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待佟玖回來後,濟蘭也覺得兩人逢場作戲這麼久了,有些事的確要講明白些。
「鹿祈,有件事我要同你說。」濟蘭躺在床上,聲音傳到坐在床邊抄佛經的佟玖耳朵里,有些清遠飄忽。
佟玖放下筆,收著抄經本道「說罷。」
「其實,我也有個青梅竹馬,就是那個陳景逸。」濟蘭緩緩坐起身,對著佟玖的背影緩聲開口道「那時他父親在我們府上教書,他們家是漢人。」
佟玖沉默不語,濟蘭繼續講道「他天資聰慧,又勤學,十幾歲時就中了舉人。待到我阿瑪跟瓜爾佳訂了我的親事那年,他趕考中了探花。」
佟玖笑了笑,听不出是喜是悲的,道「才子佳人的故事哦。」
「是啊,才子佳人,有緣無分造化弄人。」濟蘭回憶著,嘆道「那些年,想的都是這些詞。」
「之後呢?窮書生高中變成了探花老爺,為他鐘情的青梅竹馬的千金小姐至今未娶,千金小姐也終于擺月兌了寡婦身份,與探花老爺雙宿雙飛麼。」佟玖望著案上的佛經出神的道。
听身後的濟蘭輕聲笑了下,道「世上有這樣的男子麼?他娶了個吏部左侍郎家的千金,現在孩子都八歲了。只不過,去年那小姐染了重病,撒手人寰了。」
「哦。」佟玖起身,捋著身上的衣襟,心領神會玩味的道「所以千金小姐要去給人家當填房做後媽了嘍?」
「你——。」濟蘭不快的望著佟玖一氣呵成的穿上棉靴,戴上皮帽,披上大氅,問道「做什麼去?」
「掛名的夫妻罷了,沒必要做得這麼真。」佟玖說完朝外面喊道「虹筱,咱們回達正昌!」
「回什麼達正昌,吳氏還在那住著你忘了?這個時候回去,你不怕遭人閑話。」濟蘭看著正來來回回走著,收拾著東西的佟玖。
佟玖依舊背對著她立在那,自嘲的道「虧我還苦思冥想著三家的買賣,還想著怎麼不讓養正堂丟藥。」說完從頭上揪下暖帽,轉身朝她揚了揚,指著帽頂道「這是什麼色兒,啊?」
濟蘭無語。
「啪。」佟玖憤然的把帽子摜到地上,喊道「就沒有比這綠的更新鮮的了!」說完拿過自己的布老虎枕頭,踹門出去「虹筱,走了!」
「啊——。」坐在馬車里的佟玖捂著頭,啜泣著。
虹筱攬著她的頭,撫按著心疼的道「怎的了,怎的了,剛才不還好好的麼。帽子呢?一腦門的汗就出來吹風,能好的了麼。」
「頭疼,頭疼。」佟玖用力捶著腦頂,苦不堪言。
最後去了匯正升的後院,草草的收拾了間屋子,現叫伙計們點爐子燒炕後,佟玖住了進去。
疼得實在止不住,佟玖抱了桌子上的半壇子燒酒猛灌了下去,沒多久就迷糊著摟著布老虎倒炕上睡著了。
虹筱不敢太動她,躡手躡腳的給她簡單蓋上被子,模著炕還挺熱乎,一臉憂愁的立在炕邊瞅著她。這段日子一直有說有笑的,過得挺好的,怎麼又這樣哭鬧起來了呢。
後半夜,佟玖口渴的爬了起來。
「怎麼樣,頭還疼麼?」睡在邊兒上的虹筱問著,探手模了模她的額頭「喝了?」見她點頭,披衣起身為她拿水。
佟玖喝過水,不想馬上躺下,也披了衣裳坐起身,問「姐,你說我要是去科考,能考個什麼回來?」
虹筱被她這深更半夜沒來由的問題,弄得哭笑不得,拉了拉她肩頭的衣裳道「考什麼科舉啊,韓鹿祈本來就是探花及第,匾額還在韓家祠堂掛著,您自己竟然不知道?」
「嗯?」這下佟玖來了精神「韓鹿祈是探花呢?我怎麼絲毫沒听說過呢。」
「您心思都在生意上,哪里顧及到過這些。韓家富而不貴,這一輩都打算靠科舉及第改變家族,沒人再經商了。」虹筱給她講著。
「韓鹿祈自幼聰慧過人,十幾歲及第後授了翰林院編修,國史館協修。只可惜,身子實在不好,只能辭了。」虹筱惋惜著「也不怪韓先生最後看破紅塵了。」
「怎麼這麼多幼年聰慧過人的人呢?想想我幼年時,天天抱著算盤。」佟玖別扭的鼓鼓嘴,轉念一想,滿意的點頭道「那現在,我豈不是也成了探花老爺了,是不是?」
「是,敢問探花老爺有何吩咐?」虹筱見她心情好了許多,順著她道。
佟玖搖搖頭「出身不好,後天努力會有改觀。可有些天生的東西,任憑後天再怎麼找補,也改變不了的。」說著失落的躺下道「就好比,我身為女子,又喜歡女子,世上哪有這樣的怪人?穿了男人的衣裳娶了親,不還是假的。」
「哥兒,跟夫人鬧別扭了?」虹筱就知道,佟玖動這麼大的氣,突然從屋子里跑出來說要走,還能跟濟蘭月兌了干系?
