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要到包頭府的上一站,佟玖停了下來,找了個客棧讓商隊先住下。看了地圖,此處離包頭府只隔一大片荒漠,所有要進包頭府的人都要在這里補給,客棧前面只有個不大村子。
看著伙計們在客棧里備著水囊和干糧,把馱貨的馬換成駱駝。佟玖點了煙袋,負手在身後擺弄著辮尾,繞到前面那個小村里,不緊不慢的踱著看著。
自從華景賦坐進車里,佟玖不得不又出來騎馬代步。
近來幾日天氣十分炎熱,好幾個伙計因為不適應關外的氣候和旅途勞頓病倒了。附近也沒個郎中,這讓佟玖不禁想到了濟蘭家的養正堂。
「在這開個分檔怎麼樣?」佟玖坐到村頭樹下的大石上,看著遠處的大片黃沙。
「這?」管家站在她身邊,向荒涼的村里看著「當地人靠賣駱駝口糧進沙漠當向導為生,怕是這村子里的人,一輩子也沒誰穿過綢緞,沒誰見過稻米。」
「他們窮是因為駱駝只有在前面的沙漠才用得著,到了包頭府商人們還是習慣用馬匹。」佟玖把自己畫的商圖打開,拿了石頭壓好。
又從懷里掏出兩文錢,分別放到村子和包頭府在地圖相應的位置上,沉思著。
「如果我們在這建個分檔,除了賣咱們的東西,還可以雇佣當地人辦幾個駝隊,專門為過路的商人運貨往來這片沙漠去包頭府。也可以提供馬匹寄存。」佟玖捏起其中一個銅板,透過上面的方孔看著石管家。
「這樣一來,以後不但我們的商隊方便,當地人也都有活計做了。」佟玖墊著手里的銅板道。
指了指村口走過的幾個牽著駱駝的人「像他們這樣仨倆一伙的,為賣個駱駝各家相互比價,一輩子也發達不了。一人當向導哪如建個駝隊安全。」
說完已然抽盡了一袋煙,起身在石頭上敲著煙袋道「去打听打听,這村里誰管事,把我的意思說說。」煙袋「鐺鐺」的敲擊聲,在村口回蕩著。
當地的養駱駝的牧民大都是定居下來的蒙古人,除了個別經常賣駱駝跟商隊打交道多一些的幾個人會漢語外,其他人對漢人都很有戒心。
佟玖吩咐完,石管家就托了客棧掌櫃的請了幾個有頭臉的駝商來,只說是要買駱駝。
「你要買多少?」佟玖才從客棧出來,掌櫃的剛引薦幾句,為首的一個蒙古大漢就開門見山的用蹩腳的漢語問著。
「先進來喝點酒。」佟玖拱了拱手,拉了大漢,招呼著他們身後的幾個人進客棧,用蒙語說著。
本來她的母親就是蒙古人,所以她對蒙語和蒙族人的生活習性並不陌生。
大漢有些不放心門前的駱駝,但他們自己守家在地,想了想也不怕駱駝被這個半大的漢人小子順了去。
幾碗酒下肚,看著伙計們大盤大盤的往桌上擺的羊肉,幾個養駝人多少放下了些防備,跟佟玖的交談比一開始熱絡了許多。
當佟玖得知他們的駱駝只能跟來往的漢人換取很少的茶葉高粱和錢時,當即讓掌櫃搬來一箱茶磚,掰開給他們看後,每人塞了幾塊當做見面禮。
「我不要你們的駱駝,只要你們保證每天給我出幾個駝隊,往包頭府往來運貨。茶葉高粱稻米我給你們,願意進商隊運貨的,工錢另算。」佟玖為幾個養駝人倒著酒「如何?」
幾個人都不曾想她這麼大方,光是這一箱茶磚就夠換他們牽來這幾匹駱駝的了,覺得她這個朋友爽快,能交。
不出幾日,在當地人的幫襯下,佟玖就在村口買下了個破敗的院落。
找來壯勞力簡單收拾著準備把前面改成個鋪面開個分檔,後面的院子也要擴建,以便以後囤放貨物和寄存馬匹之用。
「玖爺,咱為什麼不收了他們的駱駝,這要萬一將來別人看這買賣好,搶了咱們的買賣怎麼辦?」石管家這幾天忙前忙後的,嗓子早都啞的說不出話,
拎了個大茶壺給正在村口監工的佟玖倒了碗水後,自己也滿上一碗。
「駱駝是收不盡的,買賣經商貴在個‘義’字。只要咱們價格合理,處事得當,自然能留得住相與們的人心。我也想過收購,可咱們自己的人誰會養?如果雇人養,工錢和草料又是筆不小的開銷啊。」佟玖咕咚咚的把水喝盡。
抹了把嘴,繼而道「現在只是投石問路,是賠是賺還不好說。盡量用他們需要的我們有的貨物來交換,就算賠了也不傷筋動骨。記住,咱們的現銀要用在刀刃上,一分都不能亂動。」
