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握住了這人的手,撫慰的拍了拍,燕飛在底下垂頭冷笑。
這笑意沒逃得過座上那二人的眼。
天君淡淡道,「雲姬,我有些口渴。」
雲姬一听,心底潛悅,忙將手上提的食盒放在桌案上,道,「我給你熬了冰糖雪梨,你近日有些咳嗽,老話說是藥三分毒,但是食補總沒錯的吧。」
天君微微一笑,接過她手里的瓷碗,小口喝了起來,雲姬目光融暖鐲。
想到底下站著的燕飛,雲姬輕聲致歉,「燕兒,剛剛是我心急,語氣不好,我道歉,你要不要嘗一嘗我的手藝?」
天君看向了雲姬,眼里那流動的,是心疼?
燕飛直言了當的拒絕,「不必,我沒那個福分,另外,請您直喚我名字即可,燕飛,燕兒這名,只一人能叫。集」
雲姬一震。
燕飛向天君道,「先前所說之事還望天君三思,燕飛晚時再過來,以免下屬向天君報備什麼卻被勞什子吃食打斷,辱了長定殿這地兒。」
她說完,也沒去管天君和那人是否不滿,轉身離去。
雲姬踉蹌了一下,天君及時的扶住了她,雲姬氣苦,甩開了他,捂臉蹲下,悶悶道,「你別管我,我難受。」
天君微嘆口氣,扶起她,道,「你若有脾氣可以向我發。」
雲姬自嘲道,「我不過顧念你身子,送碗甜羹都有人不滿,朝天君發脾氣,我是不要命了嗎?」
天君看她眼里蓄滿了淚,卻倔強的不哭,心里不忍,將她擁進了懷,雲姬一愣下,嗚咽的哭出了聲。
「我不懂,明明是我先認識的你們,為何在那件事後,所有人都不原諒我,昔日,我們也是好友不是嗎?她已經不在了,我沒想過要搶了她的位置,只是想對你們好,這有什麼錯?」
天君拍著她的後背,听著她的哭訴,輕輕嘆了口氣,這是她的心魔,又何嘗不是他的,多少個夜晚,他想尋個理由勸說自己,最後都無果,自然,也就勸慰不了她。
自古都說仙人好,兩袖清風踏雲飄,人心總是妄想和天比高,殊不知,仙人的煩惱卻無藥。
他只能眼神無定的告訴她,「時間會治愈一切。」
雲姬在他懷里亦是苦笑,很想問他,多長時間?
*
芙蕖花花開一路,馨香醉人,燕飛卻無心去觀玩。
想到仕林的落魄和梓堯的傷,她握了握拳,就是跟她低了個頭又能怎地?
下了決心,轉身往長定殿奔,卻不想,雲姬已在她不遠處等候。
她一襲紫衣,比她這個仙人還仙,反觀她,整日大紅袍子罩身,按仕林的話說她就是飄蕩在九重天上的一只女鬼,還是特厲害的那種。
竹馬弄青梅,想到那小王八蛋,燕飛緊繃的線條也忍不住柔和下來。
雲姬平和道,「燕兒……燕飛,我們聊一聊可好?」眸里有盼。
燕飛稍一頷首,沒用之前的排斥抵觸,「燕飛還有要事向天君稟告,恕不能奉陪。」
她沒稱呼她什麼,也是,她的身份在這天上是一大尷尬,但是雲姬笑意苦澀,從前,她總是跟著自己,一口一個「雲姐姐」叫的親熱,現在怎麼就生分至此了呢?