「不怨她,人家有人家的打算。」佟玖嘆息「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和離了。」
「自從你們成親,我也沒問過你的心意。哥兒喜歡這富察小姐麼?」虹筱吹了燈,躺下。佟玖沒有說話。
「那她有什麼打算,找了個探花老爺?」虹筱猜測著。佟玖簡要的把濟蘭跟自己說的那些話,說了一遍。
虹筱听後,冷笑了下,道「平日里看著這富察小姐有些城府。現在看來,也不過只是個被男人蒙眼的弱質女流罷了。你讓她去給那什麼御史做填房罷,就她這樣的,等不到回門就得被休出來。」
「此話怎講?」佟玖不解。
「是,她的才情姿色固然是好的。可單說她心高氣傲的脾氣,天天對你動輒不是揪耳朵就是掐臉的,換了哪個男人,她試試?」虹筱搖搖頭數落著。
強調道「這都不是打緊的,最主要的是,她去填房了養正堂的買賣還要不要?依你看,她會扔了養正堂的買賣,安心給人傳宗接代?真要那樣,她就不會費心設個套讓你鑽,最後弄什麼匯正升了。」
「等下,我沒明白。」佟玖撓撓頭道「填房跟扔了養正堂,有什麼關系?」
虹筱無奈的道「就說那富察小姐同你一樣,沒嫁過怎麼知曉這里面的事。當官的尤其是漢人,頂頂在意的就是三從四德。到時她就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想著像現在這樣,天南海北的料理生意?」
「沒準到時她就願意了呢。」佟玖撇了撇嘴,嘖嘖稱奇的道「你也沒嫁過,你怎的就知道吶!」
「我雖跟你一同長大,但我是個下人,這些個腌事,听多見多了。可憐多少千金小姐,被那些戲文唬得五迷三道的,天下要都是戲文里那樣專情的良人,就沒必要拿出來天天唱了。」虹筱泛著困意的打著哈欠。
被她這麼說一通,佟玖心里舒坦多了,連連贊同稱是。
「你要不喜歡她,就由著她去折騰,左右不過生意上的相與,她怎麼了咱們也沒什麼損失。這種情啊愛啊的事,越攔越來勁。」虹筱繼續為她寬著心。
「你要對她有那意思,待她回京,你就攪合攪合。畢竟現在你才是她的丈夫。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虹筱深不可測的一笑「到時你再看,那什麼御史還信她,還讓她填房?」
佟玖連連搖頭道「不好不好。如若我真那樣壞了她的好事,她保不齊把我的身份公之于眾,更保不齊怨恨我一輩子呢。真要那樣,依她的秉性,我倆之間怕是再無可能了。」
虹筱笑了笑,總算套出了佟玖心里真實的想法,可擔憂也隨即著油然而生。
幾次同濟蘭過手,她深知濟蘭的手段,要是濟蘭自己心生了去意,那可不是佟玖能攔得住的。
「哥兒,其實她也沒什麼好。依我看著,還不如那吳氏,既會燒酒又識大體。」虹筱轉了話風兒道「一看就是個持家好手,不像那富察小姐,就知道使喚人。」
「吳氏?」佟玖不明所以,這又有吳氏什麼事。
「是啊,你不說她是個妙人麼。」虹筱往佟玖邊上湊了湊,道「要我說,你也別總是這麼鑽牛角尖。待緣分到了,那人自然就來了。她要真想去給人填房,就讓她去唄。你看看你喜不喜歡吳氏,要是喜歡,等你們和離了,我去幫你說。」
「我,就只能找寡婦?」佟玖擰了下眉毛,不快的嘟囔道。
「當然不是,依哥兒現在的身家,什麼千金小姐配不上?只是,你要想著對食,像吳氏這樣的,容易應些。」虹筱實話實說。
佟玖擺擺手道「她才死了男人,你可別瞎說。我幫著她把酒坊開起來,日後她也能自食其力。待過了喪期,她若願意,就再給她找個好人家。」說完翻過身去,不再說話。
「哥兒,我听她們說,明個兒動身回京了,咱們還跟著去麼?」虹筱問著。
是啊,想到濟蘭要走了,佟玖撫著胸前的玉牌,悵然若失的道「我們還跟著去做什麼,千里送妻做填房麼?不去了,酒坊的事還沒辦妥。晚些,咱們直接回江南。」
「嗯,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虹筱接了句,輕聲道「哥兒,睡罷。」
「頭疼——。」佟玖嘆著氣,懨懨的道。「來,揉揉就好了。」虹筱伸手到佟玖額頭上,為她揉著。
「虹姐,雖然她想走,但我也盼著她好。」佟玖悶悶的閉眼囈語著。
作者有話要說︰這三章草草的發出來,還沒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