石管家贊同的點點頭,對佟玖的敬重更是油然而生。
「哥兒比起在江南出來時,可黑瘦了不少。」晚上,忙活了一天的佟玖回了後院。
虹筱伺候她洗漱,為她擦脖子時,看她脖子後面除了辮子遮住的地方,其余都曬得發了紅,心疼的手上放慢了些。
「這等毒辣的日頭,也沒個陰涼處,哪有不黑的道理。」佟玖洗著臉,無所謂的甩甩臉上的水。
回身對身後的虹筱道「明個兒我跟他們過趟包頭府,你跟石管家留這邊兒,多多照應些前後。等那邊有了一定,我就差人來接你。現在人手不夠,眼前能托付的只有你,到了包頭府那邊什麼情形也還說不準。」
「哥兒,要不讓小華一同跟你過去,也好散散心。她總悶在屋子里,我怕她再生什麼尋死覓活的念頭。」虹筱洗涮著汗巾,試探的問著。
「她願意跟著便跟著。不過,我過包頭府是干正事的,耽誤了我的行程,我就扔她在沙漠里喂狼。」佟玖坐在炕上月兌著襪子,嘴上狠狠的說著,卻被腳沒入熱水解乏的舒適感浸的一眯眼,享受的往牆上一靠。
突然就覺耳邊「嗖」的一股惡風,佟玖只覺肩頭頸間一涼,低頭一看登時一激靈,跳了起來,洗腳盆也踢翻了,水淌了一地。
「怎的了?」出去拿為她拿干淨襪子的虹筱聞聲驚呼著進了來。
只見佟玖光著腳站在地上,看著炕上一條草蛇發怔,華景賦面無表情的從炕上拎過那條蛇什麼也沒說的出去了,蛇身上插著根筷子,正中七寸。
「哥兒,沒事,不過是一條蛇,不知什麼時候溜了進來。」虹筱上前扶過她,見她額上都嚇出了冷汗,知她被驚得不輕。
「瞧這袍子都濕了,我再去打盆水來。」虹筱扶她坐到炕上,用帕子拭完她的額頭道。
轉身要走時,覺出佟玖正拽著她的袍襟兒,無奈的攬了她的頭,輕笑道「好了好了,我哪都不去,就這守著你。擦了腳,就歇罷?」
佟玖這才松了手,向炕里挪了下,看著虹筱為她擦了腳,顧及的回身朝炕上牆上四下的看著,再故作鎮定,也難掩方才的驚恐。
但操勞了一天,她的確是累了,有虹筱守著她,沒過半柱香她就睡了。
虹筱這才拿了她方才換下來的髒衣服出來。
「啊——。」被外面華景賦拿著她給的匕首剝皮切蛇的景象嚇得又是低低一呼,尤其是那截蛇頭正橫在那兒。
「老天爺啊!」虹筱一面本能的捂著嘴,一面拍了拍砰砰直跳的胸口,自語著。
自華景賦來這幾日,虹筱時不時就會被她不同于一般姑娘家的舉動驚得大呼小叫。
華景賦收起匕首,利落的拾起切好的蛇,拎著蛇皮轉身就走。
「小華,剛才還要多謝你。」平復了下心情的虹筱追了上去,道「明個哥兒要去包頭府,你隨她一路去,也好散散心。這邊我要支應著,你隨她去,我也好放心。」
華景賦點點頭,繼續走著。
「別看哥兒平日看著出頭,其實她有時也頂頂的膽小,打小她就怕這些個,出去時還要勞煩你多照應她些。」虹筱又跟上兩步,拽著她囑咐著。
華景賦停下了腳步,對視的望著她,面上有些不耐煩,意思是讓她還有什麼,一起說完。
「沒了沒了。」察覺出她的不喜,虹筱趕緊松開手,客氣的朝她點點頭,陪笑著道。
華景賦微微凝了下眉,低頭出去了。
再說進京避暑的富察•濟蘭,在京城的別院小住時接到了佟玖新寫給「傅二爺」的信。
信中除了寫了佟玖的近況和一些途中的見聞外,大篇幅提到的則是,希望傅二爺能夠勸說濟蘭,能把富察家的養正堂跟他的達正昌一起開到關外去。
除了因為自己的伙計們在那邊看病找不到郎中抓不到藥的困難外,還說了幾個牧區都沒有一個藥鋪的現象。
「明明就是個商人,操的卻是胸懷天下的心。」濟蘭捏著佟玖略顯潦草的信,仿佛還能聞見上面羊肉的羶氣味兒,自語的呢喃了句「你能不累麼?」
「嫂子這是在心疼誰呢?」濟蘭正暗自出神時,一個女聲從外面傳了進來。
「弟妹幾時過府來的,小米看茶。」濟蘭邊疊好手里的信紙,邊喚了富察沁和富察米出來。
來者正是她亡夫家小叔子去年才娶的新夫人,齊佳•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