燕飛與她擦肩而過,雲姬終是忍不住叫了昔日她的小名,「燕兒。」
燕飛停了腳步,沒去糾正她。
雲海日光,她二人身上仿佛也鍍了淺淺光暈,一溫和一嬌艷,卻都舉世無雙。
燕飛撇了撇嘴,卻沒回身,「若是你能幫我勸一下天君,那燕飛自是感激不盡。」
「這個我幫不了你,」雲姬搖頭,「燕兒,你若是真為他想,就不該難為他。」
「難為?」燕飛好笑,「倒是我愚鈍了,只不過放了兩個人,這有何難為?」
「你可知仕林二人為何被抓?」
「盜取女媧石。」
「女媧石可是天界之寶。」
「再寶也寶不過自己的親生兒子,梓堯是紫衣姐姐留下的唯一血脈,紫鉉大哥的唯一至親。」燕飛厲了聲音。
雲姬被她質問的目光觸痛,她偏了身子去看那芙蕖花,嘴角起了一抹笑容,那麼的淡,「女媧石的仙力你我都知,凝魂聚魄,上古神器中哪個也不如它,梓堯這孩子情深意重,想用女媧石使他心愛之人小翕復活。」
燕飛瞥她,「你也知他情深意重,這麼做也無可厚非不是嗎?」
雲姬頷首,「是啊,可是他萬不該在偷女媧石時打散了里面原有的魂澤。」
燕飛一驚,「原有的魂澤?是誰?」心下卻隱約的知道了答案。
雲姬一笑,「你說呢?」
燕飛失聲,「紫衣姐姐?」
雲姬想到那個比她還愛穿紫衣的的女子,點頭道,「是啊,天君想用女媧石將紫衣的魂魄凝聚,可是八萬年過去了,只存了一些魂澤,梓堯偷取時發現了,就出了力將石內的魂澤打碎,天君才會大怒。」
「梓堯為何會這麼做?」燕飛驚呼。
雲姬也不解的搖頭。
燕飛大驚後思慮片刻方才明白,有些心疼道,「想是梓堯不願他娘親復活再受曾經之苦吧。」
雲姬一愣,心里悲哀,原來如此,「你比我看的透徹。」
饒是仙人無淚,燕飛的鼻子也有些酸澀,「即使這樣,天君也不該這樣對梓堯,他曾經在仙鬼大戰時受了重傷,這麼多年未愈,再受雷刑之苦,怕他熬不了幾天。」
雲姬手心有了些許濕意,開口道,「你們都誤會他了,他若是真不顧梓堯死活,又為何關了仕林,要知道,梓堯盜取女媧石時,仕林只在最後梓堯碎了魂澤後才剛露了面。」
燕飛蹙眉看向她。
雲姬慢慢道,「天君把甘華草給了仕林。」
燕飛了悟,心喜之下又覺得這世間蒼涼的可笑,她低聲道,「何苦。」
雲姬也不明白,是啊,何苦?
燕飛一聲低嘆,終是無恨的看向她,朝她一禮,「謝謝你告訴我這一切,讓我沒繼續誤會天君,只是仕林和梓堯,我始終是要救的。」
雲姬眼角有了一點笑意,「若是有機會,我會和你一起。」
燕飛一愣,搖了搖頭,「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不想讓他二人不開心。」雲姬心里一苦,看燕飛拜別後走遠,終是沒再說什麼。
她的意思她明白,何止是仕林和梓堯,單單是燕飛心里對她的抵觸都是根深蒂固的。
因為紫衣死了,而她是間接凶手。
燕飛的身影轉瞬不見,雲姬有些倦怠的坐到了石階上,她雖然對燕飛說了天君那隱晦的小心思,卻有一事她始終埋在心里。
這事,除了梓堯那死去的娘親,再無一人知道,包括那守著女媧石千年萬載的天君。
那就是,這世上其實早就沒有女媧石。
這是她和紫衣,最後的秘密。
*
燕飛回到自己的寢殿,正徘徊思考著如何搭救二人的計策時,忽然有一紙鶴泛著紫光飛到她面前。
燕飛不解,與雲姬剛剛分開,她還有話忘了告訴她?
接過紙鶴,從它身上拿下一張字條,上面字跡娟秀,寫著一句話——
你可知梓堯在落荒澤,還有一交好之人?若是找到她,還有一線希望。
落荒澤?燕飛蹙眉,鬼族帝姬,清漪麼?
