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軒。
從前都是天君在此描繪丹青,不知疲倦,可現在只有雲姬一人,站在桌案邊,看著滿屋子的畫卷,迷茫無措,哀痛欲絕。
她不是抱著興奮和激動的心情去認孩子嗎?怎麼結果會是這樣?
晟叔死了,落荒澤消失了,孩子不敢再認,他……也不見了。
雲姬其實並沒有表面的那麼堅強,她現在不知道該怎麼去做,只能一個人偷偷的躲在這里,伏在桌案上,小小隱抑的哭出了聲月復。
紫衣,紫衣,若你在該多好。
你曾經為了救他,不惜付出了自己的命,我想學你,卻連該怎麼救都不曉得滬。
雲姬越哭越覺得難過,越哭越覺得自己沒有用。
輕輕的腳步聲傳來,雲姬心里咯 一下,忙欣喜抬頭望去。
不是他。
梓堯見她眼楮紅腫,怔怔的看著自己,並無意外,只不過腳步一頓,又慢慢走過來。
雲姬慌忙的起身,「梓堯,你來了。」
梓堯點點頭,環顧著四周的畫卷,神情晦莫如海。
雲姬擦了擦眼淚,強笑道,「這都是你父君畫的你娘親,你還記得她的樣子嗎?」
梓堯觸模上身旁牆上掛的一幅畫,那上面女子笑意彎彎,眉眼含嗔,幸福的不得了。
「我只有隱隱約約的印象,記不大清楚了。」梓堯說到這兒,些許黯然,但是很快掩飾的很好。
雲姬心知,他們父子倆的性子都是如此,也沒再多說什麼,只道,「既然想念又記憶模糊,這里這麼多畫卷,就沒想著來看一看麼?」
梓堯淡淡道,「你是在故意說這些讓我覺得曾經有多愧于父君嗎?」他深眸無波,看著雲姬。
「那你怎麼想的呢?」雲姬沒有逃避他的目光。
「現在,確實覺得父君很苦,雖然有些地方我仍不理解他。」
「比如我。」
「對。」
雲姬笑了笑,很落寞,「你看這滿屋子的畫卷,還會懷疑你父君對你娘親的感情嗎?梓堯,我是你父君的責任,而你娘親是你父君的命。」
命麼?
也許吧。
「從前還不覺得,因為我從來就不想來這個屋子,因為我覺得這里似乎是屬于你和父君的,卻不曾想到……」
「沒關系的,有誤會不怕,等你父君回來,你們父子倆再把酒言歡。」
雲姬笑著說完,卻突然一停,心像是被刀子一層層的割下來。
她突然想到什麼,雖知不妥,卻也不得不說出來,「你真的決定要殺了念翕嗎?」
梓堯負手在後,走到桌案旁,看著上面一張未完成的丹青,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道,「听說你煮的梨很好喝,我嗓子不太舒服,能麻煩你幫我煮一碗麼?」
雲姬一愣,反應過來似是不可置信,忙道,「好,好,我這就去,你稍等。」
梓堯點頭,雲姬顧不上整理自己憔悴的顏容就疾步出了屋子。
屋內香薰繚繞,寧靜愜安。
丹青,美人,墨寶,淺笑。
梓堯拿起了狼毫,沾了濃墨,為父君完成那幅未來得及做完的畫。
雖記憶不清,可是每個孩子的心里,娘親永遠是最美的那個人。
何況,他現在急需對娘親說說心里話,關于那個丫頭的……心里話。
*
桃花暖昧,潭水碧草。
雲姬居住的地方小巧精致,她對于這些向來沒有要求,初到九重天的時候,天君很細心的為她安排了這樣一處清靜的住處,她很是喜歡,尤其是喜歡著正房側邊,有一個小廚房。
她總是喜歡在置身與茶米油鹽之中,為自己在乎的人熬一盅湯,做一些點心,她會覺得自己是被需要的,很充實。
一向對自己冷漠的梓堯能夠親口提出這樣的請求,她心里是說不清楚的感覺。
她淨了手,捋起了衣袖,剛一進小廚房,卻生生的怔在了那里,腳步,再無法挪動一分。
這小房子內,背對著她,站著一個人。
一個……她不敢相見,卻又盼著相見的人。
「小炎……」她忍不住,哽咽著叫出了這人的小名兒。
這世上最後一個與她有血緣關系的人。
她最親的人。
焱宸身子一震,卻沒回頭。
*
念翕拎著麻布袋子,落在一座雪山上的洞口。
這座雪山四季冰雪,沒有白晝。
這里,她曾經來過,扶搖山。
這洞府也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陰森,鬼厲,她能變今天這樣,也多虧了這洞內的一位熟人。
