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漢娜是被貓頭鷹啄醒的,坐了幾乎一整天火車的她根本沒力氣起來,只是翻了個身準備繼續睡覺——
可是那小家伙一點自尊都沒有,就是不停的咕咕叫,腦袋一會往左歪幾下一會往又歪幾下,見主人沒打算起來,又往前跳了幾步,繼續啄她的後腦勺,然後又開始咕咕叫。
那咕咕咕咕的聲音就跟不停上浮破碎的泡泡似地,聲音不大卻擾得漢娜快要發瘋。
「好了好了別鬧了……」漢娜被打敗似地從床上爬起來︰「馬上就給你拿吃的……」
她一邊打呵欠一邊拖著睡裙,從抽屜里找出鳥食包,剛轉身就看見自家寵物已經飛到木質的鳥架上對自己狂轉腦袋,那模樣似乎在催促她「快點快點」。漢娜只好加快速度往鳥架上的小碗倒鳥食,心里開始郁悶它不是會自己去外面抓東西吃嗎,怎麼忽然這樣撒嬌。
漢娜剛郁悶完,焦急的小貓頭鷹一看見碗里的東西是鳥食就又開始咕咕亂叫。她以為是嫌少,又趕緊往里面倒了點,它卻更加不滿地張開翅膀大叫。
「gray!」
漢娜累了一晚還沒睡好就被吵醒,床氣正重,哪想去理會這只小寵物鬧脾氣。她有些生氣地呵斥了一句後便揉著腦袋沖進浴室洗澡去了,只留下可憐的寵物在客廳里委屈地咕咕。
熱水從頭到尾澆了一陣後才覺得有些冷靜,她回想著這幾天的事,又忍不住開始笑。濕潤的頭發貼著臉頰,溫熱的水流一遍又一遍淌下,水珠嘩嘩嘩地落在地上,周圍的一切都隨著少女淡淡的喜悅變成讓人歡樂的因子,遮擋了這個小屋之外的喧鬧,擋住了人們的不安,和妖精們刻骨的憤怒。
直到少女換好衣服到附近的nakamuran咖啡廳點好早餐時,才從旁人的口中听到這個消息。
「fairytali好像又鬧事了?」
「可不是嗎!他們哪天沒闖禍啊!」
「這次好像不一樣啊!」那人壓低了音量︰「我听說……是被phantomlord(幽鬼支配者)偷襲了啊。」
漢娜忙抓起菜單擋在面前,駝著背將大半個腦袋埋在里面,屏氣凝神地偷听。
「phantomlord?它們倆關系可不太好啊……」
「只是‘關系不太好’嗎?我總覺得已經勢不兩立了啊!」
「也不知道這兩個公會怎麼吵起來的,我听說啊……是約瑟搶了馬卡洛夫イモ的女朋友!」
噗……
漢娜忍不住笑出聲。
馬卡洛夫會長被搶了女朋友?
不對……各位請快說重點!
「就馬卡洛夫還有女朋友?別扯了。」
「你們倆把話題扯開了啊!fairytali被偷襲是怎麼回事?」
「咳,抱歉……我剛剛過去看了,嘖嘖,整個公會都被毀得差不多,全插滿了那種大大的圓棍子,每根都有腰那麼粗啊!」
漢娜倒吸了口冷氣,方才心里還在掙扎的八卦之魂早就跑得不見影。
「這真是phantomlord做的?真小人啊……馬卡洛夫イモ怎麼樣了?不會帶著一群小姑娘小伙子打過去了吧?」
「嘁,就馬卡洛夫那個軟蛋?」
「我說你怎麼老跟馬卡洛夫過不去啊?!」
「他那群沒教養的屁孩弄壞了我店里的招牌多少次你知道嗎!」
「我說你……!」
旁邊那桌幾個男人一下吵了起來,服務員剛把漢娜點的餐送上來就得跑過去勸架,本想提醒小姑娘沒拿女乃包的漢娜也只得用手指砸砸桌子選擇放棄。
早餐前就被丟了這麼一個重磅炸彈,她也懶得再計較了,拿起剛煮好的咖啡就開始喝,又隨便吃了幾口可麗餅,最後實在是覺得不順心不順胃,放下張紙幣就抓著頭發走人。
公會那出事,她現在這立場,想去看又怕尷尬。
當初走得那麼果決那麼徹底,連一條後路都沒給自己留,現在又動動嘴說想回去?怎麼可能……就算會長肯點頭,她心里也會埋著個疙瘩。
「唉……」
漢娜憋著嘴一臉苦悶地抬起頭,這才發現自己一不留神走到中央大道上來了,可這條大路的終點正是fairytali的所在,現在的她是不能靠近不能看,只怕一個忍不住跑過去就前功盡棄。
漢娜甩甩腦袋,快速溜進小巷里,只想趕緊回家。
在陰暗的巷子里剛走幾步,她就又停下來,想著要不去問問格雷或洛基,問問公會現在怎麼樣了也好啊。
這麼決定的少女馬上就轉身要往回走,這又想起她根本不知道格雷家在哪!洛基家就更別提!
