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展綽這兩日都泡在兵營里,沒回府里住,他是正德王,並沒有實職,卻統領三軍,除去在外駐守的兵士,京城里外的兵也全歸他管,外城有一萬禁軍,內城有五千鐵騎,大內也有五千羽軍,就連皇帝身邊的錦羽特衛營也歸他管。
城外駐兵三萬,皆是他的親信,這些年來,他替朝廷東征西戰,立下戰功無數,他的名字讓敵軍聞風喪膽,先帝曾親封他為鎮遠大將軍,也正是這個原因,他才能力保墨展璋登上皇位,在文在武,他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甚至在一些市井傳聞里,他就是隱皇帝,墨展綽知道樹大招風,人言可畏,所以朝堂之上的事,他能推就推,情願躲在這兵營里練兵。但是皇帝卻這不麼想,他不去,宣平帝就派人來請,然後丟給他一大堆奏折,說是讓他幫著皇兄也分擔分擔,宣平帝這樣說,他倒也不好推辭,只好接了過來。大都是些麻煩又赫手的事,宣平帝不想得罪人,所以一些不好處理的事都推給他,墨展綽心里明白,但並不在意,為了宣平帝,他已經得罪了很多人,也不在乎再多幾個。
今日,宣平帝又把他從兵營直接叫進宮,領著他的太監沒將他帶到書房,卻帶去了皇帝的寢宮,皇帝著了件明黃的錦袍,錦袍上繡了一條金色的五爪龍,昂首擺尾,威嚴盤踞,腰間系著紫玉帶,頭發束起,但沒戴冠,正歪在*上翻看著一本書,樣子很是清閑。
宣平帝墨展璋也生得俊美,他們兄弟倆都象足了太後,只是墨展綽的五官更濃烈些,稜角也更分明些。見墨展綽來,墨展璋招招手讓他坐下,又讓人上了茶,這才踱著步子過來,坐在墨展綽身邊。
墨展綽笑道︰「皇兄今日挺清閑啊,不知叫臣弟來有何事?」
墨展璋瞟他一眼︰「我不請你,你就不來,怎麼?怕我又交待事情給你做?」
「哪里。」墨展綽笑道︰「為皇兄分憂是臣弟份內之事,臣弟哪敢推辭。」
墨展璋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道︰「最近母後的身體有些不適,你去看看,她雖不說,想必心里也是念著你的。」
墨展綽道︰「好,我呆會就去看看。」
墨展璋問︰「十三,你今年有二十七了吧?」
「是,臣弟比皇兄小八歲,今年虛歲二十七。」
墨展璋突然皺起了眉,看著他問︰「那為何至今也無子嗣。」
墨展綽有些無奈,道︰「皇兄,你又來了,不是說好了你不管這事的嗎?」
墨展璋聲音有些沉︰「母後不管,我也不管,還有誰能管你?民間百姓都知道說,無後為大,你一個堂堂的王爺,難道還不如一個普通老百姓?」
墨展綽開始嬉皮笑臉︰「皇兄,這種事不能強求的,光靠我一個人也不行不是?」
「那你的意思是她們都不行?好,既然這樣,那皇兄再給你娶親。」
「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那個意思是哪個意思?」墨展璋的語氣又重了些︰「別以為朕不知道,你那個雅園里美女如雲,嘗嘗鮮也就罷了,正經娶進門的人倒守了空房,那些個女人是不能生皇室血脈的,你心里很清楚,所以就成了現在這個局面,朕可有冤枉你?」
墨展綽听到這里,總算是明白了,定是因為他把白安晴帶回東苑,讓人告了御狀,能跟皇帝告御狀的除了鐘穎沒有別人,因為她姐姐正是當朝的皇後娘娘。
墨展璋見墨展綽沒吭聲,又道︰「你的家務事我本不想管,可你也別太出格了,傳到宮里來,傳到母後耳朵里,我不想管都不成,你自已拈量拈量吧,再不悔改,到時候我拆了你那園子,遣了那些女人,看你還樂不思蜀去?」
墨展綽忙說︰「臣弟知錯了,回去就改還不成。」
「好,有你這句話就行。」墨展璋拍著他的肩膀,帶著點無奈的語氣︰「皇兄也沒辦法啊,皇後找朕說道,朕總要給她幾分面子,你就消停些。」
墨展綽道︰「皇兄日理萬機,還要為臣弟的家務事分憂,臣弟實在是心中有愧,不過——」墨展綽話鋒一轉︰「生育之事誰也說不準,皇兄就不必為這個操心了。」
「好,你和小穎的事,皇兄心里有數,時候不早了,你去瞧瞧母後吧。」
墨展綽起身行了禮,轉身出去,順著長廊往右轉,出了皇帝住的明乾宮,往太後的慈安宮去。
太後午睡了剛起來,听到他來,忙傳他進去,墨展綽行了禮,坐下來說︰「听說母後身後欠安,兒臣過來瞧瞧,可好些了?」
太後露出微微笑意︰「不礙事,人老了,總是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太醫給開了藥方,喝了幾付藥,已經好多了。」
