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月傷心欲絕,哭倒在地,滿心都在想著那個風雅瀟灑的管道長,想著那一朝一夕,一言一笑,想著初見時的驚艷與爭執,離別前的相依相偎兩心相通……而與此同時,她體內屬于玉衡星君的力量,那份已經覺醒的力量,卻在她的體內迅速流轉,與她自己的力量完全融為一體。無心即自然,她甚麼都不必做,這份力量已經輕輕松松被她收歸已用。
不知哭了多久,戒指中忽然傳來一陣震動,花朝月頓時就是一驚,坐了起來。戒指中的青狐狸不知甚麼時候醒了,雖然這是認過主的法器,他能活動的空間極小,卻仍舊在拼命掙扎,身上的數處傷口重又迸裂,沁出血來。花朝月定了定神,心里竟有些木木的,那種感覺很奇怪,好像一切生離死別都只是夢,夢醒了,所有事情都沒有發生。其實世人大抵如此,當真痛到極處,反而會覺得不真實。
青色的狐狸已經全身是血,掙扎漸漸無力,她急抹了抹淚,不管不顧的直接穿過樹枝,從林中升起,祭起發釵,便向護國神閣飛去。因為歷煉對使用飛行法器有嚴格的要求,所以青子衿一出山就借故收走了她用來做飛劍的發釵,可是花朝月又怎會真的任他收走,便把假的給他,真的藏了起來,沒想到卻在此時派上了用場。
她馭飛劍並不熟練,卻因為有玉衡星君仙力相佐,小半個時辰便到了藥王山,身上有藥王閣腰牌,順順當當進了結界。她是第一次到此,也不知東方天籟在哪,在山中亂轉了半圈,張口就叫︰「東方哥哥!東方哥哥!」叫到第二聲的時候,已經有數名護國神閣弟子應聲而出,然後東方天籟也迅速出現,一見她的模樣,就是一怔,花朝月已經撲了過去,道︰「東方哥哥,我師兄受了傷。」
東方天籟只點點頭︰「進來。刀」
花朝月順從的跟著他進去,猶有些神思不屬,隨手就放出了青狐狸,青狐狸一落地,便瘋狂逃竄,東方天籟微吃一驚,急伸手擋住,隨手一枚針過去,令他重又昏睡,這才低頭診冶,一邊悄悄抬眼著她。花朝月正坐在床沿,雙手放在膝上,姿勢十分端莊乖巧,雙眼張的大大的,想甚麼想的入神。
她一向無憂無慮,他從未見過她這般神情,竟宛如紫微帝後當年失去情魄之時。東方天籟微微凝眉,想問問管若虛何在,卻偏生不敢問出口來。不一會兒,青狐狸身上的傷口重又包扎妥當,東方天籟這才輕咳一聲,道︰「月兒?恍」
花朝月微微一震,轉回頭來看他,然後看看他手中的小狐狸,似乎忽然想起她是來做甚麼的,「我師兄怎樣?」
東方天籟柔聲道︰「他妖丹尚在,外傷內傷都不嚴重,就算不用藥也可以自愈,只是他的魂魄被人取走……然後在他體內放入了別的魂魄,現在這外來魂魄我已經收起,他自己的魂魄,卻要盡快歸位才好……」
花朝月心頭渾漸噩噩,好一會兒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妖族與人不同,人的魂魄與靈力本來就是可以分開的,而妖族並不是天生就有靈識,所以就連魂魄也是修煉得到,與內丹完全融為一體,剝離極為傷身,久離更是不妥。
花朝月想了一下,站起身來︰「請你照顧我師兄,我去幫他找回魂魄!」
東方天籟急道︰「等等,月兒你……」
她已經拋出發釵,躍身上去,然後搖搖晃晃的升上了半空。身為搖光星君,他當然感覺得到她體內玉衡神力的復蘇,可偏生她這會兒似乎清醒,又似乎錯亂,要這麼放她去無尾山,對付一個連青子衿都對付不了的敵人,著實叫人不放心……可是在房中轉了不知多少圈子,想想那個身懷有孕的紫微帝後,東方天籟這一封可上達九天界的鶴訊,卻終于還是沒有傳出去……
…………
這世上有人生,就有人死,有相聚,便有別離,有人甚麼都不必做,卻順風順水遇難成祥,也有人煞費苦心傾其所有仍舊功虧一簣。無所謂公不公平。
就好比此時,同樣是乍得了外來的靈力,端木九華的情形,比起她來卻是天壤之別。他並未離開無尾山,他體內剛剛吸納的靈力團好似大海,洶涌澎湃,就算是平時的他也要費一番力氣融匯,偏偏此時,他的肉身已經支離破碎,靈力在體內胡沖亂撞,似乎下一刻就要將他的肉身撕成碎片,破體而出!這種情形好比雪上加霜,不由他不恨。
端木九華勉力盤膝坐了下來,急從儲物袋中取出加持肉身的法器,暫時護住肉身,然後迅速閉目,入定了過去。情形太過緊急,所以就連最機警謹慎的端木九華也未曾留意身周的情形。
半晌,不遠處枝葉扶搖,有人伸手拂開了累累垂落的枝葉,慢慢走到了他面前,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這人一身斑斕錦袍,發上嵌珠金冠,身量修長,面容俊雅,那細長微挑的媚眼,不笑時,似也帶著三分笑意,七分情意……竟是夜笙歌。