*
而此時的落荒澤海底,阿萌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她身上血窟窿上上下下,十指數不過來,一雙手也被上了刑,夾得骨頭不知斷了幾根,歪曲變形。
身子被定在冰室內,血水被凍住,傷口疼痛難忍,面色因傷加冷,早已蒼白,朱唇青紫,跪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饒是如此,阿萌仍倔強的不吭一聲,就是覺得冤屈的不行。
若是她是前世的阿萌,那她承受了這些也就忍了,可是她沒了前世的記憶還被這個瘋子如此摧殘,那真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只是心里惦念阿念這孩子,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兒,小舞有沒有和她在一起。
阿萌先前所說不錯,這瘋子果然就是外界傳言早已歷劫湮滅的鬼君之妻,鹿姚。
她要殺她之時,也幸虧是她兒子焱宸及時出現制止。
但是令阿萌愁苦的是,焱宸這面癱孩子忒不靠譜,既然她娘听他的,就該放了她,而不是任她娘如此慘絕人寰的虐待她。
但也不怪他,海底無他人,阿萌才覺察到,原來焱宸恨她。
倒是不知他這恨是因為他娘耳濡目染,還是確有其事。
別無他法,想拿出鏡子喚仕林來救她,誰知那鏡子不過剛露出一個角,也不知怎麼就被鹿姚眼尖的看到,奪了去,給碎了。
想必是听從她兒子的話沒能殺她,便拿她的鏡子先出了口惡氣。
阿萌心堵,不知以後該如何和送她鮫珠那人聯系了。
鹿姚小憩了一會兒又坐著輪椅現了身,阿萌懶得去看她那猙獰恐怖的臉。
視線不抬,她那尖銳的笑聲卻霸道的鑽進了她的耳朵,「休息夠了,咱們繼續吧。」
阿萌冷的發抖,不理會她。
鹿姚拿起一個茲茲作響,竄著火星的火鉗子朝她逼近,詢問她,「你想試試這個嗎?」
阿萌哼了一聲,好像我說不想你就不把它用在我身上似的。
阿萌一動不動。
鹿姚恨死了她這個樣子。
當初她輾轉知道了她和褚離那不堪的奸.情,也是將她綁到此處,這些刑罰都曾一一用在她身上過,她也這副死德性,不卑不亢,不懼不怕。
她怒極恨極,一把劍刺穿了她的肩背,她疼的身體直顫卻仍一聲討饒沒有。
她問她為何有如此膽子。
她答,阿離會來救我。
只此一句,她差點兒被心里的憤怒吞噬,將她撕扯兩半。
不過,她說的沒錯,褚離確實救了她,還將釘在阿萌身上的劍拔出扎透在她身上。
她是他十里紅妝娶得妻,他卻對她如此。
她也可悲的問他為何,卻沒听到他的回答。
她痛苦看去,卻見他眉眼間憐惜心疼,只有懷里那一人的位置。
不曾分她數分。
這就是她的鬼族夫君,這就是她可悲可嘆又絕望的愛情。
現在看阿萌依舊與曾經無異,心中怒火燃起,她手里化了一把利劍,卯足了力氣穿過那冰室刺去,阿萌清楚的听見那劍劃破骨肉時的聲音。
鹿姚仰天大笑,「這回我看還誰能來救你!」
阿萌咬牙忍了,魂識卻漸漸的陷入了黑暗。
昏厥之際,感覺到鹿姚往自己嘴里喂了一顆丸子,倒不知是何作用。
*
窗外狂風大作,烏雲密布,不一會兒,豆大的雨點瞬間傾盆,駱勿去給她拿晚飯,清漪靠在窗邊靜靜的望向那雨。
心里卻想著不知天上那人現在什麼樣子,能不能堅持到阿念去救他。
能不能堅持到她將阿念取而代之。
門響,清漪以為是駱勿,便依舊靠著窗子發呆,不一會兒,一件外衫披在了她的身上,她一怔,回頭看去,來的人不是駱勿,而是她的鬼君哥哥,焱宸。
清漪鼻子一澀,靠在了他的懷里,低泣道,「哥哥,我想去救他。」
