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佟玖先松了手,濟蘭傾身過去查看著她下巴被枷鎖磕破的幾處壞處,解著她領口的扣子和里衣的扣子,道「怎的端端我便做不得了?」
佟玖傷處吃疼,偏了偏頭,道「其實,這通打啊,面上雖是因著你的案子打的。可實地里,是早年間韓鹿祈開罪了諴親王。」
濟蘭嘆了口氣,依次順著她的衣襟上,解著下面的扣子。
「哎!」身上的棉襖被除了去也就算了,佟玖勉強的回著頭,眼看濟蘭解著自己褲子上的帶子,驚呼了聲,潛意識的回手攔住她,就要擋「嘶——。」
火辣辣鑽心的疼,讓她不得不又老老實實的趴了回去,垂下手,攥著拳頭咬緊牙關,絲毫不敢大喘氣。
「啊啊——疼疼疼。」剛一回身趴好的檔口兒,就覺得傷口被撕開了似的疼,佟玖雙手一把揪住了布老虎的耳朵,連聲痛呼著。
「嗚——。」隨著濟蘭輕輕的將佟玖的褲子掀開褪下,虹筱看到佟玖從臀至脛,先是青紫,再往下就血肉模糊的黏在了褲子上,或整或破的竟無一點好處,不禁又哭了出來。
「你且去取藥罷。」看到這樣的傷勢,濟蘭緊鎖著眉頭,捏著毛巾,輕輕的一點一點的為佟玖清理著傷口上的血污,吩咐著虹筱道。
從清理傷口開始到涂藥抹藥,濟蘭手上親力親為,卻沒怎麼同佟玖講話。
佟玖本就在這邊疼得要死要活,濟蘭再如此寡言,面上的表情又絲毫的看不著。一時間,她心里也不拎不清濟蘭是如何想的,索性抑著疼痛,一凜一凜的,生生忍著。
虹筱看著佟玖無端受了這等的罪,嘴上不說,但心里終究是埋怨起濟蘭來。
沉著臉在側端著藥,瞧到那藥瓶上的封簽盡是黃色的,知道這都是御藥。撇了下嘴,心底想著,難為她倒是舍得,敢這樣私自做主用了去。
再看濟蘭坐也不坐,就那樣一直彎著腰,神情頗為專注的為佟玖上著藥。搽過藥後,輕輕扯過早準備好的軟錦被,給佟玖覆上,絲毫不顧忌藥液會污了那矜貴的被里兒。
療傷停當後,濟蘭拄著僵硬的腰,出去淨手。虹筱這才上前為佟玖擦了身子,穿了里衣兒,勉強睜著腫著的眼楮,仔細的問著「你可有什麼想吃的,想用的?我去拿。」
佟玖虛弱的搖搖頭,皺著一張哭喪的臉,一門心思的委屈道「我現在只覺得,疼得緊。卻又困乏的不行,想睡不得睡,真真的累人。」
這時,濟蘭從外面的屏風後回了來,手里端著碗果茶,對虹筱低聲道「下去歇罷,這有我呢。」
虹筱看了佟玖幾眼,為她掖好頸後的被頭,又幫她捋了捋散著的頭發,抄著手看了好一會子,才對佟玖囑咐著「玖兒,我先出去收拾收拾,你有什麼事就大聲兒喊我,啊。」
「這都到家了,還能有什麼事兒啊。」佟玖笑了下,道「你去好生歇著罷,我無妨的。」
等虹筱出了去,濟蘭用根匙兒攪著碗里的熱茶吹著,坐到床頭的軟椅上,盛了一勺在唇邊試了試溫度,遞到佟玖嘴前,道「喊了那些個時候,想必也口干了,潤潤罷。」
「我自己,嘶——。」佟玖本想自己伸手去拿茶碗,結果只是稍稍撐起些身子,當即疼出一身的冷汗來。
濟蘭見狀嘆了口氣,一勺一勺的遞上前,看她喝著,方道「不就是個御藥麼,我幾時說過我頂頂的在意了。宗人府那是什麼地方,清白的人進去都要月兌層皮。她攛掇你,你就敢去啊?」
「我,我,咳咳。」佟玖一急,嗆了水,上面這一咳嗽不要緊,身上一晃,動了下面的傷口,疼得她面上紅一陣白一陣,差點背過氣去。
濟蘭拍了拍她的後背,像是自言自語的道「好在人總算回來了,那些個事還提它做什麼。你只管安心的養著,外面一應事由,有我呢。」
「你放心,諴親王打了我,都是因著之前那點兒誤會。後來,說開了還能有什麼?現下他又有求于我呢,巴巴的盼著我快些好還來不及,定然不會再生那刁難的念頭。」佟玖斷斷續續的說了一通,讓濟蘭放心。
濟蘭低著頭,手上依舊攪著碗里的茶。
「哎。」佟玖也嘆了口氣,慢慢的又道「管它宗人府是什麼地方,先前我又不曾去過。想著你在里面,心里卻也沒怕過。就算真月兌層皮,也是月兌我的,反正我已然這般的糙了。」
「茶涼了。」濟蘭說完,起身,疾步走了出去。
「主子。」看她急急的出了來,守在外面的富察姐妹齊齊的站了起來,听她有何吩咐。濟蘭只是抬手,將手中的茶碗遞給富察沁,富察沁接碗時看到濟蘭眼里的淚光,怔了下。
「姑爺他,可好些了麼?」富察米站的稍遠些,但從姐姐的神情上看出了些不同,擔憂的問了句。