端木九華呼吸急促,薄唇緊抿,俊面上青氣隱隱,顯然在極力控制體內的靈力,卻有些力不從心,夜笙歌望了他好一會兒,忽然無聲一笑,就在他對面盤膝坐了下來,一瞬也不瞬的瞧著他,似乎在為他護法。不知隔
tang了多久,不知經過了多少折磨,端木九華的呼吸終于漸漸的平緩起來,顯然已經初步將靈力控制住,然後試著納入正軌。
就是這時!夜笙歌雙掌一起,在空中交錯,迅速結成一個奇異的手印,一柄飛刀自他雙掌合攏處彈出,迅速向端木九華眉心中刺去!只听錚的一聲,這飛刀被無形的屏障擋住,碎為闔粉,夜笙歌微微凝眉,仍舊催動手印,另一柄飛刀隨即激射而出,中間竟無絲毫空隙。
飛刀殺氣凜冽,兩人相距如此之近,端木九華倉促之下並未布下防護法陣,只是以寶物加持了肉身,遇到這種鋒銳之物,竟是不堪一擊,飛刀連綿,擊到第三刀時,已經沖破屏障,直刺入他的眉心,頓時皮破血出。
端木九華全身一震,體內氣息登時逆流而上,一口鮮血沖口吐出,他隨即手按地面,想要彈身而起。夜笙歌怎會容他逃開,頓時雙手一籠,飛刀自四面八方而來,徑向端木九華刺去。端木九華也顧不上多想,亦雙掌一分,掌中淡淡白光閃過,他已經整個人都罩在其中,將飛刀阻隔在外。這法器叫做如意乾坤傘,傳自數千年前的梵蓮天家,乃天地至寶,等閑不可動用,可是此時生死關頭,已經顧不上可惜了。
身在法器之中,端木九華急喘勻了幾口氣,這才抬頭,冷冷的道︰「又是你!你怎麼還沒死?」
夜笙歌微微一笑︰「好教妖王陛下得知,小妖是殺不死的!」口中答著,他雙手結印,數道青色風刃 起,向如意乾坤傘劈去,端木九華微微冷笑,手指微屈,掌中已經多了幾枚攻擊法器,名喚暴雨梨花釘,隨手向外拋出,夜笙歌退後一步招架,誰知就在這當口,端木九華忽然踏上一步,如意乾坤傘也跟著他前移一步,借就著夜笙歌雙手高舉的姿勢,他一只手掌乍然擊出,正正的擊在了他肋下……
夜笙歌哪會想到此時的他竟仍有攻擊之力,不由一驚,急退後時,已經被暴雨梨花釘擊中,隨即肋下一痛,原來端木九華的攻擊只是一個障眼法兒,他此時根本沒有辦法使用靈力,可是他掌中卻挾著一枚水蛭針,針頭入體,便像水蛭入肉。
只是片刻,端木九華便冷笑一聲,收回了手,夜笙歌勉力提氣,丹田中卻早已經空空蕩蕩。自從進入這無尾山,他已經與端木九華對戰數次,他本聰明機警,修為又極勤勉,在入無尾山之前,向來未有敗績,可卻幾次三番,敗在端木九華手上,他手中的各種法器至寶,竟似乎數不勝數,每每在間不容發之際,鑄就奇功。
他的命很多,但並不是用不完,這一次,大概真的是要死了吧……他緩緩閉了眼楮,耳邊卻不知為何,滑過一個嬌糯糯的語聲,帶著三分刁蠻三分調笑,「爺滿意了就把你買回去哦!」
他薄唇微微勾起,媚長的眼兒彎成好看的弧度……凜冽的寒風驟然襲來,觸面生寒,卻忽听嗆啷一聲,似乎有一道外來的力量,與端木九華交過了一招。夜笙歌仍舊閉著眼楮,只隔了片刻,卻忽听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低聲道︰「你沒事吧。」
夜笙歌猝然張了眼,便迎進了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瞳,她正彎腰看著他,眼神卻極平靜。他竟不由呆住,這張臉兒,他太熟悉,不知多少次出現在他的思中夢中……甚至就在剛才,還在他的識海中對他笑的燦爛……世上竟真有這般奇事,想到她,她就會出現?可是她的眼神神情,都讓他覺得陌生,讓他遲疑了很久,才喃喃道︰「月兒?」
花朝月點了點頭,似乎忽然發現他受了傷,于是蹲下來,從戒指中引出幾枚丹藥,攤在手中,雙手舉給他︰「你看,哪一枚合用?」他只是怔怔的瞧著她,她的模樣,跟以前幾乎沒有多少不同,可是神情卻……夜笙歌看了她許久,終于還是忍不住,又道︰「月兒?」
她仍是不答,看他不接,索性直接往他手中一塞︰「都給你,你看著用吧。」一邊說,一邊就站了起來,看著她身上橙色的道袍,那極清瘦伶仃的背影,夜笙歌猛然回神,急撐起身子想要坐起來,一邊道︰「月兒,等等!」她不答,仍舊漫漫向外,夜笙歌本就是強弩之末,只撐起一半,便是一口鮮血沖口吐出,昏死過去。
花朝月回頭時,斑斕花袍散落在地,地上一只極小巧贏弱的狸貓,身上沾滿了鮮血。花朝月竟愣了一愣,緩緩的走回來,伸手將這小貓抱進懷中。難道那個風情妖嬈的夜樓主,原身竟是一只貓?一只普通的狸貓,是如何成為了如此高明的修士?