「人我帶來了,你出來吧。」她坐在洞府之內用骷髏搭建的椅子上,那麻布袋子就隨意的放到了一邊。
不一會兒,洞內幽深之處,果然出現了一人,虛無縹緲的像是一個靈魂,沒了軀體的支撐,飄到了念翕的面前。
他看著那麻布袋子,目光綠幽幽的,仿佛一匹餓狼盯上了一大塊兒血肉,白牙森森。
他伸長了手,想去夠那袋子,念翕眸光一掃,一道黑色戾氣狠狠的射出,直逼到這人手上,生生的刺出了一個血窟窿。
那人並沒有痛叫出聲,而是收回了手,面露凶光。
「舜華,老白呢?」念翕悠悠開口,黑色鋒利的指甲劃著那桌面上的白骨。
「哼!」舜華冷冷一哼,一揚手,他身後忽然落下來一個人,用繩子吊著雙手,身上血跡斑斑,正是老白。
他眼楮緊閉,似是陷入了昏迷。
念翕鳳眸一眨,那繩子斷落,舜華眼前黑影一閃,再一看,老白已經落在念翕懷中,念翕變出一件白袍子罩在了老白的身上,帶他消失在舜華眼前。
舜華不屑嗤笑,待看到那靜止不動的麻布袋子,眸里嗜血,他手上化作一把尖刀,狠狠得扎向了那袋子,卻猛地被袋子上的結界彈出很遠。
舜華憤怒哮道,「念翕,你這個賤人!」
剛一吼完,他的額上竟落了滴溫熱,他伸手一抹,探眼一看,竟是嫣紅。
他一詫,從天上竟撲稜稜的掉下來一只死鳥。
很眼熟,就是他一直養的那只。
舜華的怒火瞬間點燃到爆,卻不敢再出言大罵,那女人如今是能耐了,敢用他的鳥給他一個下馬威,他再輕舉妄動,便是他傻了。
他冷冷的瞪著那微微動了動的麻布袋子,聲音死沉,「紫鉉,好久不見。」
那麻布袋子內半晌,傳來回音,雲淡儒雅,一如當年,「舜華,好久不見。」
*
也不知念翕怎麼在這這扶搖山上找到這樣一處清幽的地方,或許是她幻化而成吧。
雪水暖融,林間小溪,日頭正好。
若不是想象中,扶搖山怎會有如此美景。
老白就在這白山黑水的清甜幽香中慢慢轉醒,身上披著白衣,身邊卻坐了一個黑裙女子。
「……丫頭?」他不確定道。
念翕回頭,看了他一眼,藍唇彎了彎,「你醒了。」
老白看她這個樣子,眸子黯了又黯,「我有攔著他,但是……」
「沒關系,這樣挺好的。」念翕知道他說什麼,輕言道。
舜華對天君紫鉉仇恨多年,自那個叫紫衣的女子逝去,他們之間便有你沒我。
舜華曾是天族戰神,風光無限,因與天君同時戀上了天後紫衣,後又因他叛出天族,成為墮仙,天君紫鉉合數仙之力毀了他的仙法,將他貶到蠻荒地區,可是他卻在老白的幫助下從蠻荒地區逃了出來,躲到了這不見天日的扶搖山。
可是,他心中的恨從未放下過。
他重傷在身,積了病根子,費了很多心思也沒能恢復到從前一半的仙力,但是他手上有一上古神器,煉妖壺。
他一直收集人魄煉化煉妖壺,以圖想毀天滅地,直到那日,阿念為了救梓堯來扶搖山找栓天鏈,他奪了阿念的一魄,誰知竟叫他堪破了阿念就是念翕,且念翕是鬼族守靈上神這一秘密,于是他將自己之前煉化的所有魄靈都注入到阿念的體內,使念翕的魂魄完全蘇醒,以利于他控制念翕,用走火入魔的她來毀天滅地。
當念翕捉了天君紫鉉到他面前時,他真的以為他成功了。
但,觸踫到那布袋子上的結界,他卻陡然發現,事情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簡單,甚至,已經偏離了他曾預想的軌道。
念翕復活,卻並不受他差遣,听他安排,而她成為妖魔之神,似乎連他,在她面前,都不過是滄海一粟。
費勁心思召喚出這妖神,舜華卻沒想到給自己惹來這麼大一個麻煩。
念翕默默的想著,突然輕輕一笑,那麼的冰冷徹骨,毫無感情。
老白眼神復雜,忍不住問她,「為什麼?」
念翕搖頭,「老白,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且,我可以告訴你,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已經不是念翕,或者阿念那麼簡單,你是天後紫衣的摯友,她知道的事情,你也應該知道,她的死,是不是瞞了所有人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