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以深的話一直在耳邊縈繞,以至于整個心情都跌到了谷底。去機場的路上,她像個雕像似的沒有說過半個字。陶以深看了她幾眼,心里有些酸酸的。自己真的就那麼不好嗎,待在自己身邊就那麼讓她難受嗎,看她現在的樣子,到底是有多嫌棄自己。雖然這樣,他也沒有要送走她的想法。時間或許會改變一切,就像他的母親以前並不那麼喜歡父親一樣,一起生活了幾十年,彼此依然有了深厚了的感情。
在國際到達出口等著。金粟蘭完全不關心這要接的客人是誰,反正她也不會認識的。只是能讓陶以深親自來機場接的人,應該是很重要的客人。陶以深看了看手表,時間好像也差不多了。他看了一眼旁邊漠不關心的金粟蘭,然後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好啦,別不高興了。笑一笑!」
金粟蘭很憂傷地看著這個男人,現在居然還叫她笑,她是哭都來不及了,哪里還笑得出來。
「听話!」陶以深又捏了捏她的臉。
她依然一副不高興的樣子。陶以深嘆了口氣,想著還是算了吧,沒準一會她就高興了。
回過頭時,修的身影正往出口處來。遠遠地,修也看到了他,還揮了揮手。陶以深看著修身邊的一對夫妻,他的臉上也有了淡淡的笑容。
「粟蘭!」
金粟蘭原本低著頭哀其不幸。突然听到有些熟悉的聲音叫她,她愣了一下,想說自己不是幻听了吧,怎麼在這里會听到母親的聲音。又一聲‘粟蘭’傳進聲耳朵,她立即抬起頭來尋找聲音的來源。
此時,一路快步的母親已經到了跟前。金粟蘭完全愣住了。母親怎麼會來,怎麼會知道她在望叢島呢。母女倆隔著欄桿便抱在了一起,這一刻彼此是那樣的安心。
「媽,你,你怎麼來?」
「不只你媽來了,我也來了。」
又是熟悉的聲音,扭過頭,父親也已經到了跟前。旁邊站著修,他沖金粟蘭笑了笑。
一家三口抱在了一起,在這陌生的望叢島機場。
「叔叔、阿姨,先回家再說吧。」開口的是陶以深,因為這一家人重逢,他這個望叢島的王徹底被人忽視了。
「是以深吧?」
「是,阿姨。」
金粟蘭有些意外,母親怎麼會認識陶以深。她看看母親又看看陶以深,這個男人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自己。雖然父母都來了是件高興的事,但在高興之余她又不免擔憂。以後恐怕沒法不听這個男人的,如今把自己父母都弄來了,要是不听話,他會怎麼樣對父母還不知道呢。
夫妻倆相視點頭,倒也沒有多說什麼。修推著行李走在前面,一家三口走在後邊,陶以深和凌川緊隨其後。之前凌川不知道陶以深要來接的人是金家父母,剛才看到修陪他們出來,凌川便明白,老板在這位金小姐身上真的花了很多心思。
陶以深讓那一家三口坐一輛車,自己跟凌川和修坐另一輛。
「大哥,我可是嘴皮都磨破了,這輩子能想到的故事情節都給你們加進去了。你現在讓大嫂跟叔叔、阿姨單獨在一起,不怕穿幫啊?」
「穿幫了,也只是說明你說了謊。」
「大哥,你怎麼能過河拆橋呢?」
「你又不做他們的女婿,你擔心個什麼?」
「我雖然不做他們的女婿,但好歹我也有人格的。讓叔叔阿姨把我當成騙子,我多冤枉!」
「我可沒听說一個八卦記者有什麼人格。」
凌川坐在前面先笑了起來。
「凌川,陶先生特沒意思,是吧?」
凌川沒吱聲。
「大哥,我這趟可是真辛苦。你知道吧,我……」
凌川想著,這或許就是他和修的不同吧。修可以這樣沒大沒小的跟陶以深報怨,又或許是口無遮攔的什麼都敢說。陶以深似乎也不生氣,反倒是左一句右一句的胡扯。這樣看著,陶以深有些不像他所熟悉的陶以深。這或許就是人的兩面性。
在前面的車里,一家三口坐在後座上,金粟蘭緊緊地拉著母親的手,連那頭也靠在了母親的肩上。
「你膽子倒是不小。不是說陪朋友去大理嗎,怎麼就跑這麼遠的地方來了。」
