養正堂雖有些鋪面,也不過就是名聲在外罷了。五十萬不是小數目,玖爺還是請回罷。」
佟玖抬頭時,只看到個清麗的背影,皓白的雪頸,再想看個究竟,佳人已然進了院子,看不清楚了。
而拐進院子的濟蘭,微微駐了下足側目,從牆院上的鏤空處看了眼依舊立在那的佟玖,見他一副失落的神情立在細雨中,身上是件灰錦的小馬褂落了雨珠,那張別扭的小臉和擰著的眉頭頗為生動。
「呵呵。」濟蘭又是抿嘴輕笑了下,邁步向里面走去。
第二日,因為北面的鋪子出了些問題,她便北上去了。
待到再回來時,已然是一月之後。四月的江南,滿山的花紅,一江的綠水,欣欣向榮。
「最近,我不在的時日,可有什麼新鮮事麼?」溫熱的浴桶中,濟蘭眯著眼,慵懶的問著另一個貼身的丫鬟富察沁。
富察沁思忖著道「倒也沒什麼新鮮事。哦,對了,近處倒有一件。咱們對面陳府的小姐總算許了人家了,下月就完婚了。」
「對面的陳小姐?」濟蘭饒了下水「不是天生的痴傻麼,許了個什麼人家?」
「城北韓家吧。」富察沁想著這幾日繡莊里傳的道「韓家九少爺。」
「啊?不就是那狗皮膏藥!」續水的富察米先是驚呼一聲「小姐你還記得那個借錢的人‘膏藥’麼,他就是韓家的九少爺吧?」
富察沁道「都道是可惜了,這韓家九少爺才接手家里的買賣,沒幾天韓老爺子就出了家。家里欠下好些個債,一時還不上。韓家女乃女乃就想了這麼個法子,陳家出的嫁妝可是五十萬兩啊。」
這一句五十萬兩,刺得濟蘭心里一酸,那日佟玖失落的別扭模樣又浮在了眼前。
「他為了銀子還真是什麼都願意。」富察米撇了撇嘴。
「他願意什麼啊,都是那大女乃女乃逼的,說是他現在還把自己關院子里,閉門謝客呢。」富察沁嘆了口氣「你當陳家是好糊弄的?早都送了契約過去,說是要那韓少爺入贅,不但不能納妾,有了孩子也得姓陳。」
「我就說麼,那陳老爺精似鬼,豈會這麼容易就便宜了韓家。」富察米听著自己猜對了,滿意的點點頭「這不是五十萬兩買了個兒子麼。」
「要我說啊,這陳老爺也是糊涂,他能管得了一時還能管得了一世?他百年之後,想必這陳小姐的日子也好不了。」富察沁為濟蘭按著頭。
「阿沁,你一會去多撿幾樣梅子來,明日我要過韓府一趟。」良久,濟蘭睜眼對富察沁吩咐道。
韓府,佟玖的園子內。
佟玖窩坐在窗前的小榻上,手里攥著枚小印,擰著眉毛刻著。時而抬頭看看窗外的竹子,低頭吹吹印上的玉屑,端詳一二。
榻前的小幾上壓著那張陳家白字黑字的契約,被風吹的呼呼作響。
「玖哥兒,要不咱園子里走走,你別這樣成日的憋悶著。」虹筱從外面進來,見風大,虛掩上窗戶。
「大女乃女乃怎麼樣了?」佟玖手上的刻刀沙沙地刻著。自前幾天,上演了出大女乃女乃撞柱逼婚後,大女乃女乃撞破了頭,佟玖就一直待在園子里,誰也沒見。
「能怎麼樣,躺著呢。」虹筱換了茶遞給佟玖,從她手里拿過小印和刻刀「哥兒,你何苦這般氣悶。那陳家的小姐腦子不清,你娶了也便娶了,正好沒那些個後顧之憂。」
佟玖默默的喝盡盞里的茶,道「那會子,阿媽額娘也是這麼逼我的。額娘也道,我若不進宮她便撞死給我看,總好過被我氣死。後來,咱們就跑了——。」
「哥兒,那些事,咱不想了。」虹筱看著臉色煞白的佟玖,心也跟著一緊。想她這牙疼的毛病才好些,被前幾天韓家大女乃女乃那麼一激,又勾起那些傷心的舊事,整日不言不語的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一宿。
「玖爺,門上來稟,有位傅二爺求見。」門外小廝進來傳話。
佟玖應了聲「請進來。」說完便起身向內室,更衣去了。
濟蘭被人領著進了屋子,听見小幾上風吹紙張響聲,走過去看了眼,是陳家的契約。邊上放著一枚小印,濟蘭輕輕拿起,細瞧著上面是佟玖的名字。
佟玖穿了件藍褂出了來,朝濟蘭拱了拱手「二爺隨意坐,陋室粗茶不比府上,還望二爺海涵。」
「哪里的話,玖爺倒是好興致。」濟蘭壓低說話的聲音,捋了捋胡子後,讓富察米遞上梅子,落了座把玩著佟玖的小印笑道「上次一別,玖爺一向可好?」
佟玖搖搖頭「上次別後,本欲登門過府拜謝,奈何被家中瑣事纏身,未能如願。近日麼,又被婚事絆了住。想必,二爺也听聞了吧?」
說完倒也坦率,直接拿了幾上的契約給濟蘭看。
「的確略有些耳聞,那玖爺意欲何為?」濟蘭接過契約看了幾眼,放到案上。
佟玖笑了笑,走到小幾上拿過印泥,又從濟蘭手中拿過小印,在契約上手起印落,對身側的虹筱道「去回大女乃女乃的話,就說,婚事我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