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田走出房時，擔心刺眼的燈光會干擾他的睡眠，便把里里外外的大燈都關了，只留下幾盞昏暗的小夜燈。
徐朔此時就沉浸在這一片朦朧里。燈光微黃，恰似柔和的月色，模糊了他臉上的肅殺表情，卻削減不了他心中那醞釀已久的恨意。
偌大的總統套房籠罩在詭異的低氣壓中，所有的一切都死寂一片，連落地窗外吹送進來的風都不敢輕舉妄動。
許久之後，掛在右側沙發椅背上的大衣口袋里傳出了熟悉的鈴聲，雖然只是出廠設置的單調鬧鈴，卻終于沖破這片陰沉。
徐朔緩緩松開指尖的力道，將方巾重新收納入上衣口袋，而後長臂一伸，一把抄過大衣，掏出手機時，他臉上的神情已經恢復了平素的沉靜冰冷。
手機屏幕閃爍著的那個名字，使得他的眉頭擰了擰。
敢在深更半夜給他打電話的人實在不多，這個人偏偏是少數中的那一個。
「漢斯先生？」他接起電話，出口的是流利的法語，語氣平和舒緩。
電話那頭的漢斯以一把粗獷的嗓音應道︰「沒錯，是我。小子，你孩子的母親還在大堂呢，你不下來看看嗎？」
徐朔神色一怔，淡淡反問︰「她還在？」
「她窩在大堂沙發上睡著了，但是顯然睡得並不好，不停變換著姿勢。」漢斯回道。
「她這是自討苦吃，漢斯先生大可不必同情。」徐朔說話間後背一仰，重又靠回了沙發背，又抬手揉了揉酸疼的眉骨。
「上帝啊，她可真可憐！據我觀察她是個不錯的女孩子，而且長得好精致，就像我買給女兒的洋女圭女圭一樣，你怎麼就能忍心對她不管不顧呢？」漢斯在電話那頭惋惜哀嘆，大有一副替葉桑洛討公道的意思。
「剛才你不也看到了，她是個女騙子，只知道耍心機博取同情。既然我跟她沒半毛錢關系，為什麼要照顧她？」
想起剛才那一幕，漢斯毫不顧忌地大笑了兩聲，調侃道︰「剛才听到她說懷了你的孩子，我真的驚呆了。」
「的確，你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
那個驚訝到把咖啡倒在身上的絡腮胡大叔就是徐朔口中的漢斯先生。葉桑洛一定不知道，她之所以能夠借到兩條毛毯，正是因為服務生知道其中一條毛毯是給漢斯先生的。所以嚴格來說，葉桑洛是沾了他的光。
「可惜，她並沒有懷上你的孩子。」漢斯有些遺憾地說道。
徐朔微微挑眉︰「看來漢斯先生對她的印象非常好，在我回房的這短短時間里，她究竟對你做了什麼？」
「你一定想不到，她會為了替我借一條毛毯，對前台那臭小子不停放電。哦，天啊，從來沒有人為了我這麼做過！」漢斯不自覺提高了音量，言辭間激動非常，就好像一個青睞已久的姑娘答應了他的晚餐邀約一樣。
可電話這一頭的徐朔卻絲毫沒有感染到他的激動，他的心中甚至生出一些不快來。不知道是因為那一句「對前台的那臭小子不停放電」，還是「從來沒有人為了我這麼做過」？
「既然漢斯先生對她如此感激，大可以替她訂一間房。反正她正需要替孩子找一個爹地。」
一聲譏誚溜得太快，竟夾雜了一絲耐心尋味的情緒。
漢斯顯然察覺到了，玩味地眯了眯眼。他就是覺得這女孩和徐朔這小子特別搭，就這樣錯過彼此實在太可惜了。
「可是我覺得她似乎更願意向你求助呢？」漢斯壞壞地說道，而後又迅速地在徐朔拒絕之前，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其實，我就是想幫她也不行啊，漢斯夫人看到訂房間的賬單會誤會的。還是由你替我把這個人情給還了吧？」
說完，直接把電話掐掉了。然後得意地走回到沙發邊，看了一眼睡得不安穩的葉桑洛。彎腰在破報紙上寫了幾個字，撕了下來，偷偷模模地塞進了她隨身的小包包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