「大理?」金粟蘭愣了愣,她什麼時候陪朋友去大理了。但是,她很快就明白過來。去什麼大理,應該都是修胡扯的。然而現在,她還得把這些胡扯給圓過去。如果把一切實情都告訴父母,他們不知道會不會暈過去,沒準還會找陶以深拼命。
「你這交了男朋友就應該跟家里說一聲,好歹也讓我跟你爸給你參謀參謀。你倒好,直接把我們給弄這麼個地方來。」
「媽,我……」金粟蘭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修那張嘴是有多能胡扯的,也不知道他都跟父母說了些什麼,所以她也不敢隨便往下接。
「行啦,就別再埋怨女兒啦。」
父親永遠是站在女兒這邊的。雖然這一路上他都擔心著,甚至不知道修是不是騙他們的,但因為念著自己的女兒,他們還是來了。望叢島,一個連听都沒听說過的地方。來接他們的修說那個地方在南海上,是個非常美麗的海島。現在,他看著車窗外的景色,的確是個美麗的地方。
「他對你好嗎?」
金粟蘭看了一眼前面的司機,母親便沒有再問。
「你都瘦了。」
「這邊的飲食有些吃不慣,所以……」
「晚上媽給你做。這回來,我還特地帶了些家鄉的特產。」
「好啊!媽!」金粟蘭把母親緊緊地抱著。這麼多天了,唯有這個時候她是最開心的。
汽車一直駛進陶苑,然後在小樓前停下。雖然來之前他們已經從修那里知道了一些陶以深的情況,但這麼大的院子,還是讓兩個人吃驚不小。剛才進大門時還有人牽著狗守著,這剛下車,立馬就有人過來拉開車門,這五星級酒店也沒這待遇的。
陶以深也緊跟著下了車。
「叔叔、阿姨,進去坐吧!」
金家夫妻彼此看了看,想說這陶以深到底是多有錢,這怎麼看著那麼不真實。金粟蘭拉了拉母親,然後一行人先後進了屋。
在客廳的沙發上剛落座,便有佣人拿來了水果和飲料。金家父母打量了一下這客廳的裝修,每一件東西似乎都寫著價值不菲。許是因為這樣,兩個人倒有些坐立不安了。
「叔叔、阿姨不用拘束,當自己家就行。」
兩個人有些尷尬地笑著。雖然當父母的都想女兒找個條件好的男人,但好像這個男人的條件真的好得有點過份了,這反倒讓他們有了負擔。
「叔叔、阿姨還沒吃午飯吧?我讓廚房做了一些,先吃一點吧!」
「不用,不用。來的時候在飛機上已經吃過了。」
「叔叔、阿姨不用客氣的。」
「以深,我們是真吃過了。」
金粟蘭一直沒開腔,但她听不慣母親叫那個男人‘以深’,顯得好像多熟一樣。
「這樣的話,叔叔、阿姨先上樓洗個澡吧。坐那麼久的飛機也該累了,洗個澡好好休息一下。」說完,又沖金粟蘭說道︰「你陪叔叔、阿姨上去吧,就在你隔壁的房間。」
「爸、媽,我們先上樓去吧。」
「行李我已經讓人放在房間里了。」
「以深,麻煩你了。」
「媽!」
陶以深目前著三個人上樓,他一個人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會。這輩子見過的人多了去了,可還真沒像現在這樣緊張。
修和凌川都站在外面,見客廳里沒了聲音,兩個人便進來看個究竟。
「大哥,怎麼就你一人了?」
「不然呢?」陶以深站起身來,「你們兩個跟我上來,我有事跟你們說。」
「大哥,不是吧,我這才剛回來耶。」
凌川用手踫了一下修,意思是讓他別那麼嬌情。
「凌助理,雖然我長得很帥,但你別想著吃我豆腐。」
凌川瞪了他一眼。
「行啦,別廢話。」
陶以深先上樓去了,兩個在樓下彼此看了一眼,好像誰也沒多喜歡誰的樣子。
在樓上的房間里,一家三口總算是有了屬于他們的空間。看到父母親都在跟前,金粟蘭突然哭了起來。這一哭,倒是把兩位給嚇著了。
「怎麼哭了?他對你不好?」
金粟蘭趕快搖頭。
「那怎麼哭了?」
「就是想你們了。」
「你之前在深圳工作,一年才回去一趟,也沒見你這樣想我們。」
「那是,……」
「行啦,女兒說想咱們,你還計較個什麼。離家那麼遠,又遠在國外,在這里也就她一個人,女兒的心情你得理解。」父親又一次幫她解了圍。
「所以呀,誰讓你找個那麼遠的男朋友。」