那些心里認為是同伴的人,原來離自己還有那麼遙遠的距離啊。
她只知道他們的名字,其他的一概不知,年齡、生日、孩童時期的趣事,家庭住址,聯絡方式……
她什麼都不知道。
「唉……」
漢娜最終也只能孤零零地穿過小巷。
可這時候,原本就十分昏暗的小巷頓時變成午後六點的模樣,在地上描繪著陰影的陽光也失去了蹤跡,空氣中的水因子激增,快得漢娜來不及辨認,只是稍微一動鼻子,就覺得吸進肺里的空氣濕漉漉的。
「變天了嗎……」
她不自禁模了模鼻子,抬頭低語道。
而下一秒,水珠子就從天而降,直直地落在她唇邊,啪嗒一聲濺開,金發少女下意識就一退,也因此失去最佳的避雨時機——密雨不留縫隙猛烈地砸下來,只是一瞬間,她的上衣就濕了大半。
漢娜因突如其來的冰涼聳起雙肩,雨水順著上衣的皺褶往下流淌,遇到尚未濕透的布料時又被迅速吸收。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
漢娜心疼了下自己的上衣,又無奈地嘆氣。大雨傾盆已成既定的事實,她又何必去斤斤計較呢?縱使現在邁腿狂奔也改變不了渾身濕透的下場,那還不如老老實實淋個雨呢,用某個同學的話來說,就是及時行樂吧?
「哎呀,又得洗澡了。」
她將濕得差不多的長發挽到耳後,索性悠然漫步起來,與身旁時不時狂奔而去的人相比,簡直像是生存在兩個世界的不同人種。
忽然,視線的彼方又出現一個在這急雨中可以稱之為異類的身影。那人的步調緩慢而優雅,比起漢娜來毫不遜色,小皮靴踩地的聲音,即便在這雨音中也未能被徹底掩蓋。
當漢娜能從雨幕中勉強看出那人的身影是個少女時,對方已經十分接近自己了。
來人一襲藍衣一頭藍發,連同雨傘和高帽都是相同的純色,乍看之下是個純粹至極的女子。只是她眼楮的幅度極其冰冷,暗淡無光的雙眸更是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一絲不苟的打扮,自身體深處散發而出的氣息,還有無時不刻都保持著冷淡疏遠的表情……
和她真像啊。漢娜毫無依據,只憑感覺就將這個陌生的路人同自己聯系到一塊去。
她忍不住放慢腳步,用眼角偷偷去打量對方。
真的好像。
她又在心里肯定了一次。
那時候的自己,原來是這種感覺啊。怪不得沒有幾個人願意上前搭話呢。
這樣想著的漢娜勾起一抹苦笑,那苦澀的幅度隨即又因上揚了幾分而發生改變。
但,已經是過去了。從現在開始要朝前看朝前走,一步一步走回去。
釋然的少女略微低了低腦袋與藍發少女擦肩而過,原本以為這雨後偶遇至此結束,漢娜卻不曾想,那名少女會在兩人背對背朝不同方向彼此遠離時忽然回過頭叫住自己。
「吶!你……」
少女的呼喊聲略顯急促,她的聲音好听極了,嬌美卻不顯甜膩,有著別樣風韻。在這迷茫的雨聲中,短促的呼聲竟然如同她踩皮靴的噠噠聲那樣清脆,沖破雨簾,一下就將漢娜抓住。
「你……」
她焦急的聲音像被卡在喉中似的,隨著少女因不明情緒而起伏的前胸,反復了好幾次,才得以傳出。
「你不討厭嗎?這麼大的……雨。」
為什麼會笑呢?被雨淋濕了不覺得煩嗎?好好的大晴天忽然下雨不覺得討厭嗎?