濟蘭將聲音壓至最低,向屏風的方向看了看,雖然看不到什麼,卻安然的道「才用了些安神的茶,一刻便會睡下了。打成那個樣子,便是仙藥也沒那麼快的,傷處還要疼些個時候。」
于是,三個人輕移腳步,到了外間落座。幾個人從昨天就一直提著的心,到了現在才算稍稍落了下些。
「姐姐便走了?」濟蘭朝外看了看,詢問著。
「王妃娘娘說她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忙,反倒讓下人們拘束著耽誤了。禮法規矩上,看著也不像。今個兒,就先回去了,過幾日待姑爺好些,再過府上來探望。」富察米回道。
「蘭哥兒。」眼看著兩人先後在鬼門關走了這一遭,富察沁喚了聲一直沉著臉的濟蘭,為她捶著背,道「你昨個兒念了一宿的經,菩薩保佑姑爺回來了。我去鋪了榻,你睡會罷。」
濟蘭搖搖頭,發作的責備道「我走時不是讓你們看著她些,現在倒好!」
氣憤的道「我一個婦道人家,雖失了禮數卻也不曾作奸犯科,進了宗人府他們也奈何不得我什麼。關家要的,無非就是個御藥的名頭,給他們便是了。怎麼就讓她攛掇那孩子去了,你們絲毫不攔著擋著些?」
富察姐妹听主子責問了,相視了下,跪到濟蘭面前。
濟蘭怒極反笑道「現下好了,如了你們的願。御藥保住了,做主子奴才的臉上又有了光。即刻你們便找她討賞去,我算得了奴幾?往後,你們也不必跟著我了!」
「二小姐息怒。」富察沁听濟蘭說了這些個狠話,再看她放在膝上的手不停的抖著,知她是氣得狠了「這樣氣出個好歹,如何使得。」
哭著叩首道「起初先是虹姐兒攔了的,可姑爺一心記掛您,鐵了心要去。任憑誰,再說些什麼也絲毫听不得了。奴婢們也只當他是去瞧瞧的,可誰知他竟真給闖了進去呢。」
「咱們家自己的事,累她一個孩子受了通好打,你們臉上便過得去了?」濟蘭歪頭狠厲看著幾上的茶盞,因著佟玖在里面睡覺,壓著幾次的火氣沒揮到地上,道「我濟蘭還未欠過別個什麼,如今,讓我拿什麼去償!」
「主子,經了這趟,可見姑爺他對您是真心實意的。他雖年紀輕些,可這番作為,著實讓人心生敬畏。」富察沁知道濟蘭因何如此不安。
勸道「奴婢知道您之前的打算,可姑爺他,不見得就不及那陳大人啊。姑爺還年輕,心里清白,對您喜歡了便是百般千般的在意。您的性子打小兒就剛強,跟著姑爺一處,定然比同那些有過家室的一處來得隨心。」
「罷了,你們都起來罷。」濟蘭心煩意亂的起身,道「我去里面瞧瞧她。」
繞過屏風,進了里間兒,離多遠就听見佟玖嗯嗯唧唧的哼著,走到近前探頭看了看,確是睡著了。
濟蘭松了口氣,拿了凳上的軟墊兒,放到床下的束腰馬蹄足矮腳榻上,捋了下擺,輕輕坐下。
坐定後,看著此刻熟睡中的佟玖,正臉朝外,頸壓在布老虎枕頭的身上。左手還揪著布老虎彎彎曲曲的尾巴在手里不放。許是因疼和受了委屈,擰著眉毛嘟囔著嘴,那憨態可掬的模樣,惹得濟蘭輕輕勾起了嘴角。
遂拿起帕子,為佟玖拭著面上和前額的細汗。
從相識以來,濟蘭心里一直都不否認。初見佟玖那日,自己也曾為在這荒郊野嶺的客棧里,突然閃出佟玖這樣干淨清秀的「男孩子」而著實「驚艷」了番。
其實,佟玖本身的長相頗為乖巧討喜,舉手投足還帶著些未月兌的童稚和天真。後來,接觸了些時日,她身上那股子與生俱來的聰慧靈氣,讓自己和周圍的人,打心底都十分喜歡她,願意與她親近。
今天雖是斥責了富察姐妹,實際上富察沁私下不止一次的夸佟玖生的好,將來定是有福氣的。尤其是她那雙睜眼便笑的丹鳳眼,蒙了抹子憂郁,看了哪個,哪個不心軟。看了哪個,哪個不憐惜。
只道這看著還小呢,將來再大些,出落成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出去走上幾遭,豈還了得麼?
想到在關外,佟玖中邪那次,真的也好,假的也罷。把這樣的人物單單的留在這世上,誰家的父母能閉得上眼呢。
「唉。」濟蘭又是嘆了聲氣,不省得你前世做了什麼,今世好端端要受這些個劫難。若是再大些,怕是自己想護也護不住了,福兮禍兮,就要看造化了。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我又建了個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