金粟蘭實在無話可說。如今這情形,不管母親知道的說辭是什麼,她都只能默認了。
「你給我說說那個陶以深吧。」母親心急。雖然已經從修那里知道了個大概,但她還是願意听女兒親口說。
「他?」金粟蘭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實話實說吧,那就是找死。不實話實說,她好像還真不太擅長說瞎話。
「他的脾氣、秉性怎麼樣?我瞧著那些人對他都很恭敬,估計不會是個簡單的人物。」男人看男人似乎跟女人看男人不同。金粟蘭的父親從在機場看到陶以深的那一刻時,便覺得這個男人絕對是個厲害的角色。他站在人群中,只打眼一看便那般鶴立雞群,讓人覺得並不是太容易親近的。但是,他看女兒的眼神充滿了無限的柔情,這與他給別人的感覺好像又形成反差。
「脾氣?脾氣算不上太好。秉性嘛,人不壞,也很有誠信,通常他說過的話都會做到。」
「生意人,講誠信是應該的。脾氣不好,那可不行。我們可就你這麼一個女兒,他又那麼遠。如果以後你們結婚了,他要脾氣不好,隔三叉五打你,你怎麼辦?」
金粟蘭在心里暗想,他都已經打過自己兩回了。雖然不是隔三叉五,但這十來天里挨了兩回打,也離那隔三叉五不遠了。
「媽,應該不會吧!」金粟蘭覺得自己這話特心虛。可是,要跟母親說自己已經挨過打了,搞不好父母能去跟陶以深拼命。
「我瞧著他可不像是好惹的。」
金粟蘭笑了笑,想說母親還真是火眼金楮。
「媽,要不你先去洗個澡吧。晚一點我們再聊。」
金粟蘭害怕被母親這樣問下去,萬一真穿了幫,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是啊,听女兒的。既然都來了,有的是時間說話。」
打發了母親去衛生間洗澡,金粟蘭幫著父親把旅行箱里的衣服都拿出來放進衣櫃里。前兩天見佣人在打掃這個房間的時候,她還真沒有想到會是讓父母來住的。陶以深這到底是體貼還是怎麼樣,她也有些矛盾了。
「你媽在,所以我沒問你。剛才進屋的時候,我有看到門口的人還帶著槍。你說吧,陶以深到底是干什麼的?」
金粟蘭下意識地抓緊了手里的衣服。陶苑的保鏢都帶著槍,雖然不是那種夸張的自動步槍,但每個保鏢的身上都有帶手槍。父親到底是眼尖,居然這個都讓他看到了。
「他呀,他就是個生意人。」
「雖然我也听說有些有錢的生意人家里都雇著保鏢,出門進門地跟著,可也沒見帶著槍的。」
「爸,你說的那是在國內。這里是望叢島,保鏢帶槍並不違法。」
「但凡允許帶槍的國家,那治安都好不到哪里去。個個都有槍,那有個什麼事是不是都掏槍出來。」
「爸,沒那麼夸張啦。」金粟蘭心里虛著呢。就像父親說的那樣,有事都掏槍出來,其實還不只如此,連炸彈都用上了。
「粟蘭,咱們家雖然不是什麼有錢人,但也衣食無憂。現在小姑娘都想著找個有錢人,你可不能只盯著錢。這可是要過一輩子的,他要是對你不好,有錢又有什麼用。」父親這話語重心長。
「爸,我知道。我真不是因為他有錢,……」
金粟蘭覺得自己無法跟父親去解釋。父親看著女兒有些欲言又止,倒也沒再說什麼。旅行箱里有專門帶來的家鄉特產,父親拿了出來讓金粟蘭放到廚房的冰箱里,說是晚一點母親會幫她做。
從父母房間里出來,看著手上這一包東西,金粟蘭還真是百感交集。此時,凌川和修也正好從房間里出來。
「大嫂!」修總是沒個正經。
「陶以深呢?」
凌川指了指身後的房間。
金粟蘭把那包東西塞到凌川手里,便連門也沒敲,直接就推門進去了。
「哎呀,這世界真的是公平的。一物降一物,看來這世界就沒有真正的王。」
凌川听著修這話像是說陶以深呢,也只有這家伙會那麼嘴賤。
陶以深正準備換衣服呢,這剛剛把襯衣月兌了,還沒來得及穿上T恤,金粟蘭就已經站在房間里了。
「你怎麼又不穿衣服!」突然看到他光著上身,金粟蘭下意識地捂住了眼楮。
「我正準備換衣服,是你不敲門就進來了。」
「那你趕快穿上啊!」