她那褪去陰暗帶上幾絲催促的白皙臉龐,在雨中看起來是那麼清晰。
她像是著急于得到一個肯定回答,連追問對象是個陌生人,都不再在意。
「這雨好煩人啊!衣服都濕透了!」
「真是的怎麼突然就下起雨了,好討厭啊……」
幾個女生嘰嘰喳喳地從兩人身旁跑過,因無奈和不滿而變調的高音雖然有些模糊,卻也不是听不見。
可藍發少女卻因為路人這若有似無的話語埋下了腦袋,她一手撐著傘,另一手卷曲停放在胸前,那姿勢不知是因為猶豫,還是因為受到傷害的逃避。
雨下得更大了。
真的……太像了。
因為旁人的一句話而退怯逃避,將自己龜縮在殼中僅有自己作陪,卻還要笑著對自己說堅強起來。
這個女孩,真的太像她了。
「嘛……沒有什麼值得討厭的地方吧。」
會說出這句話,完全是條件反射。大腦並沒有思考,嘴巴就自己將之念出,完全來不及控制。
「只是雨而已。」
「……」
藍發少女並沒有馬上回答,只是用彷佛被雨淋濕般的雙眼看著漢娜。
漢娜知道那眼中並沒有淚水,她所看見的,是一些更為奇妙的情感。
「淅淅瀝瀝……」她輕輕地轉起深藍色的小傘,雨珠剛落到傘邊,就被旋轉的傘沿彈了出去,那一瞬間藍發少女所站的位置,就像這大雨之中唯一可以呼吸的烏托邦。她用無表情,卻不再顯得冰冷的臉說︰「茱比亞從出生開始就和雨在一起[1],茱比亞……只有雨這個朋友。」
這是……非常喜歡雨的意思嗎?
「茱比亞……最討厭下雨了。」
雨傘仍舊隨著她手中的動作旋轉,旋轉,像只在雨中蹁躚飛舞的藍蝶。
「茱比亞……」
她又重復了這個名字。
輕輕嘟起嘴,然後收回唇,上下唇瓣一踫,再將嘴巴微張。
三個極其簡單的音符。
那是陪伴了藍發少女十幾年的名字,那是她在口中喃喃自語般不停重復的名字。
那是想要被人記住的執念,誕生而出的習慣。
「漢娜。」
金發少女覺得這一刻彷佛在對過去的自己伸出手。
「我叫漢娜,你呢?」
「茱比亞是……茱比亞•洛克絲……」
先前可以稱之為狂暴的落雨,終于有所緩和。
作者有話要說︰[1]茱比亞從出生開始就和雨在一起︰這句話來自原著,原句是什麼有點記不清了……
格雷的名字是gray,貓頭鷹的名字是grey(其實兩個沒什麼差……),貓頭鷹是在加入妖尾前起的名字,漢娜那時候真不知道公會里就有個同名的人……
這章的劇情是幽鬼篇開始的那天,也就是露西回來發現公會被破壞的時候。
漢娜不好意思去公會看看的心里就是「媽蛋啊我一個死命要退會又大大咧咧走出來的人這時候怎麼好意思去問發生什麼了」←喂
至于和茱比亞的相遇……是因為看到好久以前截的圖,忽然傷感了。
茱比亞如果不是個雨女,就不會受到這麼多傷害了吧,從小就被大家孤立的感覺不好受。這麼小的孩子拼命縫晴天女圭女圭,就只是為了不被大家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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