焱宸輕擁著她,「不許,我不能見你出意外。」
清漪搖頭,哭的不能自己,「可是哥哥,我愛他,我不能看他有事,你能想到了辦法告訴白虎阿念,卻不能讓你親生妹妹去救心愛之人嗎?難道,你也同舞楨一樣,在你心里,阿念比我更重要?」
焱宸低斥她,「瞎說什麼,你是我妹妹,那白虎算什麼!」
清漪攥緊了他的衣服,抬頭看他,「若是阿念真能將梓堯救出,那梓堯心里還能有我位置嗎?」
焱宸看向窗外的暴雨落地,濺起一片水霧,冷聲道,「天族鬼族數年恩怨,我本就不同意你與那少君。」
清漪一听,手上更加使了力道,一雙水霧迷蒙的眼里滿滿是哀求,我見猶憐。
焱宸不忍,沉聲道,「那白虎若是沒救出梓堯自生自滅便好,若是救出了,我就讓你頂替她做那救人的人。」
清漪聞言,心里大快,面上卻淒苦道,「我不想讓阿念傷心失望,她對梓堯,肯定也是存了心思的。」
焱宸冷哼一聲,「與你搶人,她也真是不想活了。」
清漪急了,「哥哥,你不許傷她。」焱宸皺眉,抬手朝她額上彈去,落下去卻很輕,「先顧好你自己吧,我自有分寸。」
清漪哽咽了一聲,撲進了焱宸的懷里,緊緊的抱住了他,「哥哥,謝謝你成全了我。」她聲音顫抖。
焱宸以為她是感激,卻沒看到她眼里的冷意。
焱宸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先隨我去個地方,我帶你見一個人。」
清漪從他懷里起身,眨眼不解。
待到焱宸給妹妹披了外衣,攜她離去後,駱勿才拿著一食盒,從角落出現身,他走到清漪的臥房,那床上似乎還存留了剛剛他們滾落的痕跡。
他月復下一緊,想到她在焱宸面前的那一幕,邪邪一笑。
小帝姬,我好像愛你愛到無法自拔了呢。
*
清漪跟著一路沉默的焱宸來到落荒澤海底。
心里不解更勝,她忍了忍,終是問出了心里的疑惑,「哥哥,為什麼帶我來這里?」
焱宸面如冰霜,心里恨不得那女人挫骨揚灰,卻仍不得不為了一個人保全她的命,哪怕會惹他娘親不願。
「哥哥想拜托你,救一個人。」
他出言道,清漪卻一震,他們兄妹多年,她從未從她哥哥口中听到「拜托」二字。
不由得對這個人十分好奇。
倆人走近一座密室前,剛要開門,卻听得里面一鬼厲的聲音奸笑道,「哦,我忘了你沒了前世的記憶,這樣確實對現在的你不公,要不我給你恢復記憶?」
清漪一頓,覺得說話這人很是熟悉。
湊近些許,又听她道,「哈哈,我怎會對你如此慈悲,我偏讓你沒了前世的記憶還承受著前世的債,褚離啊,你為了這個賤人背叛了你我的夫妻之情,她不是你心愛之人嗎,你若知道她背著你做了苟且之事,還生下個孽種,怕是你死了都不能瞑目吧?!」
褚離?清漪大驚,那是她阿爹的名諱,那室內這人……
她激動又害怕的看向焱宸,卻見他眉眼悲慟又隱忍,他朝她微一頷首作為肯定,清漪捂嘴痛哭,推開了密室的門朝輪椅上那人跑去。
哭喊著,「娘親……」
鹿姚一听,身子搖晃,慌亂的操控著輪椅轉身,要逃離這里。
清漪在她身後一下子哭著跪倒,沙啞著聲音似是不敢相信,「娘親。」
鹿姚狼狽的用內力推開了她,躲閃著,「不,我不是你娘親。」
清漪被推倒在地,又連忙起身,繞到她面前跪了下去緊緊的抱住了鹿姚的身子,「娘親,你為何認哥哥卻不認我,你知不知道女兒想你想的有多苦,我以為你不在了,誰知你就在我身邊,娘親,你為何這麼狠心啊,女兒究竟做錯了什麼?」
鹿姚看著親生女兒淒淒慘慘的樣子,心頭疼痛又一陣火起,她使了術法給她身後的焱宸狠狠的一個耳光,淒厲道,「誰讓你帶她來的?」
焱宸不避不躲,生生的受了。
清漪見她面容盡毀,左眼空洞,只右眼能渾濁看清,心里大苦。
