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和洛基還沒給個答案,漢娜就猛地一甩腦袋,掙扎著從他身上跳下來,落在雪地上沒穩住身體,一個倉促勾到自己的腳,直接摔了下去,又吃了一口雪——
「喂、喂!」格雷被漢娜的舉動嚇了一跳。他只覺得後背忽然一重一輕,打亂他的身體平衡,險些自己也跟著漢娜摔下去。
「漢、漢娜。」洛基選擇性無視在一旁踮腳跳著詭異芭蕾來平穩身體的格雷,他紳士地讓漢娜扶著他的手站起來,又細心地伸手拍掉金發少女斗篷上的雪水。
煢煢孑立的兩人與不倒翁一樣原地搖擺的格雷形成鮮明對比。
「你們兩個……」格雷好不容易穩住身體,扭頭看見將自己忽視的兩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別把他當透明人啊!
洛基感覺到身後的視線,扭過頭去,擺著死魚眼對格雷吐了吐舌頭,看得讓人忍不住想抽他一頓。
「噓!」漢娜將食指豎在唇前,輕輕噓聲示意兩人安靜下來。
格雷和洛基迅速切換到靜音模式,連呼吸聲也壓低了幾個音調。他們目視漢娜將立在唇前的手指緩緩收回,點了點地下,又將手掌擺平,緩慢地往下壓了壓,似乎是讓他們動作再輕些。
三個人放慢腳步,漸漸靠攏,面對面圍成一個三角。
下面有動靜?
格雷對漢娜丟過去一個疑惑的眼神,洛基也用十分不解的目光看看漢娜又看看格雷。兩人凝神粗略地搜尋了一次,都沒找到哪怕一點不對勁。
漢娜打了個冷顫,湛藍的眼珠子死死盯著地面,從左邊轉到右邊,也不知究竟在看什麼東西。過了一會,她才得到解月兌一般輕輕吐了口氣,渾身放松下來。
格雷看到她這樣,忍不住皺起眉頭問︰「到底是怎麼了?」
漢娜不自然地抖了抖手臂說︰「那個男人在地下……」
話還沒說完洛基就抬起戴著指環的手,火速進入備戰狀態。
「沒、沒事,他好像沒有發現我們。」漢娜忙伸手阻止他,加快速度把話說完。
「沒發現?」格雷立馬反問她︰「怎麼可能沒發現?」
那個男人這麼強,只是這一層土地一層深雪之隔,他不可能沒有發現三個活人在上面。
洛基對昨晚那名銀發男子的記憶並不深——倒不如說幾乎沒有一絲印象吧,他還沉浸在深深的悔恨之中沒有清醒就被凍成雪人,怎麼可能會留有印象。所以,他並不像格雷這樣疑惑,只是隨心似地問了漢娜一句︰「你怎麼知道是他——你怎麼知道他沒有發現?」
「嗯?那是因為他已經開始遠離我們,而且那個男人的魔力很有特點,還有就是……跟我剛才說的一樣,他很虛弱。」
何止是虛弱啊。漢娜簡直無法想象,自身魔力散亂成這般模樣的人究竟是如何站起來,如何移動身體,如何活著。
人的意志力真可怕。
「雖然趁人之危不太好,但我提議……啊!」
漢娜剛把話說到一半,一只白色的獸爪忽然從她身後舞動著出現,洛基和格雷還沒來得及出聲提醒,那白爪就狠狠一甩勾住她的脖子,在白皙的皮膚上抓出三四道淡淡的血痕,緊接著用力往後一扯將她拉倒在地。
她的後背撞在軟綿綿的雪地上,掙扎著用手拉扯那只冰冷的爪子,怎麼也無法掙月兌,只覺得呼吸困難,發不出聲音來。
發不出聲音就意味著她無法用魔法逃離。
體能極差的漢娜若是無法使用魔法,就如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不,連小跑五分鐘都會累得氣踹噓噓的她甚至比普通人還要差。
為什麼她沒有發現敵襲?
對于敏感的漢娜來說,感知身旁每一股魔力已經是一種習慣,她只要隨意站在人群中,就會無意識地去感受周遭所有的魔力,在腦中描繪出魔力構圖。
沒有發現敵襲這件事,她幾乎不敢相信。
那個銀發男人應該是虛弱得抬不起手來才對啊……為什麼還有隱藏魔力的氣力!
「喂!」
格雷雙手握拳一撞一甩,不過一秒,一柄冰刃便握在手中。他沖上前去,俯身揪住漢娜的長斗篷,手中的利刃剛要落下,白雪凝成的藤蔓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雪地中竄起,纏住他的身體,將他倒吊在半空中。
「格雷!」
洛基咬咬牙,輕輕一揮左手,像鳥兒般展開左臂,繁雜的赤色魔法陣從指環中展開,一串橙色火焰順勢躥出,卻被噴射的雪之泉全數吞沒。
「可惡……」
洛基低聲咒罵。
「di……」
漢娜的脖頸幾乎要被活生生扭斷,她甚至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她使勁掙扎,卻還是被白雪構成的獸爪束縛纏繞,在雪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軌跡,飛揚的雪粒迷蒙了她的視線。漢娜依稀看見被雪藤蔓倒掛在空中的格雷,還有朝他們兩人跑來的洛基,這里發生的一切都像被施了慢速魔法那般遲緩。他們的一舉一動,收縮的肌肉,張動的雙唇,都是那樣緩慢。
而現實是,這一切的發生,不過十幾秒。
她被拖入深雪之中的速度,他被甩向慘淡蒼空的速度,他帶著悲愴呼聲,朝他們狂奔的速度。
離別的速度。
「diffindo![1]」
直到最後一顆漢娜拼盡全力大吼著對格雷甩出一個魔咒,瞬間將糾纏著他的雪之藤蔓撕裂成塊,沒有支撐的格雷直直落下,摔在雪地上滾了好幾圈才穩住身體。
這邊安全了,另一邊卻被危機步步緊逼。
「漢娜!」
一切都太快了,快得洛基甚至沒空去理會月兌離危險的格雷。
他一個箭步超過格雷,直直沖近漢娜,可手中驅動的魔力還未轉化為火焰,金發少女就被整個人拖進雪層中,沒有呼救聲,沒有落地聲,沒有她陷下去的雪洞,連先前在雪地上劃出的軌跡也消失無蹤。
簡直就像她不曾存在于此處那般。
他的手指在雪地上劃出五道指痕,緊緊拽在手中的雪被憤怒而悔恨的魔力融化成水,雪水又從指縫中流出。
一個同伴而已。
他連一個同伴都救不回來。
洛基狠狠一甩手將水珠甩掉,自我安慰般的話語從緊繃的齒縫中緩緩訴來︰「被我融掉的水沒有馬上凝結,敵人的戰力怕是下降了許多。」
話中的意思似乎是「不要擔心」。
而他半跪在地上發顫的身軀,卻透著無法言語的悔恨之感。
格雷揉著方才被捆住的手腕,走到洛基身邊,嘆氣拍了拍他的肩膀,無形的熱量從他的掌心,傳遞到他的心中。那是一劑無形的鎮靜劑,撫慰人心。
「那家伙沒有那麼弱。」
格雷聳聳肩,也不知是哪來的自信。
「與其在這里砸地,不如趕緊去找她。」
這一次不會再丟下任何人了。
誰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