墨展綽看了看屋里,見只擺了一個冰盆,便問︰「這般炎熱的天氣,怎麼只擺一個冰盆,母後不覺得熱嗎?」
太後搖了搖頭︰「我體寒,倒耐得住熱,擺一個冰盆已覺得很涼了。」
墨展綽點了點頭,竟是再找不出話來,太後是他的親生母親,是先帝的貴妃,絕世容顏,深得先帝喜愛,後誕下兩子,更是榮華富貴,只是她性子淡漠,對先帝冷淡,對兩個兒子也漠不關心,墨展璋幼時倒是跟她住一起,五歲後住到皇子們所住的東五所,十九歲才封王出府,而墨展綽幼時起就在景陽宮,六歲後也去了東五所,那時墨展璋還未出宮,兩兄弟因是嫡親,關系自然好些,只是不知為何故,他十歲時又被送到景陽宮和惠妃一起住,也不再到上書房念書,惠妃待他很好,只是後來發生了變故,他被人帶出了宮,和墨展璋失散,再回宮,一切照舊,再後來,墨展璋登上了皇位,貴妃自然就成了太後,成了皇帝和王爺的兩兄弟跟太後的走動才算多了些。但相互總是客套而生疏的。
太後見墨展綽不說話,道︰「你若得空,便在這里用了飯再走吧。」
「不了,」墨展綽道︰「兒臣還有事要做,改日吧。」
「也好。」太後也不強求,揮揮手道︰「你忙去吧,別耽擱了正經事。」
墨展綽起身行了禮,轉身出了門。坐著輦出了禁門,卻沒有上轎,而是順著石階,登上了城牆,回身望過去,瓊樓玉宇,連綿起伏,琉璃瓦頂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芒,他默默的站了一會子,轉身下了城樓。
白安晴既然答應了麗妃,便想著要如何去傳這句話,她本想著若晚上墨展綽到她房里來,她便斗著膽子傳話,可偏偏墨展綽一連兩天都沒到她房里來,後來一打听才知道他去了城外的兵營里。這于她算是個好消息。至少晚上不用跟他擠在一張*上。
趁著墨展綽不在,白安晴偷偷的到書房里拿書看,她在白府的時候雖不受待見,但倒底也是小姐,自幼還是跟著兄弟姐妹一塊念了書,識了字。她愛看書,無事的時候捧著一本書可以看上半天時間,可是家中的書本有限,姐姐兄長們的書是斷不會給她看的,只有四哥對她還好,會給書給她看,但後來四哥沒了,她也沒新書看了,翻來看去的就那幾本,墨展綽這里的書很多,而且雜,不但有聖賢之書,兵法戰文,還有天文地理,詩詞民俗,連醫藥釀酒什麼的都有,她第一次站在墨展綽的書櫃前如同發現了一個大寶藏,很是驚喜,到這里來,唯有這一樣很合她的心意。
正翻看著,突然有人挑起了門簾,她回身一看,竟是墨展綽,白安晴一愣,象是做壞事被抓了現行一般,杵在那里一動也不動,不是說在兵營嗎?怎麼又回來了?
明明她這麼大一個人站在那里,墨展綽卻象沒看到一樣,看也沒看她一眼,徑直走到書桌前坐下,抓起筆在一張紙上寫了幾個字遞給站在一旁的莫百非,莫百非接過來,塞在袖筒里,點頭行禮,然後轉身出去,整個過程靜謚無聲。
莫百非進來出去也沒有看白安晴一眼,兩個人好象是約好一樣,白安晴巴不得他們當她透明,趁著莫百非往外走,她也趕緊往里屋鑽,卻听到墨展綽低聲道︰「過來。」
聲音不大,有些發沉,白安晴一顆心膨膨亂跳,在這里呆了快二十天了,除去那兩個晚上,墨展綽第一次叫她。
慢吞吞的走過去,低頭行禮,叫了聲︰「王爺。」
「手上拿的什麼?」墨展綽問。
白安晴這才驚覺書還在手上拿著呢,剛才被墨展綽一叫,都忘了放回書櫃里。她彎腰低頭,雙手將書捧上,一付低眉順眼的模樣。
墨展綽卻不接,也沒吭聲,白安晴保持這個姿勢許久,終是難耐,只好抬起頭去看,墨展綽靠在椅背上,雙手環抱,正盯著她,眉頭微皺,臉上連一絲笑容也沒有。
白安晴一驚,他生氣啦?也是,她一個帶罪之身,竟敢在他的書櫃里拿書,簡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王爺的書也是她這種卑微的人可以看的嗎?會挨板子嗎?還是直接把她的手砍掉?她一想起那血淋淋的場面就不寒而粟,手開始微微顫抖。
良久,墨展綽終于開口了︰「放下吧,看來你規矩還沒學夠,明兒起,我會讓董海平教你規矩,在正德王府不懂規矩會很慘的。」
有多慘,白安晴心里知道,只經歷了那一次,她已經記憶深刻。
墨展綽朝她揮了揮手︰「下去吧。」
白安晴如釋重負,剛要行禮退下,突然又想起了麗妃的囑托,便躊躇了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