慌張的去握鹿姚的手,卻在看到那斷指後,眼淚又決了堤,「娘親,若是哥哥不帶我來,你還要瞞我多久,你若沒死,怎能將我生下後就再不管我,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你陪在我身邊?」
鹿姚哭笑,「你娘親這個鬼樣子,你有還不如沒有的好。」
清漪搖頭,哭喊道,「不管你什麼樣子,你都是我的親娘啊。」
鹿姚嗓子嘶吼一聲,抱住了眼前的女兒,母女倆抱頭痛哭。
焱宸沒去打擾,看向那冰室里受傷頗重的人,皺了皺眉,輕咳一聲。
清漪听到後,從鹿姚的懷里起身,淚眼婆娑的看向那冰室里的人,那人血污了一面,她仔細辨去,大驚出聲,「阿萌?!」
鹿姚恨恨的瞪了昏厥過去的阿萌一眼。
清漪有些恐慌,「娘親,是你將阿萌……」
鹿姚厲聲打斷她,「若不是她,我怎會變成這個鬼樣子,又怎會和你阿爹關系破裂,永生永世不復相見!」
清漪一晃,失魂的朝焱宸看去,焱宸閉了眼,握拳,點了頭。
清漪有些懼怕這樣子的娘親,但是焱宸的話她也不能不听,唇也咬破,她哆哆嗦嗦的開了口,「娘親,你可不可以放了她?」
*
火炎洞。
舞楨躺在結界里,越來越慌。
這不像焱宸的做法,若是他只是單純的不讓自己管阿念的事情,他應該守著他才是,可是除了剛剛才幻境里看見他一面,他就再未出現過。
除非,他在外面部署著什麼,而且這部署,與阿念有關。
可奈何他不停的施法試圖去沖破身上的定數,最後只將自己逼得內傷,再無他用,更別說這罩在他外面的結界。
時間越長,他心里越不安。
心底不停的喚著「木頭」,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听見。
正閉目焦慮之際,突感外面結界消失,他猛地睜眼,面前除了那藍眸鬼君還能是誰。
「放了我。」舞楨冷冷道。
焱宸捏了訣,舞楨身上的定數消失,他不顧內傷,從地上一躍而起,就要往洞外奔去,卻被他不言一發的人攔腰抱住,語氣里是他許久沒听過的軟弱,「小舞,陪陪我。」
昔日的昵稱,舞楨掙月兌了他回過身去,看著他臉上紅紫一片,心里一痛,眸里殺氣頓生,「誰打的?」
焱宸很享受他這個樣子,輕聲道,「我娘打得。」
舞楨一愣,皺眉,繼而無奈一笑,撫上了他的傷處,「痛不痛?」
焱宸看著他,「我娘還沒死,你不奇怪嗎?」
舞楨拉他到石椅子處坐下,小心的吹得他的傷口,好笑道,「你奇怪的地方多了去了,我早已無力吐槽。」
焱宸一笑。
他笑的時候少之又少,這樣突然一下子,冰冷卻很撩人,百花失色,舞楨不由的呆了,喃喃道,「再笑一個。」
焱宸果然就很听話的又笑了一下。
舞楨心跳加速,大氣都不敢出,慌忙別開臉去,痛恨自己的花痴。
焱宸勾住了他的下巴,哄他道,「小舞,恢復女兒身可好?」
這是他第二次向他提出這樣的請求。那一次恰逢他生辰,倆人不歡而散,他在火炎洞里寂寞的坐了一日。
他在洞外端著一碗長壽面無聊的坐了一天。
雖然怒他,卻終究狠不下心去恨他,對他,他總是嘴上逞一時之快,心里卻硬不起來。
他告訴自己,他若出來,他就陪他過生辰,可是他沒出來,他也沒進去。
那碗可口的長壽面,除了他誰也沒吃過的長壽面,到最後誰也沒動,他將面放在地上離開。
翌日再去,已經不見了那碗面的蹤跡。
狼叼去了,耗子給挪窩去了,誰知道。
他在他面前示了弱,他就捏了法術,將自己變回了女兒身。
風髻露鬢,淡掃蛾眉,皮膚細潤,溫玉柔光,慧黠的眼眸,熟悉的面貌,美的如此不食煙火。