金粟蘭听著有一會沒有動靜,于是便放開了手。陶以深就站在她跟前,問題是他根本就沒穿上衣服。就在她準備再捂住眼楮的時候,他抓住了她的手。于是,她只好把眼楮閉起來。非禮勿視。他現在這樣光著上身,她哪里敢多看一眼。
他把她的手貼在自己心髒的位置,然後那樣靜靜看著她。他的心跳狂烈,這輩子不知道會有一天會為這樣一個女人如此痴心。或許,當初父親愛上母親也是這個樣子吧。所以,才會不管母親是不是別人的老婆,一定要帶在自己身邊。他現在的想法便是這樣,所以這輩子他是不會放開這個女人的手。
金粟蘭感覺到自己的手好像模到了哪里,那溫熱的肌膚,像是要烙燙她的掌心。偷偷地睜開眼,然後掌心就在他的心髒位置。想把手往回縮的時候,卻被他抓得更緊了。
「上次你問我,身上那些傷是怎麼弄的,現在給你看清楚。」
說著,陶以深轉過身去。身上的刀痕像是一塊被畫花的白紙,雖然傷口早已經愈合,但那些疼似乎都留在了那里。她下意識地伸手模了模那傷痕,指尖觸及之處,像是那些疼都傳到了心底。
「十五歲那年,父親被手下的兄弟出賣,一路遭人追殺。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因為久等父親不回來,所以我便去碼頭上尋父親。半路上,父親一身是血的跌倒在我面前。追他的人一個個都窮凶極惡,非要致父親于死地……」
陶以深在情急之下,撿起父親手中的刀,便像頭瘋了的野牛一樣沖那幫人砍去。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丟了小命,因為那時候什麼也顧不上。如果不把這些人殺死,人家就會殺了他們。一番血斗,他像是殺紅了眼一樣,身上什麼時候多了傷口,他都不知道。後來,還是財叔帶了人趕到,不然他們父子恐怕是沒法月兌身的。
那天之後,他們父子倆在床上躺了好久。傷好之後,陶以深便決定跟著父親混。道上的兄弟,無論多好,最終都有可能背叛。他當時加入黑幫的理由很簡單,只是希望父親在危難時不至于孤立無緣。雖然當時母親堅決反對,但陶以深是那種打定了主意就不會改的人。于是,這就樣,父子倆開始了在望叢島的打拼生涯。所以,陶以深這個望叢島的王可不是白白得來的。二十年的拼殺,他從一個十五歲的少年,成長為陶氏年輕的掌門人。其實,在他父親去世之前,陶氏已經由他完全掌控了。所以,那些謠言說什麼他害了父親,是想獨霸陶氏,完全就是胡扯。他哪里需要除掉自己的父親,陶氏本來就在他手里。
陶以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居然跟這個女人說起那些往事。父親、母親,還有他的血腥成長史。弟弟是在別一種環境中長大的,所以自然跟他不同。他也很慶幸弟弟是在國外長大,避開了很多紛爭和是非,但到底有些事是避不開的。
「以洹沒跟你說過我們兄弟為什麼鬧成那樣嗎?」
金粟蘭搖搖頭。如果不是今天陶以深說起來,她完全不知道。
「他不說是對的。你本來也無辜。」
「無辜的話,能不能……」
「讓你回去是不可能的。」不等金粟蘭說完,陶以深便打斷了她的話。
「我還能回去嗎?像你說的,回去也只能再被人給綁票了。」
「我不是嚇你。」
「行啦,快把衣服穿上。」
陶以深把T恤套上身的時候,金粟蘭瞄見了他腰上的傷痕。那是自己的作品,為他那本就傷痕累累的身體再涂鴉上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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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熱了,太陽出來就完全沒精神。今天六點就起來寫,早晨腦子清醒,還算寫得比較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