焱宸呼吸有些急促,又不由得斥她,「九尾狐一向男女雙身,你卻為了躲我一直幻作男身,有時踫你抱你,總感覺自己的性取向不正了。」
小舞調皮一笑,「你既然知道我是為了躲你避你,就沒理由再斥責我。」
話音落,臉上卻一熱,焱宸直直的盯著她,里面的***一點兒不掩飾。
也許,是掩飾不住。
小舞忽的驚呼,卻是焱宸猝不及防的將她溫香如玉的身子緊緊的抱在了懷里,像是要將她嵌進自己的身體一般。
他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不甘,又帶了點兒委屈,「我等這一刻等了好久了,總是怕你說離開就突然離開,再也不要我。」
小舞心疼,柔聲道,「不管跟你多麼生氣,多麼傷心,我從未說過不要你,也從未,這麼想過。」
焱宸一听,松開了她,捧著她的臉,滿眼是欣喜,沒有遲疑的,朝著她的唇低去,剛要踫上,小舞去止住了他。
焱宸皺眉不滿。
小舞咯咯的笑,問他,「阿萌和阿念呢?」
焱宸一頓,松開了她,面色有了層薄冰。
小舞拉住他,心里雖然急,但是面上卻不露聲色,不能讓他覺得在她心里任何人都比他重要。
焱宸看著她緊握著自己的手,心里一軟,道,「你認識阿萌多久了?」
小舞略略一想,答道,「跟你來落荒澤之後吧,沒有認識清漪時間長。」
這是實話,她跟著他來到落荒澤之後,先認識的他妹妹,當初為了能夠妥善的處理好姑嫂關系,她還費了不少心思,後來一天,他們上山去捕兔子當寵物,卻在山上發現了受傷的阿萌,那時,她是白虎身,且有孕。
後來懷孕三年,生下了阿念。
小舞皺皺眉,「怎麼了?」
焱宸彎了彎唇,又問道,「你知道她多大了嗎?」
這個問題小舞倒是毫不遲疑,「沒問過,問女兒家年輕是不禮貌的行為。」她粘在他身上,感受到他堅硬的肌肉在她的觸踫下慢慢變軟。
焱宸摟過她,下巴抵在她的頭上,輕輕一笑,很苦,「小舞,阿萌只比我娘親小了三千歲。」
小舞一驚,忙豎起耳朵繼續听他道,「她是我阿爹在外面的情.人,娘親因為他二人的情事傷透了心,我阿爹一時色迷心竅,還要為了她休了我娘親。」
「娘親性子剛烈,自然不允,兩人打了起來,娘親被他毀了容,斷了手,阿爹經歷了天劫逝去,娘親雖然恨他,但是因為阿爹的死也痛心傷臆,那時她懷了清漪,生下清漪後便自此守在落荒澤海底,再未出來過。」
「她還要我瞞著清漪她活著的事,怕自己現在的樣子嚇壞了妹妹,一下子,就這麼多年。」
小舞大震,似是不能消化這個事情,她突然想到什麼,從他懷里掙起,瞪大眼楮問道,「阿萌若是你阿爹的情.人,那阿念豈不是你妹妹?」
「不是!」焱宸否決,「阿念是阿萌跟一個仙人生的野種,我阿爹去世時,阿萌還未有孕,再說,若真是我阿爹的骨肉,我娘前還能留她?」
小舞直覺不信,但是看他樣子堅決,也不像在說謊。
焱宸雖然性子暴虐,卻是一個顧及手足情的人,為了親人,他可是連她都能殺。
那阿念究竟是……以前問過阿萌,她卻無論如何也不肯說,她不願逼她,就沒再追問,看來,梓堯的前途未卜,阿念的身世也成了謎。
阿萌究竟為何要隱瞞呢?
想到阿萌,小舞四肢冰涼,「你娘親未死,她對阿萌如此仇恨……不行,我要去救她。」
她推開他起身,卻又被焱宸按在了懷里。
焱宸悶聲道,「她雖然受了點兒傷,但是沒事,現在在阿念屋子里休息,我已經令鬼醫給她醫治過了。」
小舞不信,「你騙我,你娘親怎會輕易的放過她?」
她眉眼間的不信任刺痛了焱宸的心,焱宸自嘲一笑,推開了她,坐回椅子上,偏過頭不去看她。
小舞踉蹌了一下,剛要罵他,卻陡然看見他臉上的傷,瞬間什麼都明白過來。
他是怕她為了阿萌著急難受才會求鬼後放了阿萌,不然也不會挨打是不是?
其實放過阿萌,忤逆鬼後,他有多不願她明白,但是為了她……
小舞心里大疼,疾步上前鑽進他懷里。
焱宸握住她胳膊,小舞一喜,想再往里鑽一鑽,焱宸卻毫不留情的再次將她推了出去。
小舞咬唇,知道他的怒意,豁出去了臉皮一厚,四肢纏住他,拿嘴去拱他。
焱宸躲閃,這畫面倒像是她一個女流氓對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書生用強。
小舞也不管,只沒頭沒臉的去親他,一來二去的,倆人都亂了氣息,亂了節奏。
焱宸將她壓倒在地,手按在她羅裙上的絲帶上,小舞窘迫,躲閃他,「不來了不來了,這是我的殺手 ,現在不能用。」
焱宸邪魅一笑,「遲了。」
手上一用力,絲帶解開,羅裙飛舞,紗幔後,女子的嚶嚀和男子的喘息混合在一起。
低低無法听清的稱呼。
好像是小舞,好像是木頭。
*
落荒澤海底。
清漪膽顫的遞上了一杯熱茶,鹿姚卻看也不看,依舊憤怒。冰室內,嫣紅染了一地,明亮的顏色,奪人心魄。
里面之前關著的那人已被焱宸救了出去,生死不明。
不會死的,焱宸不會允許她死。
只是她為了他這哥哥,算把她這位剛剛相認的娘親得罪個徹底。
清漪小聲哀求,「娘親,你不要不理我。」
鹿姚怒視她,「你糊涂了是不是?也要和你娘親對著干?」
清漪慌忙擺手,「娘親,你誤會我了,在我心里你最大,我怎會歪了你的心意?」
鹿姚一拍桌子,上面的茶具皆碎,茶水,瓷渣子滿桌,清漪更怕的厲害。
鹿姚一看,氣不打一處來。
清漪鼓起膽子上前,蹲跪在她面前,柔聲道,「娘親,我剛剛與你相認,不要讓不相干的人擾了咱們母女之間的情分好不好?」
鹿姚面色鐵青,「你明知我有多恨她。」
「可是,咱們也不能不顧哥哥的心思啊。」清漪委屈道。
「你哥哥?」鹿姚稍微穩下情緒,面露疑惑,「如此說來我倒還真不知道你哥哥為何要救那賤人。」
清漪有些猶豫。
鹿姚恨極,「你也要背叛我?」
清漪忙道,「娘親,你冤枉我了,我只是該想怎麼跟你解釋哥哥和舞楨,阿念的關系。」
鹿姚眉頭一蹙,「舞楨?」
清漪一笑,離鹿姚又近了些,與她親近道,「這舞楨可是哥哥最愛的人呢,而阿念呢,又是舞楨心尖上的人。」
*
此時,舞楨那個心尖上的人正匪夷所思,目瞪口呆的看著身下的東西。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一時情緒所致帶出來的白披風,竟然還有御風的功能。
這刻,她坐在冤家送她的白披風上,朝著扶搖山飛去。
先時她以為的十萬八千里,她只飛了不到一天便到了。
扶搖山。
據焱宸說,上古神器栓天鏈鎖在的地方。
她下了披風,將它收好在身後的包裹里,站在這怪石嶙峋,危峰兀立的扶搖山腳下,心里有些澈明的希冀。
山陡峭,樹枝參差披拂,她怕刮壞了披風,搓了搓手,她咬牙向這山上爬去。
心里存著救梓堯的念頭,卻忽略了自己此行,其實漫無目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卻剛爬了一半不到,已累的氣喘吁吁,精疲力竭,一雙手傷痕累累,血跡斑斑,鞋子早已磨破,腳趾也流了血。
她都一一挺了。
眼看著半山腰有一歇腳處,她費力的朝那爬去,剛一到那磐石上,忽然白晝漆黑,漫天飛雪,阿念瞬間仿似到了另一個世界。
她慌忙的翻出了披風來罩在身上,但是仍冰冷徹骨,放眼望去,雪地,雪山,雪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腳要邁向何處。
耳邊隱約听見一細弱的求救聲,她一驚,尋聲探去,深一腳淺一腳的在這雪地里跋涉,分了心思,沒去管那腳上的寒痛。
寒風刮眼,阿念眯眸看去,前方影影綽綽,真似有人。
阿念拔腿朝那人影奔去,根本沒意識到她這此舉早已映在一個人的眼